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
裴泠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噗赫一笑。 “男人又怎么了?”裴泠不以为意道,将刚洗好的菜丢进锅里,“我又不介意我的嫂嫂是男是女,反正只要你喜欢就好。” “要找到这样的人,哪有这么容易。”裴鸥重重叹口气,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他皱着眉摇了摇头,将那个人影挥散而去,“我的性取向现在是万万不能暴露的,不然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还记得,姑姑刚知道你不喜欢女人的时候,从S市千里迢迢地追到了纽约,希望能把你的歪掉的性取向给掰过来。”裴泠抬起头,望向窗外的颤颤巍巍的枝桠,眼地尽是怀念,“她还以为,是美国的文化风俗把你带坏了,追着你边骂边打,跑了整整三个街区。” “后来还装病费尽心力地把我骗回国来。”裴鸥苦笑着摇摇头,“可惜还是让她失望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对女人没兴趣了,我告诉姑姑这是天性,她还偏不信。” “她也不过是希望你能像个普通人,不受世俗的眼光平稳地活下去不是?”裴泠微微一笑,“而且她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你有一个好姑姑啊,Leo。” “受不受得了旁人的议论还只是其次。”裴鸥的声音轻轻地,“能找到一个和你心意相通,可以一起面对一切的人,这才是最难的。像你和大哥这样,我觉得就很好。” 裴瑟和裴泠间的情投意合,裴鸥天天面对着,说心里不羡慕是假的。 可要找到这样的一个人,却是实在太难了。 正常人的相恋都尚且不容易,何况还是为了复仇,把自己重重伪装起来的他? 为了复仇他不得不做出放荡不羁的假象,在最亲的亲人面前,他却从未想过要隐瞒自己最真实的欲望。 所以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预料到他们会离他而去。 然而最后裴沛的妥协,兄长弟妹的支持,也是他都没有想到的。 哪怕最后他的幸福无法善了,能得到这样的理解和尊重,也实在比大多数人幸运了。 门铃在这时作响,裴鸥从客厅的落地窗前望去,一抹窈窕端庄的身影立在大门之外,孤独又美丽。 裴鸥回头冲裴泠笑了笑:“说曹cao曹cao到,姑姑来了。” …… 电话那头安静得要命,只偶然听得见汽车在鸣笛。 果然还是不能提么,陈亦想。 裴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兴味的看好戏。 “你不好好工作,什么时候变得和那些小姑娘一样八卦了?” 淡漠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性感又磁性,带有几分宿夜后的沙哑。 陈亦心头一跳。 “你想多了。”顾远然淡淡地道,“我要给你说多少遍你才清楚,那个女人和我只有利益关系。以后不要再让我和你谈论关于她的话题了,我现在在徐大立家的附近,接替小伍监视他的班。” 陈亦的眼神一凝:“有什么情况么?” 顾远然向前走了几步,在离徐大立家不远处有一栋还未完全废弃的三层小楼,从这栋楼的顶层露台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小卖部的一举一动,而顾远然现在就在这露台之上。 “据报告,徐大立这几天都没离开过小卖部的附近,只是偶尔出来向小巷里的菜贩购买食物。菜贩的身份也调查过了,没什么可疑之处。” 在一旁一直听着的裴宥不由得深深皱眉,抢在陈亦之前开口道:“顾队,我是裴宥。徐大立应该早就知道了徐大树没有和他交接成功,并且自己已经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为了洗清自己和徐大树的关系,按理说徐大立应该会更加心急地消除徐大树留在他那里的证据,怎么会这几天都毫无动静呢?” “我也觉得奇怪。”顾远然倚在露台的边缘上,遥遥望着看似一片寂静的小卖部,“可是小伍说这几天徐大立确实安分守己,不像是心里有鬼的……” 顾远然的视线猛地定住了。 裴宥敏锐地察觉到顾远然的不对劲,不由得唤到:“顾队,顾队?” 顾远然没有回他,他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一个人影上面。 一个男人缓缓地从另一头的巷子口走来。他的一步一伐都透露着沉重的气息,顾远然凭着多年来做刑警的直觉,眯起眼,将视线死死地定格在他身上。 监控里那个嫌疑犯常年带着一顶鸭舌帽,就是他眼前这个男人所带的;嫌疑犯佝偻却高大的身躯,也是这个男人所拥有的;即使距离略远,顾远然还是看清了那个男人手上的疤痕,那道和徐大树一模一样,毁了他几近一生的罪证。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喂,顾队?” “徐大立家出了状况,立即赶来。”顾远然当机立断,只说了一这句便挂断了电话,向身后的同事一挥手,道:“目标出现,开始行动!”说吧,便立即顺着楼梯冲了下去。 顾远然一边极速奔跑,一边透过楼与楼之间的间隙目不转睛地望着小卖部的方向。 那个男人,的确是朝着小卖部的方向在前进的。 心中有个念头飞速般地一闪而过,顾远然确来不及细想,只是愈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小伍和另外的两名警员,一不留神地就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快点,再快一点。 不知道是自己自身的意念还是由心而生的兴奋感在cao控着他,当顾远然在拼命奔跑的时候,大脑已是不清不楚地一片空白,只余有一个刑警或者说是猎人的本能在支撑着他的行动,其他的,那些还没来得及思考的,统统被他抛在了脑后。 小巷的入口终于在眼前出现。 顾远然一步都未犹豫,直直地前进,朝着目标的方向,然后远远地,看见了那个男人。 太奇怪了。顾远然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念头。 男人停留在小卖部的门口,驼着背,孤独遗世地站在那里,似是已立在那里许久,却不进去。 他抬起了头,仰着下巴的姿态仿佛是在打量小平房光秃秃的屋顶,又仿佛是在凝望被电线分隔成了无数条细缝的天空。
然后男人转头,看向了顾远然冲向他的方向,眼睛眨都不眨,目光毫不闪避地对上了他的。 顾远然心头狠狠一跳。 这双眼睛,未免也太空洞和冷酷了。 身上的动作却未有一丝停顿,顾远然冲上前右手直面就是一拳,男人被打得转了个圈,重重的摔在小巷的另一面墙上;还未等他回过神来,顾远然对着他的右膝盖后部又是一脚,男人直直地跪倒在地,刚想侧头起身,左半身就被大力地压在墙上,右手不知何时被扳在了身后,连着左手一起,随着咔擦一声,两只手腕都被一只银色手铐牢牢地扣在了一起。男人重心不稳的贴面在地,拼着命扭脖子去看身后那个压制着他的男人。 “我终于抓到你了,舒白。”顾远然沉着声开口。 男人的鸭舌帽早被撞飞在了地上,染上了不清不白的尘埃。他的脸也终于暴露在了阳光之下,正是陈亦和裴宥在孤儿院的照片上所看到的,那个总是阴着一张脸,沉默孤独小男孩的成人模样。 舒白的眼终于对上了顾远然的脸,盯了半响,随即便毛骨悚然地狂笑了起来。 诡异的笑声,听得之后赶来的小伍等三人浑身都开始战栗。 斜后方突然想起木板门的咯吱作响,顾远然闻声去看,老人憔悴绝望的身形隐藏在门板的阴影后,双目浑浊不堪,泪水被卡在了脸上岁月留下的沟壑,一双薄的不能再薄的唇瓣紧紧闭着,却还是压抑不住他口中的呜咽。 顾远然面无表情地回头,不去再看他。 心里不是没有同情。徐大立是个善良的父亲,顾远然相信。他值得同情。 但是他的儿子,夺走了太多父亲引以为傲的孩子的生命。 不过是咎由自取。 小伍和另一个警员上前来接手,顾远然看着他们押着舒白走出小巷,然后向刚刚舒白仰望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忽然很想知道,舒白刚刚在看什么。 杀人饮血来自地狱的恶魔,也会向往至高无暇的蓝天么? 顾远然自嘲地笑了笑,心底有个声音在反问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想要从杀人犯的角度来理解这个世界?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又很危险。 正与邪,即使对于他而言,也只有一念之间。 顾远然甩了甩头,似乎想把这种可笑的念头从脑海里清除出去。他不再迟疑,跟在了小伍他们后面。 舒白被挟持在了中间,和刚才想拼命看顾远然的劲头不同,这会儿的他安分的要命,连一次都没有回头。 走出了小巷口,正好和开着警车呼啸而来的陈亦碰上了头。 看着他们把舒白押上了后座,车门被关上时,顾远然低头看了看脚踩着的石板路。 终于结束了,顾远然想。 所以为什么他没有感觉到愉悦的放松,而是沉闷得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