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书房谈话(二)
书房布置得简单大气,风格豪放。 书柜左边陈列着几把不同款式的老手枪,有的是三八大盖,右边摆放着马列毛选几本大块头,书的翻页都起了毛,可以看出主人经常翻阅,不是装点门面用的。 四周墙壁没有被白石灰粉刷过,依然是裸露在外的红砖,墙上横七竖八挂着不同的装饰品,大多是大刀,有一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刀刃都起了卷,甚至还有些血迹斑斑。 房间内只有一个古色书桌,几把太师椅。从书房的布置不难看出,和老有着很深的军人情结,即便后来他脱离军队从政也没有忘记穿过戎装的生涯。 此时书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父子三人隔着书桌而坐寂静无声。 和国安捧着头眉头紧皱,和家成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口,就连进来送茶水的和柳都能感觉房内的压抑,匆匆放下茶水赶紧离去。 “不但我要彻底退下去,老大你还要主动向中央请求调到外地去工作,老二也要辞去财政厅厅长,下到地方去。”说完,和老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浑然没有儒生品茶的轻吞慢咽,好似想早些结束这个话题。 “什么?”和国安“腾”地站起来,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和老,右手刚刚抬到半空中,彷佛才意识到坐在对面的是自家老子和老,又哆哆嗦嗦地放下来,面容略显狰狞。 茶杯因和国安的突然起身被掀翻,淡青色的茶汤汇聚成一条小溪顺着光滑的桌面滴落在地上,发出“嘀嘀嘀嘀”声,敲打着书房内每一个人的心房。 熟悉和老倔强的个性,知道他一旦做出决定不容更改,和国安颓废地坐下来,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砸,他屁股底下的太师椅都轻颤了两下。他闭上双眼,像即将押赴刑场枪决的死刑犯,一瞬间的精气神都没了。 看到和国安这个样子,和老忽然有些后悔,他不是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是后悔当初不该让和国安选择从政,更不该默许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灭门令尹,何况一个副省长,如此没有担当没有城府的人,位置越高对社会的危害越大。即使和国安不贪不拿,不违法不违纪,做个平庸的官,这也是和老所不情愿看到的,在他的眼中,当官平庸就是犯罪。 儿子终究是儿子,虽然有些失望,和老还是忍下心中的不快,耐心解释道:“只是让你换个工作环境,没说不让你干,再说这对你是好事,风宜长物放眼量。” 和国安虽然能力上有欠缺追求浮夸的派头,可是他并不傻,相反大家族出身的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能走到今天全靠父亲和老。作为中州王的大儿子,在中州省谁不给他三分薄面,所以他这个副省长的威风也就仅仅能在中州省里耍耍,去了外地他狗屁不是。 和国安强忍下心中的怒气,问道:“爹,我和老二哪里做错了吗?我在中州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调到外地?” “狗屁,干的好好的,你整天就知道到下面吆三喝四的视察,除了会耍你副省长的派头,你还会干啥?”和老恨铁不成钢,用食指指了指脑袋,“多用这想想,他不是摆设,想想中央为什么会派田广义下来,想想省委常委会上一致通过补选你为省委常委的申请为什么会被中央驳回?” 和家成有了一丝明悟,“爹,你的意思是上面要对我们和家动手?” 总算还有一个明白人,和老面色稍稍和缓,点点头又摇摇头,搞得刚觉得有些明白的和家成又糊涂了,“上面不是要针对我们和家,只是和家在中州省的影响力太大,不利于中央加强集权,这一点已经成为上面的心患。” 和家成点点头,“我也感觉最近有些不正常,田省长来了后,虽然没有过多动作,可我明显感觉最近省里的风向变了,有些人似乎嗅到了什么,态度变得模棱两可,郭书记的工作也受到一定影响。” “那就对了,我说怎么前段时间我给中央的老首长打电话,他话里话外暗示我要跟上历史的潮流,看清楚大方向,该放手就要放手,让下面人大胆去闯去干,原来是另有深意啊。哎,说来惭愧啊,厮杀了一辈子还不如一个后生。”和老望着茶杯里起起伏伏的茶叶,眼睛微眯,说出了心中困惑。 “后生?”和家成有些困惑。 和老点点头,开怀大笑:“说来,还多亏了和柳这丫头,要说咱们和家三个大老爷们还不如一个小丫头有眼光,她带来的这个小伙子确不简单,眼睛很毒。”
“小伙子?” 和国安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感情是和柳带来的一个黄毛小子在和老面前进了“谗言”,他心中十分恼火,不满道:“哼,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光听一个小年轻瞎咋乎就要我调到外地,爹,再说既然田省长还没有动作,那就说明上面没有那层意思。” 和国安显然还对和老让他主动请调到外省耿耿于怀,连带着对给和老出主意的“后生”都恨了起来。 和老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和国安的鼻子,骂道:“朽木不可雕也,你给我滚出去。” 对大儿子的政治智慧,和老真是失望透顶。地方家族势力过大影响到中央权威不止中州一省,包括闽南、西川、内蒙州几省,范围较大,上面必然要统筹安排,真要等到上面安排好了有所动作,恐怕一点儿余地也就没有了。 老爹发话,和国安只得唯唯诺诺地退出书房。 和家成看着大哥的背影,眉头微蹙,担忧地问道:“爹,我看大哥还有些想不通,我怕……” 和老摆摆手,揉了揉眉头,“想不通也要执行,我会和德寿沟通的,老二,这次你要沉下心来好好干。” 和家成微微点头。 和老负着双手走到墙边,看着那把血迹斑斑的大刀陷入回忆,“我13岁参军,连大刀都拿不起来,之所以有胆子敢在战场上和敌人光着膀子厮杀,就是因为心中有一个盼头,希望家中的妻儿老小有口热汤喝有个小窝遮风挡雨。现在既然你有这个机会,就要潜下心来多干些实事,老百姓的要求并不高,你们不能辜负他们心中的盼头啊。” 和家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没有拍着胸脯夸下海口,只是淡淡地说道:“爹,我知道了。这次我去哪儿?” 和老转过身看着和家成,说:“义阳,除了帮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外,你还要帮我好好观察一个人。” “观察一个人?”和家成罕见地挠挠头。 和老点点头,“没错,就是和柳带来的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