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
上山(下) 铁虎为了取暖搂着“招财”睡,说是搂着不如说是钻进了那只体壮毛长的土狗的腹下,把狗当成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在自己的身上露出的部分还改着一层厚厚的干草。 相对而言病狼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进宝”很是嫌弃这只又瘦又丑病怏怏还身患残疾的野狼,只要野狼一有想躺下的动作,“进宝”就呲着牙用鼻腔发音,嗯嗯地想着,但凡病狼再靠近一步,它都有可能破口大骂。 病狼也很知趣一瘸一拐的走到棚外面的干草堆旁首尾相接蜷曲的躺着,吃了从来没吃过的菜窝窝团子和狗盆里剩的饭菜,先前病狼贴在一起耷拉的肚皮,现在胃里面有东西也显得圆乎了一些。 其实这一切都是铁虎他们运气好,要不是焦哥儿的伙计临走的时候,忘记把老板的狗牵进房里,这两只狗也是实在自己都下班了,还趴在地上也不叫唤一声,害得伙计忘了。要不,铁虎也只能在干草上睡了。干草哪有油光水滑的自动取暖的软软的皮毛好。铁虎出门时还是忐忑的心情,可是听了爷爷的话到是不紧张了。大丈夫行走江湖的哪能畏畏缩缩。要不他哪有功夫问一只狼的死活。 铁虎知道天下做买卖的人,像自己一样,都是起早贪黑的。也知道明早一定要早起,要不就会撞见百里五样香的老板伙计,所以铁虎决定明天不亮就得起,今晚要早早的睡,也就顾不得狗味儿和它旁边的屎味儿尿味儿。 一夜无事,不说。 依旧是霜寒的清晨,茶铺的幌子常年不收,湿沉的水雾聚集在上面,幌子僵硬的直直的垂下,下面的穗子每隔一会儿,就会底下一滴露水。天不亮,可是就有人匆匆的奔着五样香茶铺摊子而来。 不是别人,是五样香的小伙计。他到家才想起两条大狗还没收进屋里,看着天黑也冷的,就抱着侥幸的心理,对自己说明天趁早再过来瞅瞅吧。并不是怕狗冻死,而是怕有人把狗给偷了。附近的猎户这么多,如今又是个吃火锅的好时节,又流行挂羊头卖狗rou的年月。伙计的心理总是没着没落的,担心你就去看看呗,把狗领进屋里不就没什么后虑了吗,可他偏偏给自己找不舒坦。非要第二天早起再去。 早晨来了,伙计是一夜没睡踏实,这两条狗资历都比他还老,万一有什么闪失自己的罪过可不小。于是起了一个打造,黎明前的时候是一天最冷的时候。伙计踏着晨雾,裱着膀子,浑身哆哆嗦嗦的,为了暖和一路小跑的过来了。 远远看去,茶棚的外面有两团黑影躺着。一猜就是“招财进宝”。伙计的心踏实了一些。看来狗没什么事情。于是就把步速放慢了下来。 到了近处,看了一眼“进宝”,它没事老老实实的躺着睡呢,又看了一样“招财”,怪了!这么多干草怎么回事儿!招财的肚子怎么大了这么多,我没听说它怀孕了呀!而且它是一条公狗呀! 下面有东西,一定有东西。于是两手扒开干草一瞧!腾地一下瘫坐在地上。狗把人给吃了! 那人只剩下一个头、一只手和一只脚落在外面其他的都不见了。“招财”依旧安稳的趴在地上,瞪眼斜瞅了伙计一下,仿佛是在责怪他昨晚把它俩落在门外,知道什么是风餐露宿。觉得我不会说人话给老板报告吗!的表情。“招财”又闭上了眼睛。 突然感觉的到寒冷的铁虎扭动了一下,吓得伙计有后移了几步。看到铁虎用他裸露在外边的残肢搜摸着在外面的干草盖在自己的腿上头上,伙计才明白,那个人没有死只是被“招财”,压到了身下。伙计气哄哄的站了起来,打了打屁股上的泥土。 “妈的!吓死宝宝了!”伙计见天色尚早也没打理铁虎,毕竟铁虎有没碍着他什么事儿,老板来之前把他赶走就行了,不能得罪人,平谷县、平阳县就这么大的地方,以后哪有不见面的人。 伙计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搬桌子抬椅子,一个个把家伙事儿都摆出来了。声音不大不小可是愣是没让铁虎醒来,到时把棚外趴在干草堆里的病狼惊醒了。看来这狼羸弱虽羸弱,但是警戒性还很高。 病狼爬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铁虎的面前,看来这只病狼腿真的废了。病狼用自己长长地嘴将盖在铁虎头部的干草拨来,用自己干燥的舌头舔着,铁虎的脸告诉铁虎有人来了,咱们快走。 这一招比拽铁虎的衣袖裤腿有用多了,铁虎猛地睁眼,看到了一张丑陋的狼脸,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赶忙去找自己攥在手里的斧子。 因为起床气的太猛,现在眼前满屏的金星。像一个忙人一样摸寻这东西,心想大意了!大意了!怎么没防着这野外有狼呢。“招财”压在身上太碍事了,怎么掀“招财”,“招财”一副任你手忙脚乱,我自安稳如山的享受表情。末了,铁虎只好抽出自己的身体,顺带着把斧子也找到了,柴刀压在了“招财”的腹下。 铁虎现在不仅眼睛能看见了,脑子也清醒了。这不是昨天我收留的那只狼吗,它是不是和我一起来的吗?铁虎一脸呆萌的想明白了一切。 “额——真臭!你昨晚吃什么!”铁虎自己也没敢往下面继续想,用着自己的胳膊肘擦拭自己被舔到的地方。 伙计听到声音,估计是那人醒了,放下手中的面团,来到门框这儿往一瞅,扑腾,这次他没坐在地上,而是不顾手上厚厚的面粉团子,死死的把门给关紧了,抵住了。 看到一个人手里拿着刀,柴刀也是刀,旁边还跟着一匹狼。谁看了谁不害怕。 “大爷…大爷诶,我就是一个打杂的没钱,你就放过我吧,你要是觉得门口的两只狗值钱,你就把它俩牵走吧,大爷…大爷你就饶了我吧!”呜呜,呜呜,伙计都被吓哭了。 过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没动静了,刚想开门露出一条缝来看看情况,突然啪啪啪的拍门声,“吴三儿,是你吗?把门开开……”这是焦哥儿的声音,他来管帐来了。伙计将信将疑的缓缓地打开了门。 铁虎和病狼早就走了,拿起充当枕头的包袱,一溜烟的跑了。依旧没敢走大路,而是顺着大路边上的树林子走。看到了焦哥儿往茶铺子去。 此时铁虎觉得很兴奋,不住的回过头看着病狼。病狼迈着三只腿很吃力的跟在后面。先前紧闭的嘴巴,现在不得不伸出舌头来散热。 “狼儿,你听到刚才那人叫我们什么吗?大爷!你知道什么是大爷吗?有本事的人才能是大爷!你知道他为什么怕我们吗?是因为这个和你!”铁虎亢奋的说指完包袱里的柴刀,然后指了指病狼。 “我们这些当土匪的真笨!非要找人来当自己搭档,平白无故的少赚了一份钱。养一只狼狗或者是一匹真正的狼多好!只要给它一些剩菜剩饭就好,根本不用什么额外的花销。我都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我爹。让他把你养起来,以后赚大钱。哎!可惜,咱现在必须想去我干爷爷家避一避风头。”铁虎一边说一边走,话肯定是说给病狼听,可是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 “我以后要好好的训练你,等我躲过这个风头,我就自立门户,找个人多的地方打劫。打劫有钱人。天天给你骨头吃!”铁虎凭空着幻想着未来,“骨头”两个字病狼似乎听懂了,表现的很兴奋。 “首先,你要先有一个名字然后才能和我一起合伙,看你这也样子,你就脚‘三只腿’吧。”铁虎扭过脸撒摸了病狼一会儿,自己贫乏的语言表达力,只能觉得“三只腿”这个名字好记又形象。 “其次,你要像一匹真真正正的狼,有精神有体力关键是狠得能唬住人,这样才能乖乖的给你钱。现在的你瘸腿、断牙已经是劣势了。为什么我叫你一只狼,而不叫你一匹狼吗?因为你没有野性,称霸野林的心你都没有,和摇尾乞食的阿猫阿狗没什么两样。我要训练你,成为真真正正的一匹野狼!”“三只腿”把这句话也听懂了,低下了头。 他俩边走边聊,边聊边走。终于到了进平谷县的关隘,仅在眼前可是铁虎不敢进去,不是他带着一只狼在身边,而是因为他可能是一个通缉犯。他知道通缉犯的画像布告都会关隘的城墙里外,方便把守城门的士兵搜查,而且守城检查的士兵各个都是微表情大师。但凡你的眼神迷离一点儿,他们都能看的出来。可是守城的工作他们并不放在心上,风吹日晒的拿着微薄的工资,不至于卖命的工作。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比如带着大象进城、几十人一看就知道是敌军的士兵探子进城,他们誓死抵住城门,像一般的小偷无赖他们也能放进去。万一动手火拼起来,受伤的不还是自己吗! 现在的铁虎自己做贼心虚起来,抬头望了望高高的城墙自己万万是渡不过去,高危险不说,而且这上面还有哨兵把守。平谷县为了将上山的土匪、强盗挡在城外,都将县边的范围筑上了高墙。城墙两端的山坡也被铲平,陡峭的很,常人根本无法攀爬。 铁虎坐着等死的心都有了。 他哪里知道着城墙上压根就没贴的追捕他的告示,要是有通往县城的百里五样香茶铺也应当张贴才是。董平若是被小毛孩踢了一脚,就把告示贴遍周围的府衙,那他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噗楼噗喽,抓起地上的脏泥巴往自己脸上蹭了几下,本来就黑的脸,这样一下子反而显得白了些,要是不三只腿鼻子好,他也认不出自己主人的模样。 铁虎做出一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慷慨赴义的样子。“你也在地上打一下滚,进城让不让带狗都不好说,更不让带狼。”他们俩相处还需要磨合,三只腿根本就不明白“打滚”是什么。铁虎懒得翻译,一招排山倒海就把狼给放倒了,抓起地上的湿泥就忘三条腿的身上抹。几下子就把三只脚乱糟糟青银色的毛发,弄的是紧贴皮肤土布拉几的,还有一股腐泥味。比流浪的野狗还要狼狈,现在三只腿的身材才真叫瘦,去掉了蓬松的皮毛,三只腿只身下了骨头。 铁虎缩头缩脑的进去了,也没见有人拦着他。三只腿很听话的一瘸一拐的进了城。
“我没听啥附近哪里闹灾荒呀!”他们过后,一个守兵说。 一过了城门这倒坎,铁虎轻松了不少。而且像是县城这种地方不经常来,要是去也是回离家近一些的平阳县。平谷县可真热闹!比三年前去给你个爷爷家,路过的时候还要繁华。青砖灰瓦,雕梁画栋。对于只能住草房子的铁虎来说,一生能住的上瓦房就算是奢侈了。更何况装饰着镂空的窗栏,彩绘的墙画。县城里的人真有钱,就连茅厕也是用烧砖砌成的。 铁虎一打进了城,耳边的叫卖声就不绝于耳。有卖瓜果李枣的,有卖猪rou豆腐的,有卖糖葫芦的,也有杂耍卖艺的……正好自己也有些钱,自己的干粮都没喂了三只腿,于是来到一个卖火烧的地方,想买一碗火烧吃,三只腿闻着rou味也是很眼馋,紧紧的跟着主人,希望能够得到一点荤腥。 卖火烧的一样的一脸的鄙视神情,心想土老帽脏兮兮的什么钱,想吃霸王餐你得换身行头来才行呀,你当我这什么地方呀! “我要……” “你有钱吗!”没等铁虎说完,火烧老板先开口说了,不是问你吃什么,而是问你有钱吗。 铁虎也是年少气盛,一听这话脸色刷一下子就变了。心中的怒火使得脸色杀红。“哼,瞧不起人是吧!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我叫你高攀不起。何况今天大爷我还是带钱来的!”铁虎一下子表现出流氓的做派,这可是铁家三代土匪没有表现出的流氓潜质。 “噢,那我瞧瞧呗!”铁虎故意做出傲慢的神情,装腔作势的看了一眼口袋里的铜钱,他身上有有多少钱他自己不知道嘛,爷爷给的他没看,可是父母给的一两六文钱,他是清清楚楚的记得。 噔!一声细响好似惊雷。周边的人都忘铁虎的脚边看,跟本不关心他能掏出钱来的火烧老板,脖子也伸得奇长,跨过了灶台。这个声音他好久没听到了,是银子落地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他的心都碎了。 铁虎的衣袋里掉下了一两中的一锞子,铁虎故意掉的!让你狗眼看人低。 “请请,请请。”此时的老板变得格外的勤奋。铁虎还没把银子捡起来。又开始招呼他。 “我要两碗,每碗都是三两猪头rou,两块五花rou,三块火烧。”铁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把饭食说清楚了。老板激动的记着,他不管这个乡巴佬,钱是怎么来的,只要不在这赖账就好,他花的多,我赚的多!好久没有人这样点过餐了。铁虎也没有过,他并不是大手大脚人,可是看到火烧老板他就气愤,为了让老板记住不要狗眼看人低,只能使自己的钱包受到伤害。 这一碗大概要花七文铜钱。平常人家买个火烧,再问店家要点卤水汁喝就算是开荤了。店里店外不少人往铁虎的身上瞅,有的是因为他带着的一条缺腿狗,有的是因为他的**裸的炫富。铁虎心里先是疼得割rou,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肠子都悔青了。恨自己不够低调。 悔是悔了,但是自己并不怕有人认出他来,因为他特地去了城内的告示上瞟了一眼,根本没有捉拿他的告示。虽然他不认识字,可是告示上的画像个个都是满脸横rou,胡子邋遢怎么可能是自己呢! 不一会儿,老板将切片的五花rou、猪头rou给码了上了。里面还浇上了卤水。这家店卖的是卤煮火烧。五花rou、猪头rou本来就是在这卤水汁里煮过的,所以鲜香咸美。铁虎以前吃过,所以知道这里的东西好吃。(东胜神洲,到了光绪年间才有卤煮火烧。)火烧老板把两大白碗的卤煮火烧都放在了桌上。 “一晚在桌上,一碗放在地上。”铁虎的声音很傲慢。可是震慑住了老板。 “放在……地地上?”老板一下子明白了,放在地上给谁吃,当然是给那条瘸腿狗吃! “对,放在地上。”铁虎傲慢的确定了老板的疑问。 “唉!”老板叹息的摇了摇头,深深的弯腰把一大碗rou放在了铁虎的脚边。不是心中受到一种屈辱感,而是一种惋惜。一大碗rou七文钱,一个人生活七天的。 巴拉巴拉,三只腿吃饭简直是没了狼样,铁虎自己也扒着饭,心想,伙计,你要对得起这一碗饭呀! 狼吞虎咽的把碗中的火烧卤水都扫得精光。他俩结完帐走了出来。身上多了三分沉重,一分是心中的懊悔;一分来自肚中的未消化的火烧;一分来自包袱中的铜币。一两银子花掉十四文,换来的是七八斤的铜钱。这九百八十六枚铜币,可是把火烧老板的腿都跑细了。谁能想到有人会拿银子吃小摊,换钱真不易呀!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