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萧萧万物皆为道， 飘飘拂尘俱无疆。 帝冥一梦三千载， 浮生几世却寻常。 漫天血雨飘洒而落，刺鼻腥风似海河巨浪从无边之崖席卷而来。 大地之上，巨大的沟壑森然刺目，山川九转，鲜血染红了浮生落河，昔日吐露芬芳仙灵之气的宝药尽数枯萎，颓败的枝叶上残留着漆黑的血迹，曾经恢宏壮丽、气壮河山的叶天宗五大宫殿，此时已是残垣断壁，赤色的火焰焚烧着破碎不堪的殿堂玉石，黑烟似雾气般浓重。 叶天宗最高的山脉——迟阳峰峰顶，玄天成神阵法光芒愈显暗淡，阵基万千极品灵石纷纷崩碎，这些灵石，所有的能量都已耗尽，可法阵中心之人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咳……” 法阵之前，一位红衣女子咳出一口鲜血，她美丽的眸子微微颤抖着，“还没有好吗？” 嘶哑苦涩的声音带着不甘，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簌簌滑下，她窈细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晃动着，胸口的剧痛让她感觉有万条毒蛇噬心——申屠老贼的毒又要发作了。 这个女子遍体鳞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她本是倾城的脸蛋被刀刃划出了一道鲜红的口子，左肩几乎被砍下，小腹上的血洞还在不断地涌出血液，火红的裙摆被斩落一半，修长的双腿露出了森森白骨…… 女子身后，四道身影背对着她——三男一女，这四人，任何一人的伤势都比那红衣女子的严重，他们的白色的衣衫，被自己的鲜血染得黑红，两人臂断，另外两人几乎被腰斩。 纵已经达到了自己最大的极限，他们还在苦苦坚持着，师恩不忘，即便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拦不住对面之人片刻，可他们不会退缩逃跑，人生在世，能有几次舍命之搏。 当初，师父为了自己几人，六魂灭、主魂残，rou身尽毁，而今终是轮到自己为师父付出的时候了。 纵知结局是死，他们也愿燃尽最后一滴精血，焚完最后一缕残魂。 这——不为天， 这——不为地， 只为报得师门再造之恩，只为无愧本心。 “古神落荒祭天法，吾血吾身护师门……” 四人同结术印，神魂在这一刻璀璨，精血在这一刻燃尽，滔天之势轰然而起，威势如同海浪卷向四方，四人脚下古道石，层层碎裂，这一瞬，他们凝聚了生命最后的本源，化成了一道千丈血剑，碾向前方——在那里，一白衫黑袖老者阴沉地笑着，他身形不动分毫，眉宇如常，看着那飞来的血剑，哂然笑着。 听到四人的口诀，红女女子身子猛然一颤，她心痛，若是以前，她哪怕是让自己先陨落也不会让他们施展这一招，可是今天，都不重要了，等待他们抑或自己的结局都已注定，迟早片刻又有何区别。 三天，叶天宗一脉只坚持了三天，无数的弟子在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形神俱灭，剩下的人利用山门大阵阻挡那人，也只坚持了两天，法阵破碎之时，内门弟子死绝，核心弟子死绝，外门长老死绝，剩下的人燃尽精血，耗尽本源，终究也只撑到不过一天的时间。 只是三天，在整个神域都赫赫有名的叶天宗，喘一口气都能让九天河卷起滔天之浪的叶天宗，就这样被屠戮得只剩下眼前这几人了！ 看着自己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看着心爱的弟子一群群殒命，看着那人踏神失败，她的心，若九天玄冰坠入了幽幽冥河，剩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女子没有回头，依旧螓首抬起，望着空中那黑衣男子。 男子双眉似剑，双眼紧闭，苍白的脸颊上没有半点表情，他三千长发，在冷风中飞舞，凝聚在他身边的天地之势已消散近无。 曾经那么多的不可能，你都成功了，可为什么这一次，你败了？ 女子不甘，泪中含血，为什么这天地之道就不给你机会，为什么这执天之锁偏偏就出现在你的身上？ 为什么要让你来承受着一切，承受宗门被毁之痛，承受爱徒死绝之哀，承受爱人先去之苦？ 是的，到了这一刻，女子的心中依旧没有半点悔意，有的只是担心，有的只是不甘，这担忧，这对天道的不服，并不为自己，只是为了那个还未醒来的人！ …… 那四人凝出的血剑眨眼已射到老者身前，老者面色如常，右手抬出，一掌五指伸开，只念一字，“破……” 千丈巨剑轰然崩碎，威势尽碎，可突然，崩碎之剑再凝一剑，这一剑，长不过三尺，妖冶如丹，璀璨似日，那是四人的魂血之意，凝出的本命之剑，快如闪电，锋利强大之势割断虚空，可老者依旧是原来的表情，原来的姿势，“再破……” “咔擦”，只是两个字，耗尽四人生命的魂血之剑就这样被碾断，再一个刹那，血剑连同那四人，被粉碎成虚无，在这世上彻底消失。 老者阴沉地笑着，“叶闻，想不到你会有今天吧！不要以为当初你做得一干二净老夫就不知道吾儿是被你所杀，今天，老夫会让你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死在面前，看着你叶天宗一脉是如何因为你而被灭门。” 老者的声音似从九幽传来，让人闻后不觉汗毛倒立，但同时又有主宰之势，面对着那四人耗尽生命的一击，他只是说了两个字，天地法则便将那血剑碾碎，一言出，天法随，这是只有真正成神之人才有的气魄与力量！ 老者，又或者唤他申屠皇天，是真正在“天道笔下留三魂，执道门前封九源，一人战退神王兵，血手留名成神台”之人！ 他是神，一语化道，一念灭宗的神！ 红衣女子没有理会身后的一切，她痴痴地伸出被鲜血染红的右手，早已模糊的双眼盯着空中的黑影，嘶哑的嗓音轻轻地呼唤，“即便是败了又如何，当年你也败过，即便是死又如何，又有谁人得永生？只是，夫君——叶闻——你可敢睁眼——睁眼再瞧我一眼？这样，我哪怕是死，也心甘情愿啊！” 她知道自己必然会死，她知道，不久之后，自己最爱之人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踏神失败，至尊之境根本不可能是神境的对手。 两人今日共死又有何畏，只是，我只愿，只愿在死去的前一瞬，看到你，看到你睁眼看我最后一眼啊！ 申屠一脉出手，你我必然神魂皆灭，不可赴黄泉，更遑言轮回！ 这一死，你我姻缘皆断， 这一死，你我万千情绝， 这一死，你我天地消散。 女子的双眼越来越模糊了，她的伤势远比看上去的要严重，尤其申屠皇天的剧毒——绝神三生变，早已渗入她的骨髓神魂，她的精血在不断地被腐蚀，她的识海在干涸…… 我不愿死，愿陪君老候天荒，可苍天不允！ 我又甘死，若舍命能救君，助君踏神成帝姿！ 可到最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为你做，面对神境之能，月舞举宗之力也坚持不过三天！ 女子身子一颤，体内剧毒在这一刻爆发开来，她的生机正如开闸洪水般逝去…… 夫君——你醒醒吧，月舞没有任何奢望了，只求你再见我一面！ 即便只是一眼，我，我——师月舞纵死无憾！ 女子两眼越来越沉重，最后一份力气终将耗尽，能让她支持到现在的是内心的那个执念，可是，苍天万道，就算是这世上最深执念也终究扛不住申屠皇天的剧毒，她的灵魂已经残损过半，意识业已消散。 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刻！ 女子跪倒在地，三魂七魄，轰然粉碎，体内精血燃尽的片刻，她的肌肤血rou飞速干枯，眨眼间，曾风姿盖世，一笑倾城的师月舞化成了一具干尸，那火红的长裙映衬着她枯败的身子，是异样的痛心刺目。 “叶闻，你可知自己最心爱的人死去的滋味？” 申屠皇天大笑着，这笑声，有报得杀子之仇后的快意，也有说不出的怆然，到最后，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叶闻，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不是爱她吗？如果，醒来之时，她连骸骨都不在了，你——是何滋味？” 老者神识传出，踏入神境之后的灵魂波动奔向那玄天成神阵内，旋即，他右手抬起，一指指向女子所在的地方，嘴唇翕动，“一指戮脉……” 苍天之力似凝在了他的指尖，恐怖的能量被压成了一个指甲大小的空间，那耀眼的白光能让绝仙境的强者瞬间失明，“咻”，能量如同箭矢奔向女子所在的地方，也就是在这一刻，悬在叶闻前方的碧色之刀终于动了。 碧刃划空，聚无尽之势，轰然斩向白色的光团。 “咔哒”，白色的能量被撞偏了方向，而那碧刃，亦是飞向了远空，没有主人的cao控，纵这是弑神之刃，也无法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 “你可算是醒了……” 申屠皇天喃喃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