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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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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冷听着挂钟的指针一下一下地走着,心脏跳动的频率几乎与之重合,靠着疯狂的想着岑歌的样子,回忆着岑歌握住奖杯时眼睛里迸发出的璀璨的光彩,来稍稍缓解这抵挡不了的度日如年的煎熬。

    两万一千六百秒过去了,也就是说,晏冷面朝着这面墙,已经站了整整六个小时的军姿,全身已然湿透,薄薄的家居服根本掩藏不住下面的轮廓,笔直的脊线勾勒出完美的背部曲线,这具身体,没有爆炸性的肌rou,却有着东方人特有的精悍美。

    六个小时的军姿,晏冷还是站得一丝不苟,全身肌rou绷紧,张肩拔背,收腹紧腿,便是最眼里的教官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除了那双直直盯着墙壁一点的眼睛和在全力的控制下依然颤抖得双腿,这就是晏家的子弟,他们熟悉权利,也熟悉规矩,从小到大被无数家法打进骨子里的规矩,没有人会忘记。

    晏冷记得晏家的每一条规矩,也记得所有触犯的后果,甚至在做这件事之前,他就知道他错了。

    可他不后悔。

    六个小时的军姿,不过是自家老爹给的前菜罢了,罚得是他的明知故犯,真正的惩罚,还未开始。

    在这个六月的夏夜里,除了窗外知了的叫声和自己的呼吸声之外,便是一片的寂静祥和,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大概能做一个酣然好梦吧。

    而此时,门外又远及近的脚步声就变得分外明显了,以晏冷的耳力,自然是没有错过。

    开门声。

    关门声。

    来人在他身后停留了大概十秒,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没出声。

    于是,这屋子里的呼吸声变成了两个人的,一轻一重,却都不如窗外知了的叫声响亮。

    “过来。”来人终于开口,却没有了那份令行禁止的味道。

    来的是父亲。

    晏冷屛住气,试着抬起腿,却重重倒在了地上。

    疼,针扎似的疼,疼得难以忍受,几乎忍不住要嘶喊出声。

    六个小时绷得死紧,没有回过弯的腿,现在正在报复着它们的主人的遗弃。

    晏冷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慢慢撑着自己坐起来,然后抱着腿蜷在一起。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想象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痛,不是撕心裂肺的疼,而是四肢百骸都犹如万根钢针齐齐插入插出,无法稍缓。

    唯一能救他脱离苦海的办法,就是坐在地上,狠狠按摩一番双腿,长痛不如短痛。

    可他身上还担着事儿,不是能让他坐在这里,坐在自家老爹面前给自己来个SPA的时候,尽管这SPA也不怎么舒服,不吝于另一场酷刑。

    所以晏冷硬生生地直接让腿回了弯,从坐,到蹲,到站起身,到走到晏父面前,对于晏父来说,是短暂的十秒,而对于晏冷来说,却是漫长而又煎熬的十年。

    他自己做下的事情,没人逼他,他也没喝多,他很清醒,而后果他比谁都清楚,所以,这场惩罚再难熬,他都不会讨饶,更不会逃。

    他认。

    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在对视中已经有了结果,只是晏父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这六个小时中,没有睡的人不只是晏冷,他也没有睡,因为他始终想不明白,晏冷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儿子他了解,虽然是晏家和冷家两家的后代,也动用权势做过很多事情,可唯独没有用权势去威逼利诱这些普通人过,而且,晏冷明明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仗着权势为所欲为的人,那么,这次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不通。

    晏冷沉默了半晌,就像晏父用了一夜的时间也未想通的那样,他同样用了一夜的时间,而没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完美无缺的理由。

    其实理由只有一个,他喜欢岑歌,喜欢到为了他的一个笑容,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坦然地和晏家的不容触犯的规矩相抗。

    最终晏冷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褪了上衣,回到刚才的那面墙前面,撑好。

    一时间,晏父的神色变得有些深,有些许探究的意味。

    晏冷的动作传达出的意思他懂了,我认罚,可以下重手,但别问原因,我不会说,又或者可以说是,可以逼我开口,但我不会说。

    晏父其实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是最坏的那种情况,他儿子还是原来的那个,没长歪,这么做不是没有原因的,只是原因不能说罢了,总比他动用权势仗势欺人的好,虽然事实似乎就是这样,只不过有他不能知道的隐情而已。可有什么隐情跟他说都不行呢?非要挨这顿打,这个蠢儿子。不过儿子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了,也让晏父有些感慨。

    晏父还不知道自家这个蠢儿子那不能说的秘密是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为了人家才巴巴地来挨这顿打,否则晏父估计能活活气死,或者把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给活活打死。

    在晏家,仗势欺人可算是不轻的罪名了,而无故仗势欺人更是罪加一等,晏冷就算是有原因,可他不说,也只能当作无故处理了,虽然不会伤筋动骨,但皮开rou绽却还是免不了的。

    果然,晏冷只听得晏父道,“刑鞭四十,罪加一等,两处伤口。”

    原本仗势欺人是四十鞭子,只是他无故欺人,所以罪加一等,多了条限定,这四十鞭子只允许有两道伤口,更难熬了。

    晏父从抽屉里翻出一条鞭子,用棉布仔仔细细地把这条好久都没有动用的鞭子上上下下都擦了个干净,只是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晏父倒是有些犹豫了。

    后背就那么点rou,打坏了怎么办,再看看早早撑好的晏冷,因为撑在墙上,所以肩胛骨变得尤为突出,这个姿势,怕是要不了几鞭子就能伤到骨头。

    于是晏父把自家蠢儿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视线终于定格在一处不动了。

    “把裤子脱了。”晏父志得意满地发号施令,完全没有想到当事人心里如同被雷劈过的感觉。

    脱、脱裤子?!!

    “不、不用了吧,您就随便打吧……”晏冷一下子就没了气势,第一次有了受罚时告饶的想法。

    他真的不怕打,这种打他受得多了,再说又不是重鞭,只是刑鞭罢了,他受得住,您大人有大量,快打吧,脱裤子什么的就算了吧。

    然而晏大少爷低估了晏大老爷的坚持,最终还是以慷慨赴死的气势,拉下了裤子。

    不管之前的情况有多诡异,真正的惩罚都是毫不留情的,尤其是对于一个整整站了六个小时军姿的人来说,四十鞭,两道伤口,也就是晏冷,还能一声不吭地忍下来,没晕,也没出声。只是原本撑在墙上的他,在第二十鞭的时候,手一软,被砸趴在了墙上,然后又固执地撑好,到了第三十七鞭,一个没撑稳,再次被砸趴在墙上,而后在晏父刻意之下,晏冷就那么趴在墙上受了四鞭。

    四十鞭,这事儿就算了了,值。

    晏冷微微闭了闭眼,侧着身子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气,这一夜,他也是被折腾得狠了,全身没有一处不疼。

    晏父把晏冷送回了他的屋子,又给他处理了伤口,看着睡熟的晏冷,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微叹了口气,就回了卧室。

    只是晏父走后,晏冷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时间,快要到六点了。昨天岑歌喝了点酒,而且睡得并不早,所以现在应该还没醒。晏冷又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听了听外屋的动静,确定岑歌还没有醒,终于松了口气。

    晏冷伸手轻轻碰了碰身后的伤口,大概也知道会是什么惨状,但又不放心,慢慢下床,背对着镜子站好,扭头向后看去,却突然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老爹这处理伤口的手法还挺老道,自己原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可他还是怕暴露,毕竟这道伤不同以往,必须要瞒着岑歌,否则一旦让岑歌知道他的获奖、球队能够进入决赛都是他一手cao作的,他简直无法想象,所以他必须要瞒过去。

    晏冷小心翼翼地半跪着从柜子里翻出绷带,然后对着镜子,把伤口一圈一圈地缠紧,缠了个密不透风。

    这一番动作下来,晏冷却是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拿湿毛巾擦净了身体,之后换上了一套深色家居服,试着以正常的姿势对着镜子走了两步,觉得还是有一点点别扭,但若是不仔细看应该看不出来。

    晏冷在决定今天一整天都尽量不动之后,终于爬上了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和晏冷想象中不同的是,岑歌并没有睡得安稳,因为他做了一个虚幻而又真实的梦。

    在梦里,晏冷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晏冷,而更像是个已经失去理智理智的疯子。奇怪的是,他的梦里也有他的存在,只不过自己比起那个大年夜的晚上来,竟然还要凄惨些,瘦骨嶙峋,宽大的衣服更显得他的骨头一块块地凸出来,呈一个“大”字被紧紧地绑在了床上。

    岑歌看着“自己”双眼木然地望着天花板,如同一潭死水,晏冷在旁边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见,但他觉得自己感同身受一般,心里盛满了绝望和悲伤,痛得几乎窒息。

    那个扑上来压在自己身上的晏冷让他觉得陌生,可又有一点熟悉,他不知道为什么晏冷变成了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岑歌的心里盛不下那样多的悲伤,都溢了出来,流成了眼泪,却怎么也逃不出那个让他绝望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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