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闯进伏击圈

    王铁匠心急如焚大步如飞急匆匆地走在南云山北云山间的大路上。北云山高耸入云，断岩峭壁，怪石林立，洞壑凸凹，险峻无比。南云山稍低些，脊宽腰厚，树木青茂，林山雾海，壮美绵长。两山之间有个山谷叫云溪谷，谷长数十里，是一条大裂谷，有窄有宽，最窄的地方只有数丈，最宽的地方则有数里。云溪谷里有一条小河叫云溪河，水在石上流，树在岸边长，鱼在水中游，景色异样出奇。王铁匠无心享受这奇美的好景致，他只是快速赶路。路弯弯路直直路宽宽路窄窄路高高路低低始终都在两山的谷地里，有时近水有时近山有时横穿山谷中的小平原。这条路是自西北向东南通往燕城的唯一近通道，也是燕城的西北咽喉，历史上曾是兵家鏖战之场所，也是强盗出没之地方。如今世道好了点，强盗来得少了，商家过的多了，人们也敢单独从这条道上走了。王铁匠是去燕城西北的青云山送信的，他要去叫堂叔老倔头王全杰的儿子王明空回来，堂叔被炸弹炸伤了现在性命危在旦夕。他还想有可能的话去一趟雁城，探探那里的虚实，昨天日本兵已过家乡了，雁城是不是被日本人占领了，他也担心在燕城的jiejie铁如花的安全。王铁匠奋步疾走，不知不觉已闯进了黄团长设置的伏击圈。

    最先发现王铁匠的是薜连长。薜连长是黄团长手下的一营一连的连长。薜连长的一连位于伏击圈的最前沿。战壕就设在半山腰，大都是依壑傍石而就地势，稍稍挖沟垒石而成。战士们都猫在掩体里，睁着贼大的双眼盯着进山的路。也有些战士在打盹，作战前的养精蓄锐，晒着暖洋洋的阳光。即将有一场恶战发生，是死是活难以预料，晒晒阳光这点享受长官还是允许的。薜连长刚从营部开会回来，接受团长的战前命令。会议简短而果敢，通共不到一刻钟。柳营长说：“团长命定，全体将士务要奋勇杀敌，全歼日军先遣部队，掩护雁城撤退，临阵脱逃者，一律就地枪毙。”连长们刷地齐声回答：“是！”柳营长说：“日军不是纸糊的，它是装备精良身经百战的军队，战斗力极强，你们万万不可轻敌。”众连长均说是。柳营长又对薜连长说：“你们大刀连处在最前沿，要注意隐蔽，先把敌人放进来，等营部发起攻击时迅速断其后，把日军封死在包围圈里全歼之。”薜连长答应说：“是！”说完就回来了。其实营部就是营指挥所，离一连阵地并不远，设在二连阵地的稍高处，那里有峭石遮挡，站在峭石上可纵观谷底战局。薜连长沿着二连的战壕回来，沿途对自己的士兵作着动员，只四个字，奋勇杀敌。士兵们报以同仇敌忾的回答，奋勇杀敌！

    薜连长来到战壕尽头就发现了急匆匆走来的王铁匠。王铁匠健步如飞身轻似燕地快走，转过一个延伸到河边的小山坡钻出杨林柳稍就进入了薜连长的视线。薜连长轻嗔一声：“不好，敌人来了，大家准备。”士兵们呼地扑倒在战壕上，伸出手中的长枪。敌人并没有来，只来了一个人，他是王铁匠。士兵们也不知道王铁匠是不是日军，或者是日军的探路人，或者是日军的jian细，都紧紧地扣着枪上的扳机，等待着开枪的命令。过了好一会儿，并没有日军来。前方的暗哨也报过信来，日军还没有来。士兵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薜连长命定战士一排长刘大虎带一班长刘小豹摸下山去把来人捉回来。

    刘大虎和刘小豹轻应一声就顺着山沟沟摸下去了。山沟沟里长着齐腰深的夏茅草和小灌木，王铁匠急于赶路顾不上向两边细看，根本不知危险之将至。刘大虎和刘小豹摸到到路边就伏在草丛里等着来人。当王铁匠走到刘大虎和刘小豹身边时，这一虎一豹立即如虎似豹纵身跃出来发难，一张黑口袋刷地一下罩在王铁匠的头上，一双钳子般的大手嗖地一抱紧紧地箍住了王铁匠的腰。不好，王铁匠心中一惊，心想遇到强盗了。来不及细想，他挥手一拳就击倒了前面的刘大虎，身子一蹲反手就抓住了刘小豹的头，向前一用力就把刘小豹从头顶上翻了过来，扬手一掌就击在刘小豹的后背上，刘小豹应手而倒摔了个嘴啃泥。王铁匠掀开头上的布口袋，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强盗？”

    刘大虎和刘小豹没料到来人如此厉害，轻敌使他们吃了亏。然尔两人也身手不凡，刚倒地就伸手拔出了腰间的盒子枪，两只黑洞洞的枪管同时对着了怒火中烧的王铁匠。王铁匠咬牙说：“好啊，敢打劫，包袱在这里，没多少钱！”一边拉下腰上的包袱，唰地一声横甩过去，刘大虎刘小豹的枪就被打飞到草丛里。王铁匠正要上去收拾这两个强盗，突然一声站住把他喝止，一把黑洞洞的枪口又对准了他。

    来人是薜连长。薜连长名叫薜跃林。

    王铁匠想，强盗还真不少，今天恐怕要倒霉了。但薜连长没有开枪，他厉声问：“你是什么人，干什么去？”王铁匠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躲过这一关再说，就如实说：“我是王铁匠，打铁的，此去青云山送信。”薜连长问：“送什么信，给谁送信？”王铁匠说：“我的堂叔被炸弹炸伤了，给他儿子送信。”薜连长打量了一下王铁匠，见他紧身装束，黑布粗衣，徒手无器，估计不是日本的jian细，就收枪说：“这里已经封锁，行人不能通过。”这时轮到王铁匠发问了：“为什么？”薜连长说：“这是军事秘密，我不能告诉你。”王铁匠说：“什么军事秘密，明明是你在撒谎，有什么图谋你尽管说。”王铁匠还以为薜连长就是强盗一伙的。

    薜连长问：“你知道日本军要来了吗？”王铁匠说：“知道，昨天我家乡已经过了日本兵。”薜连长问：“你家乡在哪里？”王铁匠如实说：“在双祁县十二里镇王家村。”薜连长说：“巧了，我们团段连长也是十二里镇的人，不过他在段家村。”王铁匠说：“那真是巧，请问段连长叫什么名字？”薜连长说：“他叫段民生。”王铁匠说：“更巧了，是民生，他和我还有点亲戚呢，他现在在哪？”薜连长说：“他是猛虎连很特殊，出没无常，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王铁匠说：“碰到了请长官告诉他，他父亲也被炸弹炸伤了。”薜连长答应说：“好。”又接着问：“是日本人炸的吗？”王铁匠答：“是，是日本飞机上丢下来的炸弹。”薜连长骂说：“该死的日本强盗。”王铁匠说：“那我现在要赶路了，请你放我走吧。”薜连长说：“你走是走不了啦，我明白告诉你吧，我们是杜司令的抗日队伍，要在这里打鬼子的伏击，团部命令，过往行人，只准进，不准出，以免走漏消息。”王铁匠保证说：“我绝对不会走漏消息。”薜连长说：“也不行，这是命令，我没有权利放你走。”王铁匠知道多说无用，也就不再说。薜连长说：“请吧，随我们上山。”王铁匠无奈，只好随三位来到山上的战壕里。刘大虎和刘小豹猛地擂了王铁匠一拳，说：“好身手，差点要了我们的命。”王铁匠说：“彼此，我也命在旦夕啊。”

    临战之前，柳营长前来一连作战前检查。柳营长名叫柳大湖。薜连长立即把王铁匠的事报告了柳营长。柳营长说：“既是段连长的亲戚，那就不要难为他，拿瓶罐头款待他。”王铁匠见柳营长这么客气，就说：“报告长官，我有急事要去云山道观送信呢，请你开恩准许通行。”柳营长说：“这个我不能答应你，非常时期，即便是亲生父母，也要执行战前纪律。”王铁匠见无通行的希望，也就不再强求。柳营长唤声薜连长，说：“这小子身强力壮，身手又不错，就留在你们大刀连，可以让他搬搬子弹帮帮忙。”薜连长啊了一声。柳营长又问王铁匠：“你乐意留在这里吗？”王铁匠说：“我不乐意还有其他办法吗？”柳营长说：“有，那就是把你绑起来，绑在后面山树上，待战斗结束后再放你。”王铁匠说：“子弹不长眼，你把我绑起来我连躲都无法躲，这不是要我死吗！”柳营长说：“那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卖苦力搬弹药，为抗日出点力。”提到为抗日出力，王铁匠打心里乐意，说：“为抗日出力我愿意，但这一仗打完后你得放我走。”柳营长说：“这是自然的。”

    说完，柳营长就和薜连长说话，说的是开战的部署。大约一刻钟功夫，柳营长就走了。走了十多步，又叫警卫班长林千子走回来，对王铁匠说：“听到冲锋号响，你就从后山逃走吧。”王铁匠问：“为什么？”林千子说：“营长怕你冤死在这里。”王铁匠心里顿时对柳营长充满感激之情。林千子说：“不过，后山有土匪，你要小心。”王铁匠又对林千子充满感激之情。

    战前的气氛是十分紧张的。山上出奇地静，风吹草动的声音都能听到。时不时有鸟在南云山和北云山之间飞来飞去，偶尔发出一两声不大不小的清啼，那声音也特别地响，在山谷上空回荡久久不息。士兵们卧在石垒山就的战壕里，一个个沉默寡语紧握手中枪。有两个在吃着干粮和罐头，细细的咀嚼声也能听到。战斗是残酷的，吃了这顿还会不会有下顿，谁心里都没有这个底。暗哨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从前方传来，报告日本军队离此的距离。

    两个钟头前，侦察兵飞马回来报告，敌人离此还有三十里。团长下达命令，部队进入临战状态。一个钟头前，暗哨报来消息，敌人距此不到十五里。敌人的进军速度很快。半个钟头前，暗哨的消息传来，敌人离伏击圈仅五里路。敌人越来越近了，战斗一触即发了。团部再次命令，加强隐蔽，敌人未进伏击圈，任何人不得开枪，待敌人进入伏击圈后，听到第一声枪响，万枪齐发，万弹齐扔，冲锋号响，全军冲杀敌人。薜连长把团长的命令挨排重申了一遍后，就回到阵地的前沿，两把盒子枪都装满子弹，明光锃亮的大刀斜插到背上。王铁匠跟到薜连长的背后，真想向薜连长要一把盒子枪参加战斗。但他开不了口，武器是战士的生命，薜连长的枪会大有用场，就算他向薜连长开口，薜连长也未必会给他，这一点他也想到过。刘大虎和刘小豹就伏在薜连长的身边，两人掌握着一挺重机枪，一排排黄铮铮的子弹就成串地挂在战壕的石壁上，驳壳枪也插在腰间，大砍刀则插在背上。暗哨声来，敌人就快进垛子口了。垛子口就是薜连长眼下那个横插到山谷的小山坳。王铁匠想，日本兵进入垛子口，就是进入坟墓了，好。他甚至盼着日本兵快点来，来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