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剑澜（五）
打从一开始，这双绿油油的眼睛便一直跟着庄珣，就算是在四天前发现，那它也跟了足足有四天之久，仅仅是这种耐力，便让人闻之惊悚，且从当时的情况可看出，即便是第一天的时候，它就可以吞吃掉庄珣，但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完全蛰伏下来，静静地躲在不远处，随同着仙帆缓缓前进。 无论它是谁，定然也发现了在仙帆上站立着的那个面白如玉的神川大师兄，肯定也能够察觉到大师兄那令人可畏的实力，然则它却并没有逃，而是缓缓尾随，直到在第五天的这个时候，将庄珣吞吃了。 此番耐心与狡猾，能够成功没有丝毫疑问。 将庄珣彻底吞下之后，这只巨兽才缓缓从水面浮出，身躯浑圆庞大，覆盖满了青黑色的厚重鳞甲，一双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显然是一头潜伏在暗海修炼得道的妖兽，而任意一头能够在暗海这等恶劣环境当中成长起来的妖兽，毋庸置疑都无比聪明狡猾。 只见其眺望着远远离去的仙帆，似乎是在思索要不要跟上去，但又摇摆了下身子，似乎在感受刚刚被自己吞下肚的人，随后便遁入了水中，没有再浮起来。 显然，它开始是还想继续跟着仙帆，但也极其谨慎，知道眼下这人失踪了，仙帆上的人也会大家警惕，再者自己挑选所吃的这人并不一般，它一直默默关注了庄珣四天，这个人比同境界的要强大得多，自己实力虽然不过是天王初期，但要吃掉这人还是没问题的，毕竟同境界来说，妖族要比人族强大一些，更不要说这人也不过是真仙后期。 就这么地，这头巨大的暗海妖兽头也不回地往海底之下潜去，似乎根本都不在意被自己吞吃下的那人，更或者说，一直以来，被其吞下肚的活物就从来没活过，最后都化作灵气替它增长修为了。 然而，刚潜入海中不到三息时间，这头巨大的暗海妖兽便兀自痛苦翻滚了起来，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极其惊恐。 它不是寻常暗海妖兽，应当说，能在此暗海当中生存下来的妖兽，rou身都无比强悍，这不只是它外表覆盖满了青黑色的鳞甲，因为就是里面，也同样极其坚固，毕竟想要抵抗天雷轰击，早便练成了一身强悍的rou身了。 然而却史无前例的在这一刻出现了剧痛的情况，它不明白，如同自己刚才吞吃的那个年轻人，以前便吞吃过不知多少，乃至于曾有两个天王初期的人族进入到它坚固的肚子之后，虽然开始有反抗，但没多长时间便彻底被绞杀了。 只是，这一刻，那个被自己吞吃掉的人族非但没有被绞杀至死，反而在其体内汹涌了起来。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有一种，被自己吞吃的那个真仙后期的人族，所拥有的强悍攻击力甚至比天王初期的人族都要强大得多，这实在令它有些匪夷所思。 它是修行过来的了，两者相差的实力有多大它是清楚的，这一个真仙后期，虽然有看着他在练习一些精妙的剑法，但却不曾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强悍。 若是这样下去，那人族定然会破肚而出，这头暗海妖兽也按捺不住了，若是让他破了出来，自己不死也是重伤，而在此茫茫暗海当中，潜藏着无数巨大怪物，自己若是受了重伤，那跟死几乎是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它也没继续往海底潜了，而是停下了巨大身躯，与肚中的庄珣对抗了起来。 另一方面，此刻身处在妖兽腥热肚中的庄珣也极为痛苦，因为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四方压迫的压力，偏偏这妖兽rou身无比强悍，用出自的血浮长剑竟然不能伤其分毫，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他必然被压迫成rou泥，死状凄惨。 “痛苦归痛苦，若是想要彻底破出去，也不是不行，但如此就有些浪费了这一险境了。”庄珣咬着牙抵抗着，眼神却闪烁着疯狂的冷静。 他若是想要破开，用上斩神剑定然可以，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难怪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原来如此，此獠应是等待许久，或者说是潜伏许久，而就在刚才发难了。” 从几天前开始庄珣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加之这里本来就是诡谲的暗海，有些诡异很正常，所以就没有去多想了。 没想，今日就出事了。 “拥有如此强悍的rou身，修为定然是天王境以上，只不过，究竟是谁运气不好就不好说了。” 越是危急，庄珣便越是冷静。 “正好拿你当试金石！” 虽然仅仅只是修炼了几天，但因为庄珣有了领悟剑意的经验，加之本身在剑道上天赋异禀，几日下来，他已经对那三式之一“剑锁横江”有了不少理解，这也的亏他冒险遁入暗海当中修行，披荆斩棘之后，自然有所收获。 “这第三重剑澜第一式剑锁横江讲究一气呵成，颇有些第二重我为日月的感觉，但与之不同的是，在开始的时候，我为日月是平淡无奇的，直到出剑之后，那股子磅礴的攻击才汹涌出来，这不同于剑锁横江，从一开始便气势凛然，横立江上，一剑破江，一剑锁江。” 想通了一些东西后，庄珣挣扎着身躯令自己全身投入到当年悟剑的状态，这两年来，他数次面临绝境，已经明白了，绝境同样也是运气之境，只要能够把握好，绝处逢生，那无论是身心还是实力，他都可大涨，就如同现在这样，正是依靠着这一绝境，他反而觉得自己能够更加聚精会神，更加进入状态了。 任凭外界压力如何压迫，庄珣亦是岿然不动。 “剑锁横江，一剑锁江……” 沉浸在了悟剑的状态之中，某一时刻，一幅画面展现在了庄珣心中，那是一个身穿蓝衣的男子，站立在滚滚的江涛之上，看不清模样，身材欣长，顶天立地，然而庄珣却从其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意，此等剑意他毕生也没有感受过，即便是当年梦境当中遇见的那个剑仙大叔也远远不及这个蓝衣男子。 庄珣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肯定，这个蓝衣男子极有可能便是吴家剑冢之人，而那剑锁横江也肯定是他创立出来的。 庄珣不清楚为何心中会突兀出现这种画面，但他却并未感到有丝毫的违和感，相反，他还觉得这种感觉是理所应当的，似乎是每个人对剑锁横江有了一定的领悟之后，都会出现这种画面，天下仙法绝学都有这些神奇的表现，毕竟这仙法绝学是人创立的，人会死，但他的形意却隐藏在了仙法绝学之上，所以在某一时刻会出现本尊的画面是极为正常的。 只见这个站立在滚滚江涛上的男子手中一把长剑凛然，散发着极寒之光，如欲冰封千里，而他的身躯在下方滚滚江涛之下，渺小得不能再渺小。 然而，下一刻，寒光乍现！ 男子挥剑了！ 那把寒光之剑散发出耀眼天光，凌厉无比的剑气纵横肆虐！ 几乎是在一瞬之间，滚滚江涛冰封千里，一派瑰丽的景象展现，如同白色的世界！ 而在此之中，庄珣从蓝衣男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寒意，寒意，寒意！！！ 这是心中之寒！更是剑上之寒！ 一剑锁横江，锁的不止是江，也是无情，这一剑，极为无情！ 在这一剑之下，世上任何东西，都是苍白！ 这一刻，庄珣终于明悟了，为何此剑在书中所言，山河剑宫任意一个弟子都无法达到人也即这个蓝衣人所能达到的境界，因为此剑光寒，因为此剑无情！ 有那么一刻，庄珣陡然感受到了，此剑最重要的玄妙并不是剑法有多精湛，威力有多大，因为此剑最为重要的，根本就不是剑法本身，而是用剑之人在挥剑那一刻陷入的寂灭状态！！ 纯粹的寂灭！ 无情的寂灭！ 杀人于无形的寂灭！ 正因为在一瞬间感受到了那股极寒极寒的寒意，可见当时那个蓝衣男子根本就没将这滚滚江涛当作一回事，他陷入了纯粹的寂灭状态，在那一刻的他，见神杀神，见佛杀佛！！ 剑锁横江之所以无比强悍，正是因为那男子由情而发的寂灭状态！ “原来是这样，这等不带入任何情绪的状态，正是其寒意的表现，所以在一开始便会觉得那把长剑如欲冰封千里，其实是长剑的主人在缓缓进入了寂灭的状态，看似是一气呵成，其实是因为挥剑之人在一瞬间进入到了那种奇异的状态，所以才会有如此霸道的威力。”庄珣心中颇为震撼。 到了现在，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吴家剑冢的剑法能够被山河剑宫收录了，为何这个隐世的势力会如此强悍了，因为此等寂灭状态与领悟剑意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寂灭状态古井无波，乃至于可以说是万念俱灰，只为出剑，心中没有任何的杂念，如果他没猜错，吴家剑冢之人怕是都能够让自己进入这种无欲无我的状态，如此用出来的精湛剑法，难怪被山河剑宫收录了。 因为此前深深感受到了那股庞大杀人的寒意，庄珣此刻身躯都有些颤抖，这股巨大寒意令他如入冰窖，胆寒恐怖，但又压制不住体内的兴奋，因为此刻他已经认识到了，这剑锁横江其实着重点根本就不是剑法本身，而是那股深寒，那股寂灭，那股无情的专注。 他缓缓平复下了思绪，试图以现在的体感来进入那层寂灭的状态，然而，他虽然身体之上无比熟悉那种深寒，却怎么也无法进入到那种状态。 “看来，这寂灭状态并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只不过，虽然进不了，但看了这真正剑锁横江之后，我也已经有了很大的收获，就拿你试试吧！”庄珣望向妖兽坚固的rou身，杀气凛然。 即便是不曾真正使出过一剑，但庄珣此刻却信心十足，一会儿定然可真正施展出剑锁横江，从而彻底掌握“剑澜”第一式。 “就现在看来，估计这第一式剑锁横江才是这三式当中最为重要的，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想，山河剑宫收录此剑经的前辈不可能不知道，加之吴家剑冢也是他们那的势力，应该更为清楚才对。” 这时，庄珣缓缓闭上了双眼，神情平静，在刚才画面当中那个蓝衣男子挥剑的那一刻，他便觉得此剑他也掌握了，或者说，其实一直练剑以来，他都在掌握当中，只是心中作祟，总觉得差了什么。 如今看来，的确是差了一些东西，差了一些令此剑真正举世无匹的东西，但即便少了这些东西，也并不妨碍此剑本身的强悍之处。 下一刻，庄珣双眼骤然睁开，整个人寒意凛然，虽然还远远未达到那蓝衣男子寂灭的程度，但已经颇有一些火候了！ “剑锁横江！” 只听得他大喝一声，随后剑光爆闪，凌厉无比！ 那道寒剑如同森冷冰龙，嗷啸而去！ 而在暗海之中，这头庞大的鳞甲妖兽突兀哀嚎了起来，神色前所未有的痛苦！！ 乃至于都开始疯狂抖动自己的肚子，妄图将还在肚子当中的庄珣弄出来！ 只是它这么一抖，它才惊恐发现，它的rou身竟然开始变成一块块散裂了起来，甚至于连一丝一毫的血迹都没看到，就这么冰冷的散裂开来！ 那一剑，是它在这苍茫世间遇到过的最寒冷的一剑，也是致命的一剑！ 片刻之后，庄珣便从其体内破出，只见那鳞甲巨兽满脸惊恐地望着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庄珣，想逃，也逃不了，因为在那一刻，它的身体开始支离破碎了！ “这威力比之那蓝衣男子差了不知多少，他那一剑，连整条滚滚江涛都冰冻住了，锁住了，而我这一剑，也仅仅只是蔓延了一丈都不到，不够寒，不够冷，不够无情。” 庄珣微微感慨了一声，只是心中本有情，如何才能够无情？他突然觉得，或许他这辈子也无法达到那个蓝衣男子挥剑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