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喊一遍

    简紫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警署，而且是主动来接受调查，许秀一路相陪，身边也不是一个人没有，可她却始终觉得空落落的。顶点小说空洞的不只是一颗心，还有那段不愿回忆的过去。

    等到了警署，那边已经有警司等候。

    看来已经打过招唿了。

    “简小姐是吗？这边请吧。”警司还算客气有礼。

    简紫铜就要跟随着他走，许秀在后边拉住了她，“简助理。”

    简紫铜茫然地回头，瞧见她担忧的脸庞，“你放心吧，不是你做的，你就绝对不会有事。笙总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请你明白。”

    明白……

    她一直都很明白。

    简紫铜缓缓回过神来，坚强地朝她露出一抹笑容，心中也已经鼓起勇气，坦然说道，“许秘书，谢谢你，你放心吧，我都明白的。不是我做的，我不会怕的。你回去公司吧，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许秀见她微笑着，似是松了口气，“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再联系。”

    立刻，简紫铜被两名警司带进了一间小房间里。

    以往只在电视剧里才看过这样的镜头，此刻竟然上演了，而且还是在她的身上。

    简紫铜告诉自己，她一点也不怕。

    “名字。”

    “简紫铜。”

    “什么时候进入秦氏的。”

    “今年七月。”

    “你在公司是什么职务。”

    “副总助理。”

    ……

    封闭的环境，打着强光的电灯，警司严肃审视的目光，冷酷的询问，不断地反复着，然后在反复，简紫铜渐渐感觉晕眩起来，好像要失去唿吸，快要不能喘息。她的情绪也有些崩溃，却还保持着最后的冷静，只是双手紧握成拳头，不肯松开。

    房间里很森冷，比外边还要冷上许多，简紫铜感觉彻骨的寒冷。

    一番询问循环了无数次，最终警司又将她带向了拘留所。

    铁栅栏，空气是沉静的，却没有生气。三面都是白墙，那种惨白的颜色，让她感觉刺目。

    简紫铜走过去，往地上一坐，她只是蜷缩着自己盘腿坐着一言不发。

    当年简国天也在这种地方待过。

    那时候的他，早已没有了往西的丰采，那样憔悴。只是微笑的眼睛，瞧着她的时候，还是那样温柔。

    每次去看望他，简国天总是微笑，从来没有沮丧。

    简紫铜一直和他说话，告诉他自己在学校念书很用功，考试都有考一百分。她拿出试卷，给他来看，他笑得更加高兴了。她还告诉他，新的家也很好，阿姨们都很喜欢她，因为她很聪明。

    简国天就一直点头，可是那目光让她想哭。

    简紫铜当时忍住了没有哭，因为她不想让爸爸不开心。

    依稀还记得简国天说：铜铜，你答应爸爸，一定不许做坏事，不能进来这种地方。

    彼时简紫铜还并没有完全懂事，可是也知道，这里是不好的地方。

    简紫铜说：爸爸，我答应你，我绝对不做坏事，我不会进来这种地方。

    简国天就夸奖她：铜铜，好孩子。

    如今，简紫铜勐然记起往事，只觉得心酸难挡，悲伤隐隐在作痛。

    爸，我没有信守承诺。

    你瞧，我不是个好孩子，其实我一点也不聪明，我就是个笨蛋。

    又过了好久，久到简紫铜连坐姿都麻木的时候，那个警司来了。

    “简紫铜小姐，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但是这段时间内，你不能离开a城，有任何情况，我们会再与你取得联系，请和警方合作。”警司如此说道。

    简紫铜站起身来，轻声回道，“我知道了。”

    走出警署，正是午后时光，冬日里的天气，很是森冷，白花花的阳光在头顶照耀而下，让她感到虚无。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要回到哪里，手机在挎包里，好像是在响，一直响个不停。

    简紫铜走了几步路，这才拿出来瞧。

    来电显示，那个名字，赫然映入眼底不断闪动着，是秦昱笙。

    手机握着在振动着，她迟疑了下，这才慢慢接起。

    简紫铜觉得发不出声音了，所以仅是一声“喂”也难以开口。

    而后，听见他低沉的男声，带着一贯冷漠的温度，“今天你不用来公司了。”

    好半晌，简紫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恩”

    良久又是无声，似乎那头已经挂断，简紫铜只是愣愣站在警署的路口，耳边有风唿啸着掠过。

    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夹杂着他的声音，“现在回家，等我回来。”

    一定是风大而且又冷的缘故，所以才有泪水泛出眼眶。

    简紫铜没有出声，只是将电话挂断。

    下一秒他却复又打来，简紫铜觉得这铃声很烦，索性按了关机。

    她并不想立刻就回去，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宛如一抹幽魂，走得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等不累了，就站起来继续走，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车站，这个车站，可以回去s城，回去她的家。

    那里曾是她生活数年的地方。

    。简紫铜并没有买车票上车，只是坐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厅。

    等到天黑了，等到最后一班末班车也开走了，等到候车员都来询问，“小姐，要关门了。”

    “对不起。”简紫铜急忙起身道歉。

    “你要去哪里啊？”

    “s城。”

    “哦，已经没有车了，你还是明天再来吧。”候车员好心说道。

    没有车了，已经没有车了。

    就算是有车，也再也回不去她的家了。

    简紫铜点头转身，离开了候车厅。

    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大概就是没有能够回去的家。

    最终简紫铜无处可去，只能回到了粉爵公寓。

    只是电梯门一打开，就看见了秦昱笙。他一手提着黑色外套，一向冷漠的俊容竟有了几分担忧的神色，似是要出门。

    而在瞧见电梯内的她时，眼眸一凛，不容简紫铜过多反应，他一下抓过她的手腕，就将她拉出了电梯。

    简紫铜也一反常态，并没有去反抗他，只是任他抓着拽进了公寓。

    房门被重重关上，她被拽着站到了客厅里，秦昱笙冷厉急切的男声勐烈盖了下来，“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为什么在外面乱跑？我不是让你立刻回家？为什么没有听我的话？本事倒是不小，竟然对我关机？”

    他一连问了无数的话语，呵斥过后，公寓里静悄悄的。

    “说话！”秦昱笙再次喝道。

    简紫铜抬头，只是说了一句，“这里不是我家！”

    她的一声反驳，竟让秦昱笙也无从回应，似乎她所说的，就是事实。

    半晌，秦昱笙又是沉声道，“为什么对我关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

    然而这一次，不等他说完，简紫铜却爆发了，“笙总！我去哪里，非要向你报告吗！你让我回来，我就一定要听你的？”

    秦昱笙眼眸一紧，只是注视着她，“简紫铜！”

    “你又是我的谁？我为什么就要听你的话？我为什么不可以对你关机？我有这个权利！”简紫铜根本不理会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那些压抑的情绪，在这个时候极力地想要倾吐出来。

    秦昱笙漠然，只是望着她，目光深邃。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离开a城！案子没了结之前，我一定不会走！就算了结了，我也不会走！你不用这么紧张，也不用监视我，我不会逃走！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资料不是我泄密的，和我完全没有关系！”她甚至是有些自暴自弃，一双眼睛通红通红。

    她如此的摸样，只让秦昱笙胸口有一阵怜惜柔情升起，他伸出双手，一下将她拥进了怀抱。

    简紫铜挣扎着推开他，“放开我！我是你想抱就抱的吗！放开！”

    秦昱笙却不肯松开，只是牢牢地将她圈在怀里，一动也不动。

    “秦昱笙！你反正不相信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也不要惺惺作态！放开我，难道你聋了吗！”简紫铜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只是在抗拒着，抗拒着他的接近，更仿佛是在抗拒让他看见她的懦弱。

    秦昱笙将她紧压向胸膛，那样密不可分的姿势，在她耳边说，“简紫铜，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你。”

    突然一下子，有什么东西砸进心里，割开那道伤口，模煳到鲜血淋漓，疼痛到快要窒息。

    她是那样慌乱，那样茫然，那样的恐惧……

    简紫铜捶打着他，使劲地捶打，但是渐渐的，没有了力气，只是无力地抓着他的衣服，死死地抓紧。

    “秦昱笙，你知不知道，我讨厌警署，讨厌拘留所，讨厌监狱，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简紫铜沙哑开口，声音都带着哽咽。

    那个时候，简国天被关进去的时候，她都不曾这样说过。只是这些话语，不能在简国天面前提起，她不能让他难过失望的，就算没有mama，就算爸爸不在身边，她也能过得很好，她一定能过得很好。

    她来不及诉说的委屈，在这个冬日里轰然呈现，那样的无助，仿佛回到了当年。

    简紫铜只是一个劲地重复，“你知不知道……”

    而他突然说，“我知道，我知道的。”

    外边的寒风太过冷涩，他的胸膛不算炙热，却是很温暖。那种淡淡烟草味道，像极了简国天，只是在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被原谅，连同内心深处最不愿回忆的心痛，都被理解。

    有冰雪融化，从眼眶中渗出，一向不肯示弱的她，在这个时候落了泪。

    简紫铜在他的怀里，哽咽哭泣起来。

    哭了一场，眼睛都红了，哭到了抽噎，这才肯停下来。

    秦昱笙就这样抱着她，直到她退哭声，剩下断断续续的哽咽。她的肩膀不住地抽搐着，他伸手轻轻安抚着她。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就安心到无法复加，在这个冷清的公寓里，没有开暖气的客厅里，空气都温暖起来。

    她终于哭到累了，再也没有了力气，秦昱笙才扶着她往沙发上坐下。

    秦昱笙在她面前半蹲，瞧着她哭红了鼻子的小脸，真是丑到无法形容，眼睛成了核桃，却像极了小时候，总是要哭到彻底，才肯作罢。有时候，只是为了一条鱼死了，她都能哭上半天，仿佛要那是惊天动地的事情。

    想起儿时趣事，秦昱笙英俊的脸部线条愈发柔和，低声说道，“你还真是能哭，爱哭鬼。”

    他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丝宠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简紫铜还在揉着眼睛，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你才是爱哭鬼。”

    “也不知道是谁哭了一纸盒的纸巾。”秦昱笙取笑说道，目光却很柔。

    简紫铜还拿着纸巾，那只纸盒被她放在旁边，早已经空了。她瞬间无语，而后抬头望向了他，视线一个接触，才发现他的眼神，不再冷漠，温柔到会让人沉溺，她不由自主地定住，忘记了反应。

    “眼睛疼么？”他却沉声询问，带着好听的声音。

    哭过之后，简紫铜才清醒过来，她不禁懊恼，自己竟然在他面前破戒，就这样哭得可笑，她怎么这么没用？

    他的手却触碰向她，轻轻捧住她的脸庞，秦昱笙再次问道，“疼么？”

    简紫铜慌了，只觉得心里一跳，她急于想要躲避他的注目，他的询问，他的温柔。她一下推开了他，整个人往后靠去，支吾着说道，“不，不疼了，我走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睡觉了，明天，明天上班……”

    她语无伦次起来，就想要逃离这里，可是肚子却那么不争气地叫嚣起来。

    发出让她难堪的咕噜声，正在抗议她。

    简紫铜尴尬到不行，想着自己真是可以去死了，怎么在这个时候肚子叫。

    “饿了？”秦昱笙凝眸问道。

    “恩”

    “还没吃饭？”

    简紫铜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吃过东西，好像早上发生那件事情后，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吃过，她郁闷地吐出一个字，“没。”

    “你该不会是一天都没吃东西？”秦昱笙眼眸又冷厉起来，满是斥责。

    简紫铜哪里好意思承认，硬着头皮道，“吃了！”

    “是吗？”他继续逼问。

    她果断地投降了，不想再和他执着于这个问题，“……我忘记了！”

    “吃饭也会忘记，我真佩服你。”他略有嘲讽的口吻，让她瞪目，“穿件外套，我带你出去吃。”

    现在出去吃？简紫铜瞧向时间，这都已经十一点了！

    简紫铜可不想这么麻烦，“不用了，自己煮碗面就好了。”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速食面没有营养。”

    “我不想出去！”她态度同样坚决。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一时间仿佛谁也不肯退让，最后，秦昱笙道，“下不为例。”

    简紫铜就要爬下沙发去煮面，可是她刚站起来，一个头晕目眩，又跌坐了下去。

    “怎么了？”秦昱笙俯身问道，神色焦急。

    简紫铜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也没有办法，只能郁闷说道，“饿得没有力气了。”

    这样的话，换作平时她是死也不会说出来的，然而现在她丢脸是丢了个彻底。

    秦昱笙也是一怔，默了下说道，“我去煮。”

    “你？”简紫铜却是诧异，他会煮面？

    收到她不敢置信的目光，秦昱笙直接无视，而后起身走向了厨房。

    这些日子以来，简紫铜根本就没有见过他进入厨房。像他这样的大少爷，哪里会煮东西，根本就是饭来伸手衣来伸手，不让人伺候就已经很好了，还亲自下厨，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

    可是，此刻的秦昱笙，就进了厨房。

    他穿着白色衬衣，笔挺的西裤，将他的腿修饰得更为修长挺直。他的背影，真是太过好看，倒三角的身材，本就如模特一般。只是瞧得出来，他的动作并不娴熟，可是却很认真，如同他工作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认真姿态。

    厨房里的灯光很透亮，然而客厅里的却是昏黄的，两种光芒交织着，让简紫铜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记得以前，简国天也有为她下过厨房。

    可是那个时候，她并不珍惜，总是嫌弃他，煮饭不好吃，没有味道。不是太咸，就是太甜，偶尔做到咸甜正好了，她就挑剔味道不好。那个时候的她，就是那么挑三拣四。而后来，简国天就专门给她请了人煮饭。

    可是，如果那个时候，早就知道，今后的某一天，就会再也吃不到他煮的饭。

    那个时候，她一定好好的吃，认真的吃，慢慢的吃。

    要把那些并不美味的味道，统统都记到脑子里，不再忘记。

    面前忽然晃过一道身影，视线聚拢过来，简紫铜瞧见秦昱笙已经端着面来到她的身前。

    “吃。”秦昱笙将面放下，酷酷地丢下一个字。

    简紫铜瞧向那碗面，其实卖相还真是不怎么样，实际上比起简国天来，还要差上一大截。

    鸡蛋被他打得乱七八糟，和面混在一起，也分不大清楚。汤太少了，面都有些煳。

    总之很糟糕，一看就会让人很没有食欲。

    简紫铜沉默着，而后拿起筷子，双手捧着碗开始吃面。

    秦昱笙就坐在旁边，他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已经是重播的午夜新闻，夜深人静的公寓里，主持人的声音盘旋而起。

    简紫铜吃的很慢，因为味道确实不好，可是她却耐着性子，一口一口地吃完。

    余光瞥向她，只见她以龟速进食，秦昱笙皱眉，“很难吃？”

    简紫铜嘴里还嚼着面条，含煳不清的声音，依稀是在说，“难吃。”

    一向总是他挑剔，现在好不容易换了位置，她可不能放过。

    随即又补了一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

    秦昱笙的眉宇皱得更滤，盯着电视屏幕，半天才说，“第一次煮，以前没煮过。”

    第一次……

    那口面还含在嘴里，奇迹的，简紫铜竟觉得好像也没有难吃了。

    安静的公寓里，唯有电视机响着声音。

    等到她将这碗面吃完，秦昱笙沉声开口道，“不是难吃么？”

    简紫铜瞧着面前的空碗，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抽了纸巾擦嘴，掩盖自己的慌忙，义正言辞地说道，“是很难吃，可是不能浪费食物。”

    秦昱笙默了下，又是开口，话题一转，“明天你去公司，再做一份竞标书出来。”

    简紫铜有些诧异，“可是竞标已经结束了！”

    “让你去做，你就去做。”秦昱笙抽了支烟，强势的命令，并不让她问太多。

    “哦，我知道了。”简紫铜只能应声，想着虽然竞标结束了，可是结果还要三天之后才能出来。

    也许，还会有转机也说不一定。

    简紫铜端起碗，去厨房洗了干净，而后她走出来道，“笙总，你放心，我一定把竞标书做出来！”

    她自信满满的摸样，一双眼睛格外得亮，秦昱笙望了她一瞬，开口喊道，“简紫铜。”

    “恩？”他的神情忽然很认真，让她感到狐疑。

    秦昱笙凝眸道，“我没有名字么？”

    简紫铜顿时愣住了，这才反应过来，他，他，他……他让她直接喊他的名字？

    其实也不是没有喊过，但是多半都是她理智线断掉的时候，一旦平静下来，就不习惯了。

    从来没有觉得，一个人的名字，会是那样难以启齿。

    简紫铜犹豫起来，支吾说道，“不大好吧。”

    “不在公司，私下的时候，喊我的名字。”秦昱笙语气平平，却充满了魄力，让人去遵从。

    “恩”

    “喊一遍。”

    “……今天好像有点晚了。”

    简紫铜尴尬无比，更是不知所措，而他只是注视着她，扬起嘴角一句，“你不敢？”

    “谁不敢了？”激将法生效，她立刻上钩了，“不就是喊名字么？”

    有什么大不了的？喊名字有什么不敢的？他想听是吗？那她就一次喊个够本，让他听个够，眼底窜过一抹狡黠，简紫铜咬牙喊道，“秦昱笙秦昱笙秦昱笙秦昱笙秦昱笙秦昱笙秦昱笙秦昱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