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野中的来客
夏季对于整个废土行星的生物来说,永远是最为残酷的季节。 当废土行星绕着恒星烈日公转到了春末,人们将会看到另外一颗系外恒星——远日的存在,并且不断接近。 到了六月份,天上将同时存在一大一小两个太阳,昼长最长能达到二十个小时,行星地表受到的热能和紫外线辐射足足提高了七成,两者带来的伤害,足以杀死大部分找不到避暑地的孱弱生物。 不仅如此,受到远日恒星源力潮汐地影响,整个废土世界的八成变种生物都会陷入莫名的狂躁状态,危险性大幅度提升。 而增加的昼长也绝非什么好事,这让各类变种生物地活动变得更加无序、频繁、猖獗。 这个季节,人类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龟缩在聚居地的棚屋、地xue里,祈祷着地下水源不会因为不断提升的高温而枯竭。 泽泮镇就是这种成千上万个人类小聚落的其中之一,它是一个人口不到两千的小镇,只有寥寥六十几个民兵,活动区域只有以小镇为中心向外辐射五到十公里左右,勉强做到自保而已。 此刻泽泮镇的镇长马伯远心事重重的站在镇北城墙上,躲在木棚的阴影里,端着狙击步枪,目光漫无目地巡视着眼前城北这片快要被晒干的沼泽。 从这里极目远眺,可以看到沼泽对面一片起伏的山峦,在蒸腾的热浪中若隐若现。 今年的六月比以往更让他烦抑,小镇以北三公里外——也就是远处那片山峦之下,那座维持了四年的农场,就在半个月前遭到一群沼泽土蚕的猛烈袭击,大部分的农作物连根被吃掉。 而前去支援的民兵团在损失了五个人手后,虽然成功击退了土蚕,但是战斗中土蚕喷洒的强酸毒液,也让三分二的土地彻底失去了种植的可能。 那里是方圆十公里内最适宜种植的地方,农场北侧倾斜的悬崖提供了一块面积不小的阴影,恰好挡住了夏季正午双日的剧烈暴晒,清凉的山泉水缓缓向南流入沼泽,沿途形成了一片难得的肥沃土壤。 简而言之,泽泮镇的镇民一次性失去了接近三成的食物来源,如果寒冬降临之前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就意味着有一部分人将挨不到明年春天。 祸不单行,城南四十公里外通往外界的必经之路上,一座村镇废墟又被一群狂尸占领,连续袭击了两批路过的行商,使得镇上的行商人心惶惶,不敢再走,有不少熟面孔已经消失不见,估计是闻风改换了路途。 再这样下去,这个维持了近两百年的小镇,就真的要在自己的治下凋敝下去了。 马伯远镇长正发着呆,突然发现身旁的哨兵举起了猎枪,他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顿时也抬起了自己的狙击枪。 不过从三倍瞄准镜下凝视片刻,他又放下了狙击枪,示意手下们不要轻举妄动。 在镇墙半公里外的小路上,一个被热浪蒸腾得模糊不清的身影正步行而来,起先民兵们还以为是一头土蚕,直到愈发近了,才看出原来是一个人扛着一头土蚕的尸体。 土蚕是骸骨荒野比较常见的一阶变种生物,袭击人畜的次数,仅次于袭掠如风的风狼群。 成年土蚕的身体足有两米长,一米多粗,显得十分肥硕臃肿,体重大约在两百公斤上下,长有一对粗壮坚硬的上颚,善于掘地,就算是岩石层也能挖掘洞xue。 它们习惯于从地下突然窜出袭击目标,令人防不胜防,高达一千公斤的咬力足以将大部分体积小于它的猎物咬成两截,而口腔内还生有一对毒腺,可以喷射出五米远的强酸毒液,哪怕一公分厚的金属板也能三秒内腐蚀穿透。 而眼前的这具土蚕尸体,比起平常的成年土蚕更大了一圈,被来人扛在中间位置,头尾仍然快要拖在地上,体重估计在三百公斤以上,相较之下,背着土蚕尸体的人,身形就显得格外单薄了。 农场一役,泽泮镇民兵队伍出动了三十人,损失了五个成员,却仅仅留下了三具土蚕的尸体,因而对此恨之透骨,刚才一看到土蚕的身影,几个民兵差点就扣动了扳机。 来人显然注意到了小镇城墙上的动静,但是他无视众人的枪口,扛着土蚕尸体走到了镇子大门前,也不说话,就抬头沉默地看着城墙上的众人。 马伯远打量了来人一会儿,发现不过是个二十岁不到的东方血统青年,一身西部牛仔的打扮,宽沿高顶毡帽下是一张俊美到有几分阴柔的脸。 他左手提着一把做工粗糙的十字弩,右肩扛着土蚕尸体,右腿绑着枪套,一把造型粗犷、体型巨大的轮转手枪套在当中,套带上还插着一圈大拇指粗长的子弹,而后腰处则别着一把精致的小手斧,再加上背上一个小型的背包。 除此以外,这个青年再没有什么显眼的装扮。 对于行走荒野的人来说,这身装备可以说实在是太过简单,就算是被称之为“废土蝗虫”的拾荒者,也不仅仅只有这么一点武装。 至少为了保命,多少会在他们破烂肮脏的硬革质衣裤上镶嵌一些铁丝网、金属护甲片什么的来提升防御力,有钱的手持火铳或者霰‘弹枪,没钱的则拿一柄大斧或者加重砍刀什么的,而不是这种十字弩和小手斧的搭配。 而且不管是行商、拾荒者还是冒险家,几乎所有外出的人都会背上一个占据了全部负重一半的大包,里面装满了食物、饮用水和弹药,这才是在荒野中生存的根本。 荒野中的绝大部分水是无法直接饮用的,它们充满了致命的辐射、病菌和毒素,而且许多看起来清澈的水潭基本上不会有人想要靠近,因为这也意味着是某一只或者一群强大变种生物的老巢。 至于美观,这个词从来就不在废土世界挣扎于生存的底层人民脑中出现过。 “开门。”看到手下请示的目光,马伯远沉默了几秒才挥挥手道。 两个民兵立刻将双筒猎’枪背在肩上,然后合力摇动一旁的铁轱辘。
随着他们的动作,城墙下的钢铁缝隙“嗞”的一声喷出一大团蒸汽,将空气蒸得模糊不清,然后就响起了沉重金属刺耳的摩擦声,缝隙逐渐变宽,一块二十公分厚掺加夹着钢筋和铁板的复合墙体缓缓向一旁移开。 他们打开的只是一道小门,大门在土蚕袭击农场的那天开始就再没打开过了,想要打开大门必须到大门后的控制室去,打开大门的蒸汽动力管道气阀才行,不过那是只有拥有车队的行商才有的待遇。 来客看着五米高的镇墙下,一道仅容两人并肩过的厚重金属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被打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荒野中拒绝陌生人进入的聚落并不少见,越小的聚落越是如此,因此补给总是最大的问题,虽然他有足够的经验和本事弄到食物和水,但是总不能徒手制造出子弹和特殊弩箭来。 “嗨,我叫冷瞳。”来人走进镇门,将肩膀上肥大的土蚕尸体往地上一扔,顿时响起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扫了一眼围上来的几个泽泮镇民兵,就看向拨开手下走近的马伯远镇长。 “你好,冷瞳……,我是马伯远,是这个镇的镇长。”马伯远再次打量了来人几眼,这才发现,这个叫做冷瞳的青年,左眸是正常的黑色,右眸却是鲜艳的猩红色。 这只猩红的右眸,就连瞳孔的模样也和常人不同,如同血色琥珀中的一个黑色小小漩涡,缓缓旋转收缩,偶尔闪烁出一丝玄奥莫名的光芒。 配合他那俊美到略显妖异的脸,越看越显得几分诡异,不过荒野中无奇不有,被辐射和毒素折磨到整个人都变成干尸状却还能活蹦乱跳的人也不是没有,或许他这只是小小的病变而已。 马伯远只是多看了一眼,就加重语气道:“这里是泽泮镇,第一,不能动用火器;第二,不能死人。你可以随便找个角落躺一个晚上,不过你最好还是到老韩酒馆找个铺位,这样至少不会一觉醒来丢了你这把枪。” 马伯远说着指了指冷瞳大腿上的轮转手枪,随后就失去了兴趣,挥挥手让手下们让开一条道,自己则转身沿着石阶上了城墙。 本来对于一个外来者,这些话本不应该是他亲自说的,随便一个民兵盘问、交代一下就打发了,只是他恰好来城墙巡视解闷,这个青年的出场又实在引人注目,独自穿越两百公里的荒野沼泽而来不说,就凭他单杀土蚕的身手…… 或许是个不错的帮手。 马伯远镇长看着冷瞳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的是,冷瞳并不是从北面两百公里外最近的一个聚落沿路过来,而是穿越了一千多公里的骸骨荒野,只是偶然间才走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