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王爷……” 容珞琰望住面前高大秀拔的身姿,轻声唤道。【】 赫连煊并没有回头,濯黑瞳仁,深如夜海,流光潋滟,讳莫难测。 “三天了……” 清冷嗓音,一如既往,却又漫出些不同寻常的气息,似确定,又似氲着抹薄薄的疑惑。 “王爷,你说什么?” 容珞琰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女人,已经被关在柴房里三天了……” 沉郁眸色,闪烁不定,像一汪暗流汹涌的湖水,荡开绵延波澜,未达瞳底,却已被赫连煊无情的毁了去。 但容珞琰还是清清楚楚的看到。 “王爷心疼缪萦meimei了吗?” 轻浅嗓音,婉转柔媚,仿佛问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那“心疼”二字,不期然的撞入耳畔,赫连煊眸色陡然一厉,逼退那一闪即逝的念头,冷鸷一笑,开口道: “本王确实舍不得她这样轻易的死了……” 眉峰如刀,沁着出鞘的戾气,赫连煊一把凛冽嗓音,越发暗沉: “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找到喻锦程的尸体……本王收到消息,有人曾在临安城见过他的踪迹……” 容珞琰心中一动。 “王爷的意思是,如果他没有死,可能会来找缪萦meimei?” 赫连煊冷冷一笑,眉宇间的戾色更重: “那个女人的风闻,传遍整个大离王朝……不管是真是假,不管她过得好与坏,若他没死,就一定会来见她……” 容珞琰却是眸色一闪,开口问道: “如果他真的出现,王爷会怎么对付他?” 如墨瞳仁划过浓厚仇恨,赫连煊薄唇轻启,将每一个字都咬的极深: “本王不会让他死的……” 死亡并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报复。他要他看着自己最重视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在眼前失去,那样的无能为力,比杀了他更残酷。 “那缪萦meimei呢?” 心中暗涌如潮,容珞琰终究忍不住脱口问道。精致眉眼,动也不动的凝在男子身上,不想放过他瞳底一切最细微的波澜。 赫连煊一默。脑海里不期然的闪过一道单薄身影,那个倔强的似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般的女人,就这样生动鲜活的跳跃在他的心头,毫无预兆,不受控制。 她的命运,他早已握在掌心,但是在这一刹那,他却似乎突然怀疑了,犹豫了。“夏侯缪萦”四个字,就像是原本计划好的一件事,突然闯进去的一个意外,偏离了固有的轨道,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结果如何,最后的最后,他要怎么处置她?赫连煊突然充满了不确定。 男人刀削斧砍般的俊颜,有容珞琰看不懂的神情,那是她从来在他脸上看到过的陌生,心,重重一沉。 “王爷……其实整件事情,缪萦meimei她也许根本都不知情;况且她现在对从前的一切,也都不记得了,完全忘记了喻锦程这个人……不如就放过缪萦meimei吧……” 柔媚嗓音,沁着叫人舒心的声调,一字一句,莫不善解人意。 赫连煊却已敛尽心底一切暗涌,讳莫目光,深深的望了面前女子一眼。 “你真的希望本王放过她?” 低沉嗓音,缠绵而性感,仿若爱侣间不为外人道也的蜜语甜言,从赫连煊凉薄的唇瓣间,徐徐倾吐而出,温厚大掌,捉住女子不盈一握的玉手,似有意似无意的摩挲着,姿态亲昵而暧昧。 容珞琰心头蓦地一跳。如玉清透的脸容上,渐次晕开薄薄的红晕,像娇艳的牡丹,绽开一瓣瓣的嫩蕊,妖娆且妩媚。 “王爷……” 娇软嗓音,沁出藏也藏不住的绵绵情意,容珞琰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他是她此生的良人,曾经的她,为了能像现在一样,站到他的身边,做过太多太多的事情;她决不允许有别的女子,再挡在他与她之间……从前的她,做到了;如今,她一定也同样可以做到……臻首微垂,露着一小截白皙脖颈,更显出几分不胜凉风的娇羞,但见容珞琰朱唇轻启,仿佛随时都会有缠绵话语,从皓齿间荡漾逸开,叫人心怜。 就在这时,门外侍卫恭谨却焦切的声音,蓦地响彻在偌大的揽玉阁之中,似巨石从天而降,打破一室涟漪: “启禀王爷……慕公子刚刚闯入柴房,将娘娘救了出来……” 容珞琰清晰的感觉到,覆在她手上的温厚大掌,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重重一紧。虽然他极快的敛了去,却无法掩饰那一瞬间最真实的反应。 容珞琰心中一凛,像是一根刺,狠狠的扎进了灵魂深处,并且不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直到再难拔除。 那根刺的名字,叫做夏侯缪萦。 怀中女子,轻的似一片柔软的羽毛,仿佛风一吹,就会漂浮在无垠的荒野中,再也难寻……慕淮安双唇紧抿,温润眼瞳里,映出怀中女子苍白容颜,深深一刺。她就这样安静的窝在他的胸膛里,小小的一张脸,梨子般大小,莹润的肌肤,褪尽了血色,透白如纸,一双总是澄澈清亮的眸子,此刻却紧紧闭着,将一切生动表情都关在了眼帘之外;惟有浓密睫毛,轻颤如蝴蝶羽翼,沾了湿意,再也飞不起来……手上一收,慕淮安将她抱的更紧,如同难舍的珍宝。女子吐息微弱,拂过他的胸膛,隔着轻薄衣衫,依旧烫如火烧,那样奄奄一息的温度,像一粒粒细小尖锐的刀刃,在他心脏最深的某处,狠狠划下一道道伤痕,只有她好起来,他的伤口仿佛才能随之愈合……“缪儿……” 那藏在灵魂里不见天日的低唤,终于在此刻,再也忍不住喃喃出口,轻若鸿毛,重如泰山,抵在慕淮安的喉咙,又苦又涩: “缪儿……没事的……坚持一会儿,很快就会见到大夫的……不要怕……” 呢喃低语,明知怀中昏迷的女子,根本听不到,却仍是一遍一遍的倾诉着,慕淮安脚下健步如飞,急切却又稳重,抱着她向外掠去,仿佛只要出了煊王府,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身旁穗儿亦步亦趋的跟着,偶尔唤一声“公主”,嗓音却早已带着哭声。 眼见着朱红色的大门,就在眼前,只差一步之遥,就可以踏出去……“慕公子……” 景垣高大身形,如山伫立,挡在他的面前,似隔绝了背后一切溶溶日光。 怀中女子不安的蠕动了一下,慕淮安低头望向她,再抬眸的时候,朗俊侍卫,经已缓缓移开身形……赫连煊秀拔身姿,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清晰,显露,那一袭月白色的锦衣,迎风飞扬,猎猎作响;直到整个人都如同芝兰玉树一样立在明亮光线里,溢彩生辉,却不知黯淡了谁满目的希望……慕淮安只觉一颗心,重重一沉,像是要坠进无边的黑暗里一样。抱着怀中娇躯的手势,不由一紧,仿佛要拼命的挽住些什么,却终究只能是徒劳吗?
这细微的一个举止,毫无预兆的撞入赫连煊眼底,冷眸如刀,泛出泠泠青寒之光: “放下她……” 凛冽嗓音,沁着没什么情绪的温度,却似有隐忍的暴怒,一触即发。赫连煊望着那双目紧闭的女子,安定的窝在别的男人怀中,温顺的似一只乖巧的猫,只觉说不出的刺眼。 “她身子很虚弱……” 慕淮安知道自己应该放手,但是臂弯里那一缕缕轻浅的呼吸,仿佛他想要守护的美好,紧紧箍住他的心,不能放,不舍得放开。 沉默,空气里诡异的沉默,如同坟墓。 眸色陡然一厉,赫连煊忻长双腿,蓦地踏前一步,大掌如钳,锁住女子纤细皓腕,冷目含霜,射向近在咫尺的男人,低吼出声:“放手……” 人事不省的小女人,昏迷中,仍是不舒服的皱紧了眉头。 心底燃着的莫名怒火,陡然一炽,烧尽了赫连煊仅有的一丝怜惜,再无顾忌,长臂揽胜,硬生生的要将那单薄轻软的娇躯,从男人手中扯出来……慕淮安心中一紧,唯恐力度稍大,会伤着怀中女子,这一松懈,怀抱着的娇躯,瞬时落入赫连煊的掌握……臂弯里空荡如也,连心底某处,都仿佛随之空了一块,夏风冷冽,刀子一样刮进他的皮肤,割裂的生疼。 怀抱里裹进女子单薄的身形,触手guntang如火,炙的赫连煊胸口都仿佛极细微的一颤。她那样小,那样轻,窝在他的怀中,似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呼吸微弱,奄奄一息。 臂弯似是陡然一沉,坠的他不期然的划过一缕淡痛,赫连煊不自觉的将她抱的紧了些,旋即转身,朝着溶月居的方向而去。 慕淮安心中由是一窒,终究忍不住提醒道: “她需要找大夫……” 脚下一顿,赫连煊头也未回,冷戾嗓音,沉郁清冽: “她是本王的女人,是生是死,由本王来决定……” 那一句“她是本王的女人”,像尖锐的刺一样,扎进慕淮安的心底。是啊,她是他的王妃。而他,南平国的质子,又有什么立场,站在她的身边呢? 唇畔漾开轻浅笑意,苦涩如黄连。 “慕淮安……本王一直当你是朋友……这样的事,本王不希望有第二次……” 凛冽嗓音,已敛尽一切喜怒,清冷而寡淡,赫连煊丢下这一句话之后,长臂如锁,不自觉将怀中女子贴着胸膛揽了揽,脚下再不多留,稳步向着溶月居而去。 慕淮安久久站立在原地,双腿似坠了千斤巨石,忘了该如何提起,又如何放下。烈烈日光,火烧一般倾泻下来,蒸腾出袅袅热气,他却只觉得莫名的冷,一颗心,像是堕进无边的冰窖里,黑暗而冰冷,看不到任何的光亮,寻不到半分的温暖。 他就这样站着,不知站了多久,还要再站多久。 阴凉处,容珞琰亦静静立着,美目婉转,妒忌像野草一般,疯长成荒原,再难拔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