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启程
在魏笑离去后，暖阳陷入沉默，久久没有言语。 如果说真的有恶报的话，那魏笑如今变得疯疯癫癫，活着却生不如死，也足够了。 她已经不恨她了。说到底，这世上没有绝对善良的人，又哪里有绝对邪恶的人呢？ 魏笑，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女人。 合欢曾经拥有过爱情但最终还是被丢弃，最后甚至被人害死；魏笑一直活在萧坤为她编的梦里，可因为太过偏激而失去一切；而萧坤，虽然曾做了错事伤透了两个女子的心，可最终他还是认清了自己的心，陪着合欢去了，留给魏笑的信也说明他并不是个薄情的人······ “师傅，你说，他们到底是谁错了呢？”暖阳想不通，便问向九思。 “谁又能说清对错呢？硬要说的话，也不过叹一句错的是相识的地点和相遇的时间罢了。”九思回答着暖阳的话，视线却望向了远方，那里面有太多暖阳现在还读不懂的情绪。 她沉默着思考着九思的话，感觉自己明白一些，可硬要说的话她又说不出来到底明白了什么，只是心底越发憋闷了。 “师傅，将合欢他们送回桑溪村吧···”暖阳再看一眼棺木中重叠的两人，不忍道。 “嗯。”九思点头答应。 让暖阳留在原地等待，他一人带着棺材到了桑溪村，将里面的两人埋在了村外的大山里，还移栽了一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合欢树在他们的土坟之上。 “我会告知冥王让你们来世投生个好人家，到时候再续前缘吧。” 叹一口气，九思的身影在原地消失不见。 两人之后便回了东阳帝宫，只是他们前脚才回，麻烦后脚就找了上来。 “栩栩，父王有事见你。” 落月殿紧闭的大门被人敲响，彼时暖阳才在月桂树下坐下，桌上方斟的茶水还是烫的，手中的糕点都未来得及尝一口。她听出是叶凌霄的声音，便望向坐在对面的自家师傅，想要让他进来。 九思皱着眉头道：“让他进来做什么？昨儿个不是才做了讨人厌烦的事吗？” 想起昨天父王提过的“东阳好男儿”，暖阳面上一红，随即瞪着九思嗔怒道：“师傅你怎么偷听我们讲话？” 九思很不屑地瞥她一眼：“我何须偷听，你们声音那么大。” “······”昨天讲话的时候声音哪里大了？可是自家师傅诡辩起来她是无论如何都要认输的，于是她很干脆地示弱道：“好师傅，他好歹是我父王，你便放他进来吧，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事呢？” “哼，他能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给人惹麻烦罢了。”不满的嘟囔着，九思还是挥袖打开了殿门。 殿门一开，叶凌霄就急急冲了进来，暖阳赶紧起身迎接。 “父王，你怎么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 叶凌霄皱着眉头，也顾不上跟九思请礼了，拉了暖阳就要向外走，“栩栩，父王真是没法子了，你可要救我！那丞相魏亮半个时辰前进了宫，在我面前一直哭到现在，非要我给个说法···” 暖阳听了几句便有些明白了，遂打断他说：“他可是要见我？” 叶凌霄点头应是，暖阳眉头便也跟着皱了起来，魏亮哭着要见自己除了因为萧坤和魏笑的事还能有什么？ 她望向仍旧端坐着的九思，求指导。九思接收到她可怜巴巴的视线，瞬间了悟，起身笑道：“走吧，我与你一起去。” 有了自家强大的师傅陪伴，暖阳心便安了下来。跟在叶凌霄身后到了议事殿，见到魏亮她也是一片坦然，颇有狐假虎威的姿态。只是在受了魏亮问安之后她就不再开口了，所有的问题都交给了自己师傅回答。 九思也不负厚望，不管什么追问都四两拨千斤的答了，最后还唬得那魏亮磕头认错，说自己打扰了仙人安静，实在该死。 自此，暖阳更加的崇拜自家师傅，深深的觉得自己的修为还差得远了。 待魏亮退了下去后，九思居然主动对叶凌霄开口了，只是后者一点都不开心，只想装作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叶国主，明日我会带栩栩离开。” “为什么？”叶凌霄也不管他是不是仙人了，死死地瞪着他，又惊又怒。 “事情办完了。”九思似乎没注意到他语气的激烈，瞟了他一眼后，仍旧淡淡的回答。 “可是栩栩是我东阳国的长公主···”叶凌霄气势在他一眼之后到底还是弱了下来，但还是想着据理力争，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得回来的宝贝女儿被带走。 “叶国主。”九思不耐烦了，语气加重了一些，“本座是在通知你，而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暖阳见两人之间空气都变僵了，急忙站了出来声明自己的立场：“师傅，父王，你们不要吵架。父王，我要跟着师傅闯荡九州大陆，这是我们下山之前便说好的事情。” 听了这话，叶凌霄双眼立即暗了下来。 见他如此，暖阳急忙又道：“可是我还会回来的啊！等我游历完了，长见识了，就马上回来东阳国。” “父王，你不必担心我，师傅法力高强，他会护着我。” “那，栩栩，你何时才能回来？”叶凌霄终于出了声，只是开口竟有些苦涩。 “这···”暖阳也不敢确定，便扭头去看九思。 九思对她微微一笑，接了话道：“长不过三年。” “三年啊···”叶凌霄觉得太长了，可又不想坏了自己女儿的兴致，只能在叹息一声后将挽留的话闷死在肚子里。 他哪里知道九思只是随便道了一个数字，按他心中所想，领着暖阳在外面逍遥完这一世才好。闷在这东阳宫里能学到什么？神魄的修复可不是只靠亲情的滋养就能完善如初的。 只可惜，叶凌霄不知道，他以为仙人说的话定不会是骗人的了。 而且，站在一边的暖阳小脸上挂着的笑容是那么向往，让他如何舍得将她困在这深宫里。 罢了罢了，就让她去吧，反正以后也还是会相见的，十五年都熬过来了，还怕那短短的三年吗？ 晚上，叶凌霄自然将这件事情对沈化羽说了，惹得她半夜跑到落月殿里抱着暖阳哭个不停，最后好不容易才被劝了回去。只是回去之后她也是整夜未眠，呆坐在床上一会儿后，突然唤了人来带她去国库，她要为明日远行的女儿打点好行李。 将国库里最贵重的事物都装了起来，她不无悲凉的想道，自己能为女儿做到的居然就只有准备行装。 第二日一大早，暖阳推开殿门，便见到前来送行的亲人们在门前等待着，也不知等了多久，衣服上都沾了露水。 沈化羽第一个上前来抱紧她，将一晚未睡整理好的大大的包裹递到了她的手里，想要开口嘱咐些事项，哪知开口嗓子就哽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暖阳眼眶也红了，她回抱住自己的母后，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在自己的怀中轻轻颤抖着，不舍与疼爱的话语其实都已经隐在了她手中那个巨大无比的包裹里。 一个一个的道别，虽然与这些亲人们才相处了不过二十天不到，可暖阳知道，这些人都已经烙在了她的心上，从此以后成为她最柔软的念想。 叶凌霄送给她一柄匕首，刀鞘用各色的宝石装饰，刀柄用黄金鎏出华丽的花纹，将刀身拔出来，阳光下雪白的光亮晃得人眼睛睁不开。这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在人间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二弟叶思栩送她的是一枝凤凰金簪，雕工细致栩栩如生，正反两面皆有一小粒红色宝石为凤眼，凤尾做成流苏垂下，低调中尽显奢华。这原是沈化羽赐给他让他送给将来太子妃的饰品。此时见他拿出，沈化羽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暖阳笑着接过的时候叶思栩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 三弟叶暮秋一向鬼灵精怪，送的礼物也是别出心裁，是一面他自己制作的面具。这面具用料大部分是金子，但是拿在手里十分轻薄，面具两端还有两条细线用来固定，是由韧性十足的冰蚕丝制成。他笑着说，自家jiejie天仙般的容貌可不能让人轻易瞧了去。暖阳自然笑着收下，顺带捏了捏他滑嫩的脸颊。 轮到四妹叶冰月，暖阳与她早已熟到不分你我，到她面前伸手便主动讨要礼物。 哪知方满十岁的小丫头，头一扬白眼一翻开口就道：“你要离去那么久，惹我们众人伤心，怎么还好意思接下礼物？” 暖阳一愣，仿似又回到与曾经那个娇蛮不讲理的叶冰月第一次相见的场面。 不过现在的叶冰月可变得机灵多了，不等众人开口责备又继续道：“不过看在jiejie你以后还会回来的份上，我便原谅你了。喏，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说完笑眯眯的从身后拿出手，手里拿着的正是要送给暖阳的饯别礼，暖阳原本放松下来的面容在看到礼物的那一瞬又愣住了。 叶冰月双手举着的是一幅画，画面不算精致一看便是出自半大的孩子之手，可是画里面的内容却是美轮美奂，让人只看了一眼便不能忘却。 那上面正中央是一棵开得正繁盛的樱花树，花瓣掩映间一位金发美人半躺于粗壮的枝干上，虽然看不清面容，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美丽。天地间除了满天飞舞的粉色樱花还有自那美人处飞散而出的绿色荧光，粉的绿的交织纷飞，真是如梦似幻般的场景。 这幅画，正是取自暖阳那次耗损自身灵力治愈被叶冰月用鞭子抽伤的植物们的画面。 暖阳呆了一瞬，旋即便郑重地接了过来，折叠好放进怀中，贴身放着。 叶冰月纵然再顽皮胡闹，看到自己画的画被这样珍惜，脸也不由得红了个透。 暖阳对她温柔的笑，而后一一看过她的家人的面孔，最后终于收了目光，转身走去了等待她的九思身边。 在她即将离去的那一瞬，叶冰月突然大哭起来，对着她逐渐飞升的身影大喊道： “jiejie，对不起！对不起！” 本该早就说出的话，却因为她所谓的自尊一直拖到现在，她知道暖阳待她温柔，于是也暗自允许自己不用说了这三个字。可是现在，她觉得无论如何都要说出口，与自尊相比，她更不想她的jiejie讨厌她！ 在看到暖阳对她笑得越发柔和之后，她终于也哭着笑了，因为她知道，她已经被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