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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向阳,春花,幽燕归来

    真正的强者最重要的不是战胜过多少不如自己的人,而是战胜过多少次昨天的自我。郝瘸子显然太久不曾战胜自己了,而李虎丘却几乎每一天都在挑战自我,战而胜之。

    “郝瘸子,你原地踏步的太久了,不仅身子木了,连脑子都残了,你自从上次用化学金属害我失败后,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个人似地,夹起尾巴,逆来顺受,比那刚进门的小媳妇都老实,你以为你这是装老实迷惑我呢吗?我告诉你,你这是摆明了通知我,你还想玩花样,所以我也只好陪你玩花样。”

    郝瘸子面如死灰,问:“你是怎么挣脱缚龙套子的?绳子捆的是你的手指,你没可能挣脱的。”李虎丘盯着他双眼,嘲讽的说道:“我就不许自己练成一两手绝活儿?”说完扬声冲张铁军叫道:“别装了,赶紧过来绑人吧,北站新老大,铁军哥。”郝瘸子闻听此言顿时如五雷轰顶,又如醍醐灌顶,一刹那什么全明白了。难怪李虎丘身上还藏着飞刀,难怪李虎丘主动让人绑他的时候特意把手伸向张铁军。

    张铁军走过来狞笑着将郝瘸子捆上,在场的所有小贼都选择了沉默,这两个老贼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并不高大,这时候破鼓万人锤,正是人心所向。

    李虎丘手上锋利的飞刀点在被捆成粽子似地郝瘸子的脸,冷酷的说道:“你想把我杀了碎尸沉江,我却没这么想过,因为你这个人如果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便宜你了,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你在梦中被吓醒,我知道那是因为你缺德事情干的太多了,你这个人只有到了梦里才会有是非和良心这个概念,我应该留着你继续做恶梦的,好让你一辈子也忘不了那被你烧死的一家四口人,他们的冤魂时不时的就来缠住你对不对?”

    李虎丘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如约赶到,藏在假山后边的老陈,颤抖的手不由摸向怀里的手枪,手指关节因为发力过大,已经泛起青白之色。

    郝瘸子吃惊的:“你别胡说八道,我没做恶梦,更没有梦到陈德旺的老婆孩子!”李虎丘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说道:“老狐狸,到这时候还想抵赖,我说过你烧死的四口人是陈德旺一家四口吗?你他妈这头做贼心虚不打自招的老瘸驴。”

    李虎丘落手并不狠,郝瘸子却仿佛被他掐的透不过来气,显然他是被这场惊变弄懵了。他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李虎丘继续说道:“你烧死陈德旺一家人不关我的事,我也懒得因为这个恨你,可是你糟蹋了燕子姐,还不给燕子姐看病,最后活活害死了燕子姐,这笔债你却必须还我,这些你承认不承认?”李虎丘最后几个字是吼出来的,震得已经懵了的郝瘸子肝胆俱裂,吓得老瘸子忙不迭的点头高呼:“我承认,我承认,李虎丘求求你放过我,我对不起燕子,我也对不起小燕子,我更对不起被我活活烧死的陈家四口人,求求你们原谅我吧,别来找我了。”说罢,这家伙跌坐在地,抱着头痛哭失声。他在心里承受那巨大的压力几十年,每天都需要靠酒精的麻醉才能睡去。

    陈德旺拎着手枪从假山后边走出来,眼中血丝密布,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狂躁和激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来到郝瘸子跟前,抬手就是一枪,血花灿烂,郝瘸子的另一条腿被这一枪打的鲜血飞溅。陈德旺不解气的还要开枪,李虎丘飞起一脚踢在他手腕上,吼道:“打一枪警告,打第二枪我都得跟你一起说不清楚。”

    郝瘸子腿上爆出的鲜血飞溅在张铁军的脸上,这家伙整个人都吓傻了,周围唯他马首是瞻的小贼们更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李虎丘走过去一脚蹬在他胸口上,看什么看,还不快蹲下,等待政府发落!李虎丘将目光投向公园外,张铁军心领神会撒腿就跑。满地的贼除了跑不动的齐家兄弟,跟他一起跑个干干净净。

    李虎丘冲陈德旺一抱拳说道:“陈大爷,我知道您是个好人,但这三个人您一个也不能救,就看着他们血淌干净了,您再报急救车,等他们死了,您就说刚好路过现场,看到郝瘸子和齐家兄弟定点掐架,郝瘸子擅长飞刀把齐家兄弟都伤了,您迫不得已开枪打伤了郝瘸子”

    陈德旺举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孩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走你的吧,我就当没见过你。”

    李虎丘看不出陈德旺脸上的决绝之意,点点头转身也跑了。没跑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三声枪响。

    李虎丘走出公园的时候,迎面正看到警车陆续来到公园门前。一看就是个孩子模样的李虎丘没引起谁的注意,他顺利跑回家中。张曼丽正焦急的等待着,一见到李虎丘平安归来,再也压抑不住激动心情,冲过去将李虎丘狠狠的搂在怀中。

    李虎丘随魔学魔,学会了魔王手段却修成了菩萨心肠,由此可见,疯魔修行,得道之日未必不能成佛。

    次日有消息传来,三棵树公园发生枪击案。南站派出所民警陈德旺自首。说案发前听到消息说有流氓在三棵树公园聚众斗殴,他立刻带枪赶到,结果斗殴现场参与斗殴人员一哄而散,他发现只剩下三个人,他出于自卫当场枪杀了三名流氓。陈德旺已经被停职,公诉机关将以滥用枪支罪和过失杀人罪起诉他。李虎丘冒天大不韪去看过他,陈德旺没见他,只说请他帮忙给一家老小立个坟头上烧几张纸。

    公墓。

    向阳,春花含苞,有燕归来。李虎丘牵着小燕子的手伫立在燕子的墓前。

    “姐,老瘸子死了,你也该放心去托生下辈子了,我把小燕子带来送送你,让她给你唱个歌,她唱歌跟我学的,不好听你也别怪她,全是我没教好,咱闺女其实聪明着呢。”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从哪来?燕子说小燕子的童音纯美而清澈,不过腔调却跟李虎丘的荒腔走板毫无二致。

    那声音唤醒了李虎丘灵魂深处的记忆片段李虎丘眼前似有一棵大树,他站在树对面扯皮筋,有少女在中间跳来跳去,清脆的嗓音说着小皮球,香蕉梨李虎丘嘶吼一声jiejie,你走好!我把老瘸子给送下去了,你再不用担心有人会欺负小燕子了!

    公墓的另一角,李虎丘出钱买下了两户大公墓,将一直存放在火葬场的陈家老少四口的骨灰分别安葬进去。烧了一大堆纸。烈焰飞腾中,李虎丘告慰死去的亡灵,你们的仇已经报了。

    一九九二年,深秋。

    街头,卖羊rou串的新疆人正在用生硬的汉语叫卖。小燕子被羊rou串的香味诱惑,说道:“想吃。”李虎丘举着她径直走到摊子前说道:“来十块钱的。”新疆人麻利的烘烤着羊rou串,一边问李虎丘放不放辣的,小燕子清脆的声音告诉他:要最辣的!李虎丘说女孩子吃辣的脸上长大包。小燕子咯咯笑说爸爸脸上有包,小燕子脸上没有包。羊rou串烤好了,新疆人正要给李虎丘端上来,一旁驶来一辆奔驰车,车窗摇下,露出一张记忆了五千年沧桑的老脸,骄横的说道:“卖羊rou串的,来十块钱羊rou串。”

    新疆人举着烤好的rou串还想递给李虎丘,奔驰车中那张老脸的主人已经开始骂人:“妈个巴子的,跟你说要十块钱羊rou串,你个傻逼听不懂吗?”新疆人站住回答:“这是那边的客人点好的,你的等一下我再给你烤。”

    奔驰车副驾驶位置的门突然开了,一名戴墨镜的青年下车后,没有一句废话,冲上来就是一记大嘴巴,把被打傻了的新疆人手中的羊rou串一把夺过,骂道:“宋三爷要吃羊rou串,你他妈也敢先给别人。”说完,这家伙挑衅的目光往李虎丘这边投来,嚣张的问:“你他妈看什么看?不服是不是?”

    李虎丘抱起小燕子径直走到奔驰车旁边,轻轻敲了敲车窗,宋羽佳那张天生地养的占大辈的老脸露了出来。车门开了,老宋的口气一如当年:“虎丘,快上车,去哪儿我送你。”李虎丘没动地方,看一眼刚才嚣张这会儿有点傻眼的青年,说道:“老哥,你要是想混的长久些,像这样的人就尽量少让他跟在你身边,不然迟早有一天会给你带来大麻烦。”说完让小燕子叫了声大爷,然后跟宋羽佳握手道别。宋羽佳追出车外,夺过青年手上的羊rou串,追上李虎丘递给他,只说了句兄弟你说的我会记住,有事儿了别自己扛着,想着老哥哥,能帮上忙的哥一定两肋插刀。李虎丘点点头说一定!宋羽佳说:“一定个屁,你办了老瘸子那事儿,圈子里早传开了,兄弟,老哥哥知道你是一条好汉,但一个好汉三个帮的道理,你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咱们道上混的,真有事儿的时候还得有朋友帮衬。”

    李虎丘接过羊rou串,笑道:“三哥,如果我连那个老残废都收拾不了,你说我还配跟你称兄道弟吗?”说完冲宋羽佳一抱拳,转身离去。空气中飘来他的声音:“你就算是有本事聚齐一百零八条好汉,共产党也不是北宋王朝,你没机会招安的。”

    很久以前宋羽佳就发现李虎丘这小子悟性高,做事情有条理。觉得这孩子将来定会不凡,因此加意培养,凡是自己觉得是经典的小说都介绍给李虎丘看。那时候刀枪炮团伙还没成气候,宋三还只是宋三,既不是道上混的尊敬的三爷,更不是人前背后风光无限的宋老板。有一次李虎丘看完水浒传最后一回后,忽然问他,梁山好汉造反是为了团结到一起对抗朝廷求个活路,你们刀枪炮一天到晚脑袋别裤腰带上跟人干仗,为了啥?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就好像问你这辈子活着为了啥一样。答案也并不深奥。刀枪炮是为了扬名立腕!李虎丘接着又问一句:“扬名立腕之后做什么?如果没有利益和目的,你们不是一群傻子吗?”这已经不是童言无忌能问出来的问题,宋三认真想了想,却没什么头绪,试着反问李虎丘:“你说我们干什么好?”李虎丘说你们应该学蒋门神和郑屠,做生意勾结各路‘经略相公’,做一群有钱的泼皮无赖。

    说这句话那年李虎丘十岁,认识了金庸古龙施耐庵,通读了水浒传。末了他对宋三说,值得学习的人既不是武二郎也不是鲁智深,反而是水浒中两个最不起眼的龙套无赖。宋羽佳从那年开始踏上包工头之路,凭着刀枪炮的赫赫威名,以欺行霸市等手段,迅速聚敛起财富,接着钱生钱,再用钱通神买通官府,直到今天成为哈城赫赫有名的三爷。

    看着李虎丘的背影,在哈城黑道上叱咤风云的宋三爷肃然起敬。这种尊敬无关年龄地位,只是对智慧和强者的敬重。有感激也有欣赏。

    街角的摊子边上,有一位老者眯着眼望着李虎丘的背影,心里在自言自语,错不了,一定就是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