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裴鸥站在机场落地窗前,盯着飞机坪里一排排起起落落的白色流影出了神。 “Leo。” 裴鸥转头,一个面容精致长发女子拖着行李箱落落大方地向他款款走来。机场宽阔敞亮,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在光洁的地板上,明媚地如女子脸上的光彩。 裴鸥发觉自己可能真的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过这个人了,此时见到她竟会恍然如隔了世。 裴泠,他的meimei。 “阿泠,欢迎回来。”他走上前,给了她一个深深的拥抱。“大哥呢?” “阿瑟上飞机前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他大学的导师病得厉害,就留在美国去见他导师最后一面了。”裴泠从裴鸥怀里退了出来,“你明明这么忙,都说不用来接我了。” 裴鸥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再忙也要来接你啊,你对s市那么不熟悉,不小心走丢了怎么办?” 裴泠一脸无奈:“哪有那么容易走丢啊,你们总是把我当小孩子,阿瑟也是,在我上飞机前拉着我啰啰嗦嗦地嘱咐了一大堆,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 裴鸥瞥她一眼,“你脸上可不是抱怨的表情啊。” “你还和以前一样,就知道取笑我。”裴泠哼了一声,双颊染上了一抹红,纤细的手自然地晚上裴鸥的胳膊。 “和以前一样不好么?” “当然好,小心我也和以前一样,找阿瑟告你的状。” “你就知道拿大哥压我。” “谁让在家里你就只怕他呢?” “谁说我只怕他,不是还怕你么。”裴鸥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夸张地叹了口气。 裴泠低头偷笑。 “对了,你们回来的事,先别告诉姑姑。” “嗯,我知道。”裴泠点头,“就是不知道,能瞒她多久。” “她现在一个人住在老宅,公司现在基本都是我在管,平时倒也打不上照面。” 裴泠弯腰坐进了车里,“她当年拼了命不让我们回来,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让她失望了。” 裴鸥发动引擎,车慢慢地驶出停车场。“这次我们先斩后奏,她肯定很生气。不过来日方长,等一切尘埃落定,她总能理解我们的。”他扭头看她,“反正你们这次回来,又不回美国了。” “是啊,”裴泠望向窗外驶过的绵延不断的高楼和天桥,“这次回来,再也不走了。” 顾远然驱车来到了北崖山墓园。他走着已经走了无数遍的小路,顺着一座座暗灰色墓碑,看见了他最熟悉的那一座前,已经站了一个人。脊梁挺直,鬓角却已是一片花白。 顾远然走到他身后,“林局长。” 林正炀回头看他,面目间是掩饰不住的苍凉。 “远然,你来了。”他说,“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必叫的那么生疏。” 顾远然从善如流地笑了笑“林叔,今天您怎么有空来了?” 他这话乍一听有礼,实则暗带讽意。林正炀在心里苦笑,“往年我怕触景伤情,倒不像像你每年都坚持来看她,心里却总是惦记着的。” 顾远然在墓碑前蹲下,“她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您,您要是能多来看看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林正炀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既然你来了,我就不打扰你和她说话了。”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顾远然的肩头。 顾远然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离去。 车子停在了一栋别墅的面前。 裴泠下车,站在大门口看了它一会儿,回头问道: “Leo,我们以后就住这了,是么?” “还满意么,公主殿下?” “你的眼光向来是不错的。”裴泠对着他一脸促狭,“只是不知道我和阿瑟,会不会打扰裴二少金屋藏娇了呢?” “哪来的娇,要藏的也只有你才对。”裴鸥将手指感应器上,大门缓缓自动打开。“进来吧。” 别墅一共有三层。房子整体的装修设计敞亮大气,走的是古典简约的路子。一进玄关,边上就有个精致的小吧台,由无数菱格组成的酒柜里整齐地放着裴鸥的珍藏;开放式厨房和挨着它的白底细纹的大理石圆桌,真皮舒适的沙发和放着白色茶具的小茶几,还有壁上装饰的木框彩画和摆放地错落有致的实木家具,落地窗前拖着长长的薄纱白帘,轻风微起,裴泠还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香。 “你和大哥的房间在二楼,保洁公司每隔三天会来人打扫打扫家里,指纹我也已经录入系统了。坐飞机累了么?房间还没收拾好,我去给你做吃的,等会吃了饭,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我陪你去买。” 裴泠随口应着,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另外的地方。 “这么大的房子,你住着习惯么?” “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这么多年,我还不是一个人挺过来了。”裴鸥打开冰箱,一样一样的从里面拿出东西放在台子上。 然后他听见裴泠喃喃地声音从背后传来。 “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 看着墓碑上照片上的人,周边雾气环绕,顾远然手中的烟一根接着一根。 朝花枯萎,却不能在夕拾。照片上的人白底黑发,在十二年前的那场爆炸中,竟连一块可以入土为安的尸骨都没能留下。 顾远然经常会忍不住想,林夕言死前在想些什么呢。 那个时候她才十五岁,什么都没来得及去经历,什么都没来得及去体验,又哪来的遗憾和怀念可谈? 那么会是怨恨么。 多么可笑。 那寄予了她全部希望的父亲,在两相为难的抉择中,判了她的死刑。 手心手背都是rou,顾远然无法说林正阳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只是在他自己心底的某个角落里,都在隐隐埋怨着为何林正阳要选言言去死,更何况是她呢? 顾远然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守在在林夕言的墓碑前,直到了日落才有离去之意。他俯下身吻了吻墓碑上她冰冷的眉眼,低声开口道:“我走了。” “下次,再来看你。” 裴泠有些失神地坐在餐桌旁,晃着纤细的小腿。
她竟然就这样回到了s市。 对这个城市,她记忆里只有寥寥无几的过往片段。相比起阴郁的漫天雾霾,她当然更偏爱熟悉灿烂的加州阳光。 但为了那个人,她愿意去任何地方。 门铃响了。 她惊了一下,有些无措。“Leo,是谁啊,要开门么?” 裴鸥探出个脑袋,“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久源吧。”他又想了想,关了炉灶上的的火,“算了,你乖乖坐这儿,我来开门。” 裴鸥取下围裙,擦了擦手,走到大门口也不看猫眼就拉开了门:“陆久源你居然学会按门铃了——” “裴先生,你好。我是s市公安局刑侦队副队长陈亦。”,一群神情严肃的人站在门口,为首的人开口道“现在我们怀疑你跟一宗入室抢劫杀人案有关,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后面起了椅子摩擦地板的声响,裴鸥回头,裴泠正皱着眉站在他的身后,面无表情。 美国,加利福利亚州,帕洛阿尔托。 男人站在医院走廊的阴影里,颀长的身子靠在墙上,插进衣服口袋里的手摩挲着烟盒。他极少抽烟,只有在心情极度烦闷的时候才会想来一根,比如现在。 但这是在医院,自然禁烟。 金发护士从病房里出来,对守在门口的男人用英文说道:“他可能熬不过今夜了,你进去看看他吧。” 她早已习惯了世间这折磨人的生死离别,语气淡漠。 裴瑟点点头,开门进去。年迈的老人戴着呼吸器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数不清的管子。人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无论是多么的荣耀加身光芒万丈,到底也还是悲哀地逃不过生老病死的纠缠。 “Aldrich教授。”裴瑟蹲下身,开口轻声唤到。 这位斯坦福大学终身名誉心理学教授,费力地睁开他干瘪的眼皮,眼底一片混浊,再也不复往日清明。 “Arthur。”老人回应,裴瑟轻轻握住他枯干尽显骨血分明的右手。“我在这,教授。” 老人提了口气,裴瑟以为他想说什么,老人却只是用目光示意地看向他病床旁柜子的第一个抽屉。裴瑟探身打开,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裴瑟看了一眼,然后面色平静地将它塞进了自己口袋。老人见了他的反应,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挣扎着将手抽了出来,微微阖上了眼,再无话语。 赶人之意显然,裴瑟也不作多留,起身离去。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回了头,“谢谢你,教授。”他说,“再见。” 一滴泪顺着老人眼角的皱纹滑下,裴瑟不再停留,关上了门。 口袋里的纸条上写着:“紫罗兰把它的香气留在那踩扁了它的脚踝上。” 裴瑟将纸条扔进了垃圾桶,在心中默念出了下一句话。 这就是宽恕。 可是教授,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资格被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