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盅酒敬英魂
世子殿下名为莫风,取自王彭这个大老粗曾经在战场上喊出来的一句酸话,莫说敌军多如蚁,皆给老子如风过。 王彭没有去喝王莫风倒进酒盅里的最爱散酒,而是皱着眉头想了想,大概是在想唠叨的开口第一句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一小会儿,王彭终于开了口。 “莫风,如你所说,我在庙堂上万夫所指,可是呀,你尝过万夫所指的滋味吗?” 是为世子殿下的王莫风摇了摇头,他自然没有尝过万夫所指的滋味。 王彭继续开口说道:“爹今天就跟你讲讲,这个滋味是真的不好受,你可以想象一下,庙堂上那些个身着华贵官服的家伙整日在你背后戳你的脊梁骨,每日若是不骂上你两句,那么这些家伙就和吃不进去饭一样,甚至在那些家伙眼中都以骂上你两句为荣,若是骂出了技巧,骂出了新意,不仅不受处罚,皇帝陛下还会偷偷地给你些赏赐,所以呀,这种滋味苦,是真的苦。” 说到这里,王彭举起了桌上的酒杯,轻轻喝了一小口,而并非是寻常的一大口闷进腹中。 王莫风再次看到了王彭手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疤痕,每看一次都有一种rou疼的虚幻感,王莫风突然想起来第一次给王彭搓澡,看到王彭身上那一些新旧叠加再一起的累累伤痕,现在想起来还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王彭喝了一小口酒后继续说道:“他们说归说,都不过是只敢在背后开口,有几个敢当面指着爹的鼻子骂爹的,没有多少人敢,就算有的那几个也不会做这种有伤他们气度的事情,这是为什么呢,他们怕呀,他们怕爹手上的刀,还有爹拉起的这二十万铁骑,虽然说现在还仅剩下十万铁骑,但是这十万铁骑依旧能让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家伙心悸。” “爹以前就是个卖猪rou的屠夫,经常受衙门里的衙役欺负,爹那时候就想等以后要是做个身穿官服的知县,就使劲逮着那些欺负过爹的衙役欺负,是不是觉得爹的心眼很小呀,最后就连爹自己都没有想过,知县没做成,却当上了王朝里唯一的异性藩王。” “异性藩王的官大不大,大呀,以前连爹不知道有多大,以前人家见我都是将军将军地叫着,自那以后都是开口王爷闭口王爷的,很有面子呀,但是你要是问爹,这个王爷好不好做,爹肯定会告诉你不好做。” “其实就像爹曾经在书里看到的那句话,水满则溢,做官也是这个道理,以前不知道,一昧地想着战功能多捞一点就多捞一点,职位能多上一级就多上一级,现在知道了,做官的极限就是爹现在这个样子,功高震主,你想想你要是坐龙椅上的皇帝,有一天遇到一个功无可分的臣子会怎么想,肯定是忌惮呀!” “都说伴君如伴虎,君王的身边同样不能够留有一只老虎,就像老话说的一山不能容二虎,爹现在虽然是鲜衣怒马,万千荣华,但是坐龙椅的皇帝已经开始容不下爹了。” 说到这里,世子殿下王莫风好像是渐渐听懂了的模样,开始轻轻点头。 “当初皇帝一张圣旨把爹分到这江南做异性藩王,很多人都说皇帝贤明,江南好,江南确实是个好地方,就连爹这个大老粗都能在这里的山山水水里看出诗意出来,但是江南好并不意味着对爹好,爹当时也不明白,确实是觉得比那些寒苦的北方要好,当时是先生一语道破了先机,温柔乡里醉生死。” “我们这些拿刀砍人的武夫突然不用拿刀了,突然不用再去听鼓声而起,刚开始就连爹都觉得这样很好呀,但是时间长了,这不握刀的手就难受了,毕竟是在战场上厮杀无数的人呀,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出身入死的血,皇帝把爹封到江南做异姓王看似天大的恩泽,实则是暗地里折磨爹。” “再说爹辛辛苦苦拉拢起来的二十万勇冠天下的铁骑,有很多都是跟着爹博个前程的,等着鲜衣怒马的风宗耀祖,现在爹封到了这里做藩王,不说江南太平,就连个山盗贼匪都很难见到,没有了前程,他们自然就不会再跟在爹的身边了,再加上皇城里那位姓温的读书人吹吹风,二十万铁骑如今就剩下了十万,他们走,爹没有说什么,更没有拦着,但是爹其实心里很不好受,很多都是曾经一起出身入死的袍泽,就这样说走就走。” “所以爹这个藩王做的一点都不舒服,至于你刚才问爹的三个问题,爹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爹是在疆场上厮杀的匹夫,如果到这江南来,安安稳稳,那上阳城坐龙椅的皇帝不会生疑吗?” “这些年都是些是鸡毛蒜皮的小打小闹,爹最近闹得狠,就是想看看他皇帝对爹还有没有猜忌,现在看来果然猜忌十足呀,爹记得先生曾经说过一句玩笑话,女人心,海底针,那么帝王心,则是无形针。”
“刚才先生跟我闲聊了一会,爹的心情就更差了,先生说上阳城那边拆分了爹十万铁骑,剩下的十万铁骑都是对爹忠心耿耿,既然拆分不了,那么就肯定会把爹剩下的十万精锐铁骑耗干净,这样上阳城那边才会真正的放下心来。” 王莫风有些郁气地开口说道:“十万铁骑如何能由上阳城说耗干净就耗得干净。” 王彭拿起酒盅,又轻轻在嘴角间轻轻喝了一小口,等着刺激泼辣的酒劲入肠后,开口说道:“爹当时也和你一样有同样的疑惑,毕竟可是十万货真价实的精锐铁骑,先生跟爹说天下并未有大一统,安平之北依旧有大晋王朝,一山难容二虎,两边早就对对方虎视眈眈了,先生这么说,爹当时就明白了,上阳城肯定是要拿爹去做开晋先锋。” “面对鼎盛的一国之力,十万铁骑在骁勇无双也不过是十万而已,最后的结果定然就是用爹这十万铁骑和大晋王朝耗尽耗死,然后安平王朝再开始派兵出征。” “这十万铁骑大都是跟爹有着过命交情的郎将呀,将士征战,定然少不了一死,爹不愿他们死,但爹更不愿他们没有死得其所,很不值,所以爹不想由着上阳城那边牵着鼻子走,先生给了我一个选择。” 说到这里,王彭拿起桌上的酒盅,将里面剩下的散酒一饮而尽,廉价却浓烈,然后说了一句让王莫风脸色惨白如雪的话。 “十万铁骑,投诚大晋王朝!” “不过爹没同意,很简单地道理,因为到时候投诚大晋朝的十万铁骑刀下杀得都是曾经的自家兄弟。” 这句话说完后,王彭没有再开口说话,也没有再去喝桌上的那壶散酒,而是默然起身来到亭边,抓出一大把鱼食,洒向湖中,湖下仿若万鲤簇动。 身为世子殿下的王莫风双眼有些通红,倒了一盅毕生从未喝过的廉价散酒,然后一饮而尽。 酒入肠声无人听得,但是那数万英魂听得! 盅酒敬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