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约定

    当日耀结束，月亮重新统治整个天空的时候，所有人终于又恢复了精神。对于连一般太阳都会讨厌的银族人来说，三年一现几乎可以说是太阳力量达到极致的日耀实在是太刺激了点。月亮升起后，银族人一个个伸了伸懒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开始一脸陶醉地享受月光的柔和。不过，这种和谐的气氛注定维持不了多久，一声尖锐的叫声响彻了整个月之森。

    “啊！我的玉兰花！”

    正当有人向那个发出尖叫的地方望去，一连串的异响从四面八方响起。

    “天哪！我家的墙！”

    “来人呢！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谁啊，这么缺德，把我家吉利的毛给绑成麻花了！”

    “…………”

    同样站在门口享受月光的尹离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那个，或许……应该……不可能是……瑶瑶干的吧？”尹离突然万分觉得当初让尹瑶一个人留在祭场或许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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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族长的家跟许多银族人的家一样，两层楼，三室一厅，在配上一个小厨房，一共也就八十来个平方，而原先只能摆上一张十人桌，开个小聚会的客厅现在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二三十个人，左一圈，右一圈地围成了一堵人墙，尹瑶就地坐在这人墙的中间，以自从出生为止从未有过的乖巧姿态，安安静静地坐着，族长站在她对面，而三长老和尹玄站在族长两边。尹瑶打着旧酒嗝，族长眼角抽动，三长老眼观鼻鼻观心，只盯着自己的鼻子看，尹玄则直接气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四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很是诡异。

    “族长，这次不能再这样轻松放过她了！”

    “对，严惩她！”

    “不罚不足以服众！”

    “…………”

    在场的那些人情绪激动，众口不一，不过所表达的意思却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严惩尹瑶。

    尹瑶水润润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像要哭出来似的，低下头，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

    相对于尹瑶的坐立不安，族长的心情同样如同乱成了一团的麻线，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族长的眉毛不停抖动着，事实上，自走出家门，看到乱成一团的祭场，以及几户靠近祭场的几间房屋的惨状后，族长的眉毛就没停止过抖动，尤其是后来在一处山坳里找到了满身酒气，醉得看上去连太阳月亮也分不清的尹瑶后，那就抖得更厉害了。熟悉族长的人都知道，族长的眉毛抖动的时候，那就是他真正生气要发火的时候。

    正是因为这样，平日里十分宠爱尹瑶，连心爱的胡子都任她拔了的三长老也不好多加劝说，当然，这跟尹瑶把三长老最最心爱的玉兰花连根拔起并做成了花环，然后又随地丢弃也有一定的关系。

    眉毛停止了抖动，族长呼了一口气，缓缓道：“首先，阿冶，你去四长老那儿那点醒酒药来，无论如何，先让这丫头醒醒酒再说。”

    “是，族长！”一名银族青年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应声道，复又挤了出去。

    “然后是你……”族长把手放在了尹瑶的头上，抚了抚她的头，叹了口气，道，“收拾收拾行李，明天就跟阿离他们去历游吧，不过你三年后也不用回来了！”感受到尹瑶在自己说出前一句话时从脑袋上传来的喜悦，族长虽然不忍心，但还是硬下心肠狠狠说出了后半句道。

    “族长……这样太……残忍了吧，您就不能罚点别的什么吗？”一直在一边看着自己女儿，为自己的大意与教育失败而自责的尹玄坐不住了，冲到族长面前，以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我主意已定，勿用多言。”族长不为所动。

    “要不就关她几天禁闭，瑶瑶最怕这个了！”尹玄仍不放弃。

    “叫阿离跟蓉蓉准备下，明天亮出发。”族长似乎没有听到尹玄的话，继续道。

    “半个月！那就半个月！”尹玄也似没听见一样。

    似是看不下这两人的自说自话，三长老咳嗽了一下道：“族长，您这么作就过了吧，还是像玄儿说的，关这小丫头半个月禁闭好了，至于离儿和小蓉，也让他们等半月再出发吧。”

    “是啊，族长，就按三长老说的做吧！”一群原先恨不得生吞了尹瑶的苦主这时也开始为尹瑶求情。虽然他们也很气愤尹瑶所做的一切，但逐出族这种惩罚对一个还未完全懂事的孩子来说也太严厉了吧！是以他们也开始维护起尹瑶来。

    “都不用求情了，我主意已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的。”族长似乎铁了心地要将尹瑶赶出月之森。

    “哼哼！”三长老冷笑两声，怒道，“尹恕，你虽身为银族族长，但你也没有权利驱逐任何一个银族族人，银族祖训，除非七大长老同时点头，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赶走任何一个银族族人，哪怕他是银族族长！”三长老即知难以让族长收回成命，索性抬出祖训相压。

    族长叹了一口气，与三长老对视道：“的确，祖训是这么说的没错，可是，那是对银族族人来说的，不是么？而瑶瑶她……是金族人，没错吧？她并不在祖训的规定范围之内，是吧，三长老？身为银族族长，我是没有权力驱逐任何一个银族族人，但是，我却有权让任何一个非银族人离开月之森。还有问题吗，我的三长老？”

    “这……”三长老无言以对。整整十五年了，长期陪尹瑶玩耍，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三长老下意识地忽略了她在众多银族人中极为扎眼的金发金眸，也遗忘了她金族人的身份，现在银族族长突然提起，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瑶瑶是金族人，她总有一天要回到金族去的。三年历练，然后回到族里举行成人礼，这不只是我们银族的规矩，同样是金族的规矩，尤其是，金族的太阳谷在十五年前被人血洗，瑶瑶是现今世上唯一已知仍然存活的金族人，根据六族盟约，我们有帮助瑶瑶复族的责任，三长老，这些你都忘了吗？”族长喝问道。

    “我……我……”三长老已经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回答，脑海中不断地浮现起与尹瑶相处的片段，三长老有一种预感，他要失去那揪去了他的胡子，小时候总爱骑在他脖子上哇哇大叫，又或是要他翻跟斗给她看的小丫头了。其他人也停止了动作，不知如何是好。尹玄更是浑身乏力，整个人像是要软到了一样，感觉天都要塌了似的。

    “坏蛋！坏蛋！你们都是大坏蛋！你们都要赶我走，我不理你们了，我不要跟你们好了！”尹瑶看都没人为她说话了，知道大势已去，泪水止不住地溢了出来，双手捂脸，撞开人墙，冲了出去。

    尹玄伸了伸手，虚空地抓了抓，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只能发出一阵无意识的呻吟。

    族长家的窗户外，尹蓉尹苑相互依偎在一起，神情木然，陪着她们身边的尹离却朝着尹瑶跑出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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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瑶跑啊跑，跑啊跑，泪水从指缝里溢出，滑落在路边的小草上，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要前往何方，也不知道应该要前往何方，这一刻，她觉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她，她去那里都可以，只是再也不想回去了。

    跑着跑着，尹瑶终于跑累了，双手拄在腿上，喘着粗气，不一会儿就跌坐在草地上了。

    回复点了力气后，尹瑶以手撑地站了起来，半走半爬地来到了一颗大树底下，背靠大树，双腿曲起，用力喘气，打算先点恢复体力好在接着哭。

    “嚓嚓嚓！”一阵鞋子摩擦草地的声音响起，尹瑶心下发虚，以为是野兽，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无比的脸，一张迷人的脸，一张常常在自己从睡梦中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的脸。

    “哼！”尹瑶把脸别向右边，不去看他。

    尹离也不说话，慢慢绕到她的右边，盯着她的脸。

    “哼！”尹瑶把脸别向左边，装作不看他，用眼角余光偷瞄。

    尹离依旧一言不发，缓缓绕到她左边，盯着她的脸。

    “哼!”尹瑶这次把整个身子扭向了右边，仍是用眼角余光偷瞄。

    这次尹离没有在绕到尹瑶跟前，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她的旁边。

    “走开！”尹瑶用手肘蹭了蹭尹离，把头埋在腿上，说话时带出了点鼻音。

    尹离叹了口气，把尹瑶的身子掰正，托起她的下巴，露出一张泪水斑驳，梨花带雨的俏脸。

    “我说，我的大小姐，姑奶奶，你就不能安分点吗？闹成这样是谁害的啊，是你自己好不好，还说什么再也不理我们了，你让爹他怎么想？”尹离边为尹瑶拭去泪水，边道。

    “那也不用那样啊~~~”尹瑶拖长了音，娇声道，然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你都听到了。”

    “是啊，在族长家的窗户下，听得一清二楚。”尹离再次托起她的头回答道。

    “你坏，偷听人家说话！”尹瑶有些娇蛮道。

    “才不是偷听呢，大家都知道，就你笨，一点也没发现。”尹离刮了刮她的小琼鼻，笑骂道。

    “人家才不笨呢！”尹瑶的音一下子高了八度，然后又转瞬低了下去，揪住尹离的衣角，弱弱地问道，“哥，你不会不要我的，是不是？”

    “当然，不会，绝对不会！”尹离握住尹蓉的手，坚定地说道。

    “那好，我们说好了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对不对，是一万年不许变！”尹瑶连忙抽出自己的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然后伸出小拇指要跟尹离拉钩。

    “哈~哈~”看着尚残留这几丝不知是泪水还是鼻涕的晶莹液体，尹离干笑两声，还是同样生出了自己的小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