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2016-5-2623:33阅读(3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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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10点多钟的时候，我最终还是发高烧了，睡下以后没多久就感觉到不舒服，浑身燥热，却不出汗。后来让mama给我弄了个冰袋，这时爸爸才知道我发烧了，他问我量了体温没，我说今天找了很久的体温计，没找到，算了吧！他说这怎么能行，一定要找到。于是一家人翻箱倒柜开始找体温计。找了一阵之后终于找到了，量了一下体温，吓了一跳，居然达到了39.5，爸爸让我赶紧去医院。

    我也有些慌，感觉到不舒服，之前虽然也经常发烧，但从来没有烧到这么高的温度，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肝病复发了。现在时间紧急，如果贸然换别的医生看病可能会治疗不当。我想先打个电话给我的主治医生问一下情况，我让爸妈jiejie赶紧找一下我的病例袋，此时我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说话都不太利索了，一家人急匆匆到处找，但是没找到主治医师的名片，我手机里也没存他的号码。

    后来只好打电话给干扰素的提供商，问他有没有我主治医生的电话，但他说没有。这下真没办法了，只能去医院。爸爸让我赶紧起床穿衣服，马上带我去医院。

    这时候，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不舒服，爬起来的那一刻，忽然天旋地转，一股剧烈的呕吐感袭来，意识迅速模糊，爸妈那急促的声音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中传来，我仿佛都要昏死过去。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感觉我要死了，坚持不到去医院了，一分钟都坚持不了了，我瘫在了床上，用冰袋顶着额头。二姐赶紧打电话给了大姐，让她过来一趟。

    这时，外面开始下起了雨，希望不会变成暴雨，不然可能要有人背着我，撑着伞出去，那更麻烦。

    冰袋敷了一阵子之后，我感觉好了一些，赶紧穿好鞋子，带上了以前的病历表，和爸爸出门了，去和jiejie到小区门口会合。一去到外面，吹了一下风，透了气，感觉舒服了很多，似乎没有必要再去医院了。爸爸说可能是刚刚在被子里闷了太久的缘故，再重新量一次体温吧！于是再度返回家，重新量了一下体温。

    过了一段时间，jiejie也来了，一家人在等我的体温结果。这时候的等待，虽然是未知的，但起码已经有了一些希望，我真的不想这么晚了还去医院折腾。小时候我得过副伤寒，半夜高烧不退，mama赶紧背着我去看医生，那时大家都睡了，社会停止了运转，看病比白天更加麻烦。

    后来体温查出来，39.5，还是要去医院。这时爸爸忽然想起，刚刚似乎没有把体温计甩下来，只好重新测量，但也重新拥有了一次希望。

    可能是冰袋的降温作用，这时候我已经感觉不错，不可能会到39度以上了。可是再一次量完体温，还是39.4，只能去医院。

    大姐陪我一起出了门，离开小区之后，我们打了个车，直奔六院，这是我来到SH之后，第一次这么晚去医院。也幸亏我在SH这样的大城市，医疗水平是全国领先的，看病方便，打个车就到了。如果我是在一个偏远闭塞的村庄，这么晚的时间发高烧，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处理，可能要人背着走几十公里山路，然后辗转到一个小镇里面，小镇的卫生所又治不好，只好去县级医院，但班车要第二天早上才有，可能要生生熬个几小时，等第二天去了县级医院，可能又治不了，又要辗转去更大的城市……想一想就觉得恐怖。

    我坐在后座，顶着冰袋半躺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睛，窗外闪过五颜六色的霓虹，一些年轻人在路灯下打闹，可能是结伴去酒吧，充满青春活力，我和他们一样的年轻，却要经历这样的病痛，像一个老人。

    如果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还好，我最怕的就是肝病复发，治疗了两年，如果又复发了，那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而肝病复发中，我最怕肝衰竭，发这么高的烧，会不会是肝衰竭呢？如果是肝衰竭，那就一命呜呼了，致死率达到70%，如果换肝移植，至少100多万，而且术后存活时间也有限。

    一想起这些，我就越怀念从前没生病的时光。那时候多年轻啊，无忧无虑的，那时让我伤感烦恼的，现在看来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经历了这次两年的病痛，我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吧！人总要经历一些挫折和困难，才能变得更加强大。一个人如果总是一帆风顺，是不会成长的。

    写作这个职业，正好需要非常丰富的人生阅历。我是作者群体中比较特殊的一位，我的写作时间比绝大多数网络作者都要长，如果算笔纸时代，我2005年就开始写了，现在已经写了11年。如果只算网络时代，那我是08年开始写的，现在也有八年的时间了，比很多一线作者都要长。但是我写了这么久，却没有达到他们的地位，其中的原因就是阅历太少，一个十几岁的人写作，能写出什么东西呢？很多一线作者都至少是二十多甚至三四十岁写出成名作品的，他们的阅历，绝不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少年可比的。

    如果一个人迟迟无法成功，那一定是他经历的挫折不够多。命运是非常公平的，如果你一帆风顺，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沉重打击，那你是幸运的，但你的人生也是平庸的，无法成功。如果你不走运，经历了一般人不会承受的痛苦，先不要绝望，那或许是命运万里挑一把你选出来，要让你踏上成功之路，超越芸芸众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很多人都抱怨缺少成功的机会，其实他缺少的只是挫折。

    也许这场病，恰恰是命运对我的垂怜，它要让我经历磨难，让我踏上真正的成功之路。如果这场挫折太轻，就起不到锤炼的效果。而如果太重，又可能无法克服，有好多作者也都得了肝病，但一查出来就是肝癌晚期，没有治疗的可能性了，命运给他们安排的太过沉重，超出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相比之下，命运给我安排的这一次经历恰到好处，既不是太轻，又不是太重，我要经历痛苦的折磨，却又拥有治愈的希望。回看这两年，我曾有过痛苦绝望，有过自暴自弃，有过抑郁焦虑，但最终还是挺过来了，现在我比起两年前，心态上已经好了很多。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当初无法面对的事情，总有一天你会接受的。像《返老还童》里面的那句台词一样——“有时事与愿违，你大可以像疯狗一样咆哮，怨天尤人，诅咒命运，悔不当初……但走到最后一刻，还是不得不安静地放手。”直到现在，我仍旧会焦虑，会痛苦，会抱怨，但过一段时间，我又会重新振作起来。

    出租车走了大概一二十分钟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六院，雨越来越大了，莫名让人心情抑郁，似乎连天气都开始捉弄我。我们冒着雨进了医院，挂了24小时急诊，排在我前面的只有三个人，等待叫号的时候，我拿出手机赶紧查起了资料。现在换了医院和医生，他们不了解我之前的病史，治疗起来有风险，这时只能靠我自己注意了。我强忍着模糊的意识，查询乙肝退烧禁忌，我隐约记得，有肝病的人不能使用一种退烧药。查了一阵之后，终于查到了那种药叫做扑热息，肝病患者使用可能会引发严重的后果。

    后来终于见到了医生，我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重点说了我的肝病。后来医生给我安排了抽血检查，尿液检查，要两个小时后才能完全出结果。jiejie出去给我买了水，二十分钟后拿到了第一张化验结果，指标正常，这时候我已经有些困了，我索性直接去了医生的值班室，在一张小床上躺下，把那瓶水当做枕头，顶着冰袋休息。大姐继续在外面等待第二张化验结果。

    隐约中，我听到一个个陌生的病人来看医生，他们来自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各行各业，病情也各种各样，有老人搀扶着老伴来查心脏病，有年轻的小情侣来看肚子里的胎儿，有被担架抬着进来不省人事的中年妇女。隔壁的抢救室可能刚刚有一位病人死去，但不远处的产房中却又响起了新生儿嘹亮的哭声……医院像是一个命运的交汇所，在这里你能看到生老病死，人生变幻。

    恍惚中，我仿佛看到无数条命运的线在我眼前纠缠环绕，看似杂乱无章，却又有条不紊，无数根这样的线，组成了这个庞大的世界。

    过了许久之后，大姐终于等到我的第二张化验单了，这张化验单非常重要，检查的是我的肝功能，结果显示一切正常。虚惊一场，不是肝病复发，就是普通的发烧，医生给我开了新癀片退烧，再给我挂三袋盐水。

    后来去到补液室输液，这里已经坐了很多人，我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护士过来开始给我输液。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我晚上没吃饭，现在很饿，大姐出去给我买东西吃，无意中，我看见她眼镜后面已经挂了一圈眼袋，她也累了吧。

    我坐在输液椅上，扶着冰袋，观察四周输液的那些人。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对情侣，输液的是女方，她的手指抱着绷带，似乎受伤了。男方端着一碗泡面，在细心地喂她吃，女生嘟了嘟嘴，呵斥了那个男生一句，说她吃得不够舒服，男方只好委屈地换了个姿势。

    在他们旁边，是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他似乎玩耍的时候摔跤了，膝盖擦破了皮，输液的时候疼得大喊大叫，mama在一旁关切地看着他。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手臂绑着绷带的中年男子，他被切割机割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换了几家医院都不收治，最后只好从浦东坐地铁过来。

    还有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包着个脑袋，鼻青脸肿的，全都是血，想必刚刚在制服歹徒的过程中受了伤。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故事，七十亿人的命运互相纠缠，每时每刻都有生老病死，我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过了一阵，大姐带着一碗小混沌和一杯豆浆回来了，我没有多大胃口，吃了几口就扔掉了。

    一直熬到两点半，才终于输液完毕，我再次去测了下体温，降低到38.2度了。

    我们离开医院，打了个车回家。

    此时，雨已经停了。

    黄华溢，2016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