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壹壹伍:伤痕累累的两人
难怪威廉说自己和春的相遇是一种奇特的缘分...... 难怪说春当初见到自己的时候摆着一副臭脸...... 难怪说他不愿意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春,夏,冬......他的另外一个兄弟的名字应该就叫秋吧。 马歇尔的嘴角浮现苦涩的笑容,刚刚跌了一跤,她金黄色的头发已经被弄乱,然而她并没有这个心情去整理,只是不断费力地抹着自己的眼泪。 太矛盾了,太痛苦了...... 这种事情,她明明想隐藏在自己的心底,想着对自己周围的兽人们好一点,就可以得到自己的宽恕...... 却没想到,想要忘却的事情最终没能够成功,反倒是蹦跳着来到自己的眼前,并且朝着自己肆意招手,最后抽了她一个耳光! 春很痛苦,这是马歇尔能够粗浅了解的,自从上一次半夜归来后的哭泣,她便感觉到春对自己的行为举止发生较大的改变,起码对自己和蔼了很多,以及那种眼神...... 照春刚才说的话,就像看自己多出来的一个妹妹一样看着她......自己竟然还乐在其中,揪他的尾毛。而这正恰是杀死他两个弟弟的人啊!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现在的情况之下,最最重要的是,她到底应该如何面对春呢?是一言不发,抱紧他?还是说,像以前一样,和他道晚安? 但他刚才可是吐了满身啊!难道她就要这样若无其事地和他说话?这太荒谬了! 马歇尔把自己关在黑黢黢的房间里,小声抽噎,她现在很怕自己身后的房门会忽地打开。 与此同时,春,这个同样慌得不行的狼兽人在其他同伴的簇拥之下,迅速清洁着自己身上散发出难闻气味的呕吐物。 “怎......怎么办?”春的眼神是空的,甚至都没有之前的纠结。 他同样也不好面对马歇尔,这个可怜的女孩儿啊...... “什么怎么办?她既然已经把你说的话全部听下去了,还能怎么办?”桐皱着眉头,帮他整理着身上的皮毛,不至于散出一种酸味,“现在这种情况......木已成舟,死马当活马医吧!话说,为什么没有人提醒我们一下,哎呀......真是的,一起聊天都会被别人偷听到......” “那你为什么不去守着!”其他兽人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切!” “总而言之,你得做出表率,不能等她来找你!” “对呀,你早成年了吧!难道还要让你的雇主来跑来屁颠屁颠求你?那怕不是她脑子有病?” “对啊,别那么孬!这是你自己的事情,顶多只能帮你擦擦你吐出来的这些该死的臭东西——” “——好了好了!我去,我去就是了!”头脑发热的春遭受不了这种语言轰炸,甚至被拔尾毛还比这个好些。 “这才对嘛!春!我们看好你的!你又不是人类,怕什么?再不济,你就甩甩尾巴,朝她示个好?” “不过还得劝你之后得洗个澡,满身酒味......” “但现在不能去!时间少一分钟就是一分钟!” 兽人的心思实际上很简单,他们终究和人类有所不同。作为同伴,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从一起共事变成了为他出谋划策的情感咨询专家和情感咨询者的关系。虽然他们出的主意看上去都挺垃圾的。 但,总归要跨出一步的,不是么? 兴许是未散的酒意,也兴许是身后的不断撺掇,春忽地站起身来,直挺挺地——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尾巴——朝着那个既定的房间一步步地走过去。 “哈哈!看这家伙的尾巴!都成棍子啦!” “哈哈哈哈......” “加油啊!春!” 这些大大咧咧的兽人从来不会留心自己注意力之外的东西,威廉和旅店老板就是其中之二,他们站在旅店的门口,背靠坚硬的门框,不禁齐齐露出笑容。 “嗬,还挺精彩的!”胖子咯咯笑,脸上的肥肉在不断打颤,“以后我也要抓几个兽人来玩玩!” “可以啊,我们在兽人特区有专门的兽人雇佣处,可以来看看。” “就是长得怪了点,其他都挺不错。” 威廉捂住自己的鼻子,把空气中的酸味挡在门外:“另外,吃得很多,很多,很多。” “能吃得过我?”胖子摆了摆手,不屑地翘起嘴唇,“我和你说,食量代表实力!” “躯体的重量代表懒惰的程度。” “去你的!” “话说,”威廉转过头去,脸色一变,“你的人手都准备好了么?不出意外,我们明天就走。” “当然。”胖子搓了搓手,“我这次可是把自己的大将给派出来了,那小女孩应该也见过。” “嗯,就是那个耍镰刀的,是吧。” “你这话真毒......唉......”胖子摇了摇头,长嗟短叹,不过,他忽然讨好似地凑上前去说,“话说,你到底在运送什么?透露一下呗?” “呵。”威廉轻笑,身体朝后微微倾去,“我说出来,你估计也要抢了。” “那就别说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胖子倒是很识趣,站起身来,“我先走一步,把浴场的水先热一热,省得到时候泡冷水浴。” “你敢开混浴。”威廉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就好像把一只臭袜子放到他鼻边一样扭曲。 “如果开了会怎么样?”旅店老板愣了一下,眼底闪过半分惊愕,旋即充满笑意。 “我会把你身上的肉割下来当做夜宵。” “那我可挨不起。”老板翻了个白眼装模作样地颤抖自己身上的肥肉,就这么离开了。 这么几句闲聊的功夫,春也终于蠕动到了马歇尔同自己睡觉的房门之外。 他伸出爪子,轻轻敲门。 笃!笃!笃! 没有人应答,春把耳朵仔细贴在房门的外面,依旧没有什么声音。 于是,他鼓起勇气,尾巴甩动,一下子旋开了房间的门,反正状况已经不能再差下去了,那么就直截了当地迎接问题吧! “啊呀呀——!” 却没想到,紧紧贴着门缝的马歇尔被狠狠地吓了一下,顿时身体不稳,向前倒去,她的头恰恰好好落在了春的腹部。 气氛瞬间从一种尴尬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尴尬。 “马歇尔。”春双手伸出,慢慢地,慢慢地拢住了马歇尔的后背,“你......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有事啊!这家伙!还有,你怎么和个没事人一样! “呜呜......你......对不起!”马歇尔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从内部碎成了十二瓣,她现在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紧紧抱住这场闹剧之中的最大受害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呜......”春抚摩着马歇尔的头,眼泪又不禁落了下来,“我......我不怪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我不知道怎么做!我......我不能,我没有办法去......去救他们!春!呜呜......”她语无伦次了。 “你知道么?我那天晚上去广场许了个什么愿望?”春把瘫倒到自己身上大哭的马歇尔轻轻抱起,和她一起坐到床上。 “是......是什么愿望?” 春自嘲地笑了,尾巴小心地绕在马歇尔的腰部:“我的愿望是,和我的弟弟们再见最后一面。” 刚刚说完这句话,春心中的悲戚带着一幕幕记忆瞬间决堤,冲垮了他的泪腺。 “你......你之前和我说过的,要带我去见你的两个弟弟!”马歇尔忽地抬起头,双眼肿起,“你......你骗我......” “你......也不是见到了么......”春带着哭腔,眼泪一滴滴落在床上。 “这怎么能算见到了呢!他们......他们可就是死在我面前啊!我怎么对得起你......” “没......没事......没事的......”春抿起嘴,鼻涕眼泪全都迸发出来,“没......没事......” “原谅我......我......我求求你......” “那......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一定要做到。” “你说!” 春的眼眸中一下子从哀伤变成了无尽的怒火,他的牙齿挤压,在牙槽中格格作响。 “你一定要把查理国王,那个该死的混蛋,给踢下王座,替代他!” “我答应你!我......我一定会......”马歇尔再一次抱住了春壮实而又温暖的躯体,嘶哑地说道。 “你一定要成为国王!给我们的将来谋一份福祉......”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那个该死的杀人犯......策划杀死我父亲的混蛋给踢下王座......一定!” “马歇尔,以后,你就是我额外的妹妹了,起码在这场旅途中......你没有必要那么伤心......”春打了个酒嗝,眼泪噼里啪啦全部落在小女孩的头顶。 马歇尔很想说:那之后呢?之后怎么办? 但她说不出口...... 这太令人难过了,真的。 明明应该伤心的是他,然而却在这里安慰自己...... 小女孩的脑子一片乱麻,已几近宕机,她干脆把头埋入春的胸口,不顾一切地流泪。 春没说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 现在,能够有你就好。 春的生活还要继续过下去,他还有一个兄弟,等待着他的回音,他无法停滞不前。 但,就这么休息一下也好,也算在这哀伤的幕布之内有个凭吊。 一人一狼,都已伤痕累累。 时强时弱的呼吸和抽噎声之间,展现出两人最脆弱的一面。 春现在兴许知道了马歇尔当初对自己说的话的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马歇尔总是把她最好的一面投向自己,这就是她赎罪的方式。 而春把好意传达给女孩儿,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赎罪。 哭吧!哭吧!只有这样,才可以把自己的悲哀散尽,迎接新的明天! ...... 良久的漆黑。 好累,真的好累。 不过,能原谅自己,还愿意陪在自己的身边,那就好了。 “你......”马歇尔的哭声止住了,她的声音沙哑,把头从狼兽人毛茸茸的怀里拔出,脸颊扭曲。 “怎么了?”春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注视着这个可爱的女孩儿,小声说道。 马歇尔脸颊通红,眼睛往右边躲闪开去,用左手捂住鼻尖,最终朝他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你好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