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世界從未有過正確答案

    「嗚、好痛……」

    才人揉著頭頂的腫包，爬起身來。抬頭望著天空，雙月早已高掛天上。

    「太好了，才人先生終於醒來了。」謝絲妲在一旁高興的說著。

    至於尼歐？目前還陷入雙眼打轉狀態中。

    「謝絲妲，我昏多久了？」雖然看到雙月，以及與其映襯的夜色帷幕，才人大致上也能判斷出來自己暈多久了。

    只是謝絲妲的話，依然讓才人被口水嗆到。

    「才人先生跟尼歐老師，從你們昏過去後，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

    「是尼歐的頭太硬，還是我的頭太脆弱了……」才人摀臉長嘆著。「耶，露易絲呢？」

    「昨天晚上，瓦利埃爾小姐本來是想跟我們坐同一輛馬車，只是後來被拉了回去。」謝絲妲回答著。

    才人四處張望了一下，馬車的左邊是一片延綿起伏的平緩山丘，右邊是一望無際的田園景色。大概是秋天的收割工作剛剛結束，到處都疊起了一個個的稻草堆。

    眺望著這副牧歌式的風景，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如今的露易絲，是踏在徵求參加戰爭許可的路途上。

    「才人先生，尼歐老師怎麼辦？」

    謝絲妲搖晃著尼歐，卻始終叫不起來。

    「…………」

    才人盯著倒在地上的尼歐，毫不猶豫地一腳往他臉上踩下去。

    看著踩下去的瞬間，以敏銳如豹的速度閃開的尼歐，謝絲妲忍不住歪頭「咦」了一聲。

    「以你的體能怎麼可能比我晚醒來。說吧，尼歐你這次的理由又是啥？」

    才人挑眉問著，直接跳過尼歐究竟昏多久這個問題。

    「才人你不覺得，鄰家美少女願意白天叫你起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嗎？」

    「時間與地點都錯誤了吧？現在都晚上了，而且……你就這樣在那邊躺上整整一天一夜，甚麼事都沒做？」

    「是阿。」

    謝絲妲再度體認到，尼歐究竟可以無聊到甚麼地步。至於才人，他早習慣了。

    看著逐漸出現在視野中的城堡，以及那不亞於托里斯汀王宮的壁壘與護城河，尼歐心中有種微妙的感覺。

    【奇怪，超厄運怎麼會在這時候找我麻煩？明明之前暗算阿爾比昂那群人時沒出現過啊？】

    【而且……為什麼我會有種，這場旅程會遇上老朋友的感覺呢？】

    來到了城堡的大門前，兩具巨大石像正在把吊橋的鎖鏈放下來。僅僅是守門專用的巨大魔法石像，就足以與條頓騎士團的戰爭石像媲美，才人第一次正視到，露易絲的家族說不定比自己想像的還富有。

    〝才人，努力點把到露易絲的話，就可以少奮鬥整整兩百七十三年零五個月十三天又十七個小時二十九分鐘喔。〞尼歐用起許久沒用過的心電感應，開起才人玩笑來。

    〝尼歐你閉嘴啦！而且那種詳細到分鐘的數字統計是哪來的？！〞

    〝喔，根據英國研究報告指出──〞

    〝……〞

    才人強行掐斷心電感應。

    「才人你掛我電話，難道你不再愛我了嗎？」尼歐在旁邊裝出一副寡婦哀怨臉。

    「唉……」

    進入大門，來到露易絲家裡，才人對露易絲家的豪華氣派再次感到震驚。

    經過了許多個被施加了華麗裝飾的房間之後，才人等人來到了用餐大廳。謝絲妲馬上就被分配到僕人們的準備室去幫忙了，但因為才人與尼歐是露易絲的使魔，所以被允許跟露易絲一同進入用餐大廳。

    等候在用餐大廳的有兩名女性，一名年齡約比艾蕾歐諾爾年輕數歲的女性，穿著一套優雅的細腰裙子，有著一頭偏桃色的秀髮——那是跟露易絲一模一樣的頭髮顏色。

    以才人的眼光來看，那粉髮年輕女性有著一個讓人怦然心動的可愛臉龐，乍看上去明明年紀比自己大，可是那張臉卻會讓人不自覺地用『可愛』來形容。眼瞳的顏色，也跟露易絲一樣，閃耀著茶褐色的光芒。

    「才人你打算轉換跑道嗎？」

    「尼歐你夠了你……」

    兩人的小聲交談，似乎並未瞞過坐在餐桌主位上的女性。

    長達三十米長的大餐桌，雖然僅有一人坐在主位上，但那名女性卻散發著一股高高在上的淩厲氣息，使人完全無法無視她，目光銳利，而且炯炯有神，一把豔麗的桃色頭髮紮在頭上，身上散發出一種只有一直受人伺候的人才會有的氣息。從露易絲姐妹們的年齡推測，那女性應該也有五十多歲了。但是從外表上看，卻最多只有四十歲左右。

    發現那女性在看著才人與尼歐，露易絲連忙在兩人腳背上各踩了一腳，兩人也因此停下了鬥嘴，乖乖走到露易絲的椅子背後守候。

    ...

    ...

    「真是一場氣氛沉重的晚餐阿……」

    才人躺在床上，仰望著顏色略為深沉卻不破舊骯髒的天花板。這裡是僕人們的休息室，本來聽說艾蕾歐諾爾是打算讓兩人住進雜物間，但是在露易絲母親的一句話下，尼歐與才人便被分配到這間房間。

    「才人你是指？」

    尼歐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條浴巾來，頭也不回地說著。

    「尼歐你也看到了吧，剛剛那場晚餐根本沒人說話，跟那個相比的話，連魔法學院裏沉悶的用餐時間，也可以當成是快樂的嬉戲時間了。」才人語氣複雜地說著，「而且露易絲在面對她母親時，緊張到身體都僵硬了。」

    「還真是觀察入微呢。」尼歐脫下上衣，露出纖細卻不顯瘦弱的身軀，「才人你該不會是現在才感覺到你跟露易絲身份的差異吧？」

    「我……」

    才人立刻無語。自從離開學院之後，因為畏怯著艾蕾歐諾爾的氣勢，才人沒有跟露易絲說過一句話。才人感覺，如果跑去跟露易絲說話的話，很有可能被她教訓『身為僕人不應該跟主人說話』之類的話。

    才人本來是認為這樣子很窩囊，但是在親眼目睹了晚餐會和恢弘的城堡之後，才人自然而然地覺得，會有這種對待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現在才意識到，露易絲果然是有錢人家的人，是大貴族家的小姐。」

    從那頗為無力的語氣，明顯聽得出來才人的沮喪感。

    聽完才人的話，尼歐出乎意料的沒有嘲笑或是挖苦，而是開導著才人。

    「才人，你還記不記得你跟基修決鬥時，對露易絲說的那句話？」看著才人那不解的表情，尼歐繼續說了下去，「對，就是那句『不想低下來的頭，我低不下來』。」

    「啊。」被尼歐這樣一提，才人自然也想起來當時的情況。

    「還有，在阿爾比昂的教堂裡，你說過：『她討厭我也好！同情我也罷！就算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別人，我還是想守護她！』沒錯吧？」尼歐向才人確認著。「那麼才人我問你：為了守護露易絲，你願不願意低下頭來？」

    才人聽到尼歐的問題，陷入了沉思當中。尼歐也沒有多加催促，就只是自顧自的換起衣服來。

    一小段時間後，才人才遲疑地回答。

    「也許……會吧？」

    聽到才人那不確定語氣的回答，尼歐再度笑了，並拍起手來。

    「在某個世界中，曾經發生過一件事。」尼歐突然轉換成看似無關的話題，「一位武神姬對魔帝繼承人出了一個難題，那是個不管怎麼選擇，都對魔帝繼承人不公平的問題。」

    「交出自己重視的女嬰，換取無敵的力量；或是留下那個女嬰，但代價是被取走求生的能力。一個是單方面的豐厚利益，另一個是無條件的付出，這本該是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但最終，那個魔帝繼承人依然沒有答案。」

    就在才人還在思考那問題的意義時，尼歐彈了一個響指，喚回才人注意力。

    「這問題背後意義，才人你不需要懂，也不要去深思。因為當你完全明白這問題的真意後，你會回不了頭，老實講，我還蠻不希望發生這種事。重要的是，那個魔帝繼承人的反應。」

    「反應？」

    「就是『猶豫』。基本上那問題，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聽才人你的答案，而是要看你的反應，所以才人你回答甚麼都沒關係。」

    「就算我回答『不會』也一樣嗎？」

    「是，只不過之後訓練模式會變成『魔鬼終結者Ｔ８00』模式，才人你的重傷機率跟ＶＩＳＩＴ當機機率一樣大。」

    「囧。」

    「回歸正提，畢竟才人你來到這個世界時，還是個自我感覺良好加死中二青少年『喂！』我說的是事實，別忘了你半年前曾想過夜襲露易絲。」

    舊帳突然被翻出來，才人頓時無言以對。

    「但是，才人你確實有在成長。不論是對上瓦爾德、塔爾布戰役、甚至是營救安莉艾塔，你都沒有一定要參與的理由。」

    「不對，我明明就有──」

    「我所謂的『一定要參與的理由』，是指沒選擇、沒退路、毫無辦法的情況下被迫參與。我剛說的三件事情中，才人你當時都大可選擇一走了之，但是你沒有。」

    「其實……當時我也沒想那麼多。」才人從床上坐起身來，回想著當時所遇到的危機與傷害，神情相當複雜。「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我可能就不會選擇參與了。」

    「這樣就夠了。才人你只是普通人，沒有必要像我這種『非人』一樣，毫不猶豫的向前走。」尼歐斬釘截鐵地說著，「雖然這樣說可能有點過份偏激──凡事迅速果斷是好事，但是遇到重大選擇時，連猶豫都不會的傢伙，沒資格當人。」

    「但是遇到重大事情就猶豫不絕的話，不是反而會找不到自己的路嗎？」才人想起以前學校裡，老師們的說法。

    「我不是這個意思，才人你知道披頭四這團體嗎？」

    「怎麼可能不知道。」

    「披頭四成員曾經說過：若不知往何處去，那麼每一條路都會帶你抵達目的地。」尼歐撥了下頭髮，「所以才人你就盡情地苦惱與擔憂吧，然後去作出屬於你的選擇。」

    「當然……」尼歐雙手抱拳，指節發出「嘎拉嘎拉」的聲響，臉上也換上一副陰狠與黑暗並存的笑容，「……如果才人你走上不該走的道路，像是化身成色魔甚麼的，這邊也會盡情地修理你的。」

    「我、我知道了。」

    才人這時候才注意到尼歐的服裝：一條浴巾披在肩膀上，全身上下只穿了條三角泳褲。

    「呃，尼歐你想做甚麼？」

    「當然是要去泡.溫.泉！」聽到才人問話，尼歐一手高舉著浴巾，整張臉更直接變成ＸＤ狀。「剛剛用炎白幻瞳檢視過一遍，我發現露易絲他們家後山居然有一座溫泉，而且居然還有分冷熱泉耶。才人你要一起來嗎？」

    「不，免了。」自認神經沒大條到那階段的才人，看著幾乎****的尼歐，眼皮抽筋地說。「尼歐，難道你想穿那樣出去？」

    「別小看我的匿蹤技巧！只要我想要，就算有隱身斗篷都贏不了我！」

    尼歐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房間。

    尼歐走出房門不到三秒鐘，才人馬上聽到門外傳來女僕大喊「變態啊！」的尖叫聲，以及尼歐急急忙忙跑掉的腳步聲。

    「有時候我真不懂，尼歐他到底是大智若愚，還是大愚若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