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宜出行

    安静！安静！

    李部长使劲拍着桌子，等到大家安静下来，刘部长犹如看落入陷阱的猎物一样，在每个人的脸上逐一扫视了一遍，然后问：你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有气无力的回答声在办公室里回荡，声音好比一群在遥远深空吟唱的幽灵。

    那好，你们听好了，首先恭喜大家通过了本市今年的基层干部上岗考核机制。能考上的，那是绝对的百里选一，都不简单，都是人才。可僧多粥少，岗位太少，希望大家体谅。现在，就剩下一刀村还空着，虽然这个空缺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但事情总要人去做，问题总要人去解决，我相信大家能够充分理解这一点，今天请大家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这件事，经过组织慎重考虑，组织决定在你们之间挑选一个最优秀的人去当古猛镇一刀村的村主任！来，谈谈你们的看法，不要有什么顾虑，畅所欲言。

    当希望变成了肥皂泡的时候，沉默就是金子，没人说话，脚下的那张雍容华贵的地毯成了沉默的帮凶，它的魔力让所有人都低着头研究这张地毯需要多少钱才能买回来。

    谁都不想烂在那鬼地方。

    王大名的心更是沉痛，使出十八般武艺削尖脑袋挤进来，别人早就都上任了，他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本以为彻底没戏了，昨天接到刘部长打来的电话，以为捡到宝，今天一看，靠，又被耍了。他很后悔，刚才为什么不赶紧走人，哪怕提前三秒都好。

    刘部长的笑容慢慢地，慢慢地凝固，他缩了缩肚皮，运起中气沉声说道：既然没人主动说话，那我只好点名了啊！

    就在刘部长张口吐字的一瞬间，突然间，人群里传来一个奇怪的，像只迷途的小绵羊找mama槑槑叫一样的声音，哆--蕾--咪，一声比一声高，芬芳的空气中忽然冲出着一股子nongnong的生大蒜，生大葱，酸大肠，腐烂章鱼的混合味，紧跟着，前排的一个身影啊呀的惊叫一声，踉跄而出，惯性作用下，直直地撞在刘部长的办公桌边，倾斜的身子，低垂的脑袋正好对准了桌上的那份文件。

    好，王大名，很勇敢，果然没看错你，就你了！

    刘部长反应更是敏捷，不等王大名站直身体，他像个火星人一样刷地一下站起，右手指顶着他的鼻头，左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嘭咚一下，将桌上的茶杯都震得弹了起来！茶盖与茶杯剧烈的碰撞下，发出一连串悦耳的声音。

    王大名用一只手指将鼻尖上的刘部长的那只胖手指一节节拨开后，旋风般的地转过身，恶狠狠的吼道！

    是哪个混蛋踢我出来的，难道还不允许人放屁不成！他娘的给老子站出来！

    他的面前，一二十号人，人人表情像僵尸一样，个个看着天花板，一点反应都没有。

    “王大名同学，你这是干什么！记住，这不是你耍横的地方！”刘部长极为不爽，两只大眼袋内的脂肪都上下跳动了几下。

    “刘部长，我可没同意，是有人踢我出来的！”王大名却暴跳如雷，丝毫不知道谦逊两字该怎么写。

    “同学，耍赖，很不好，既然你不服，我有个办法，那就抓阄，抓阄最公平，我们今天一定要选出一位有魄力，有能力的负责任的人，小梁，准备一下。”刘部长的脸拉得老长，像头正在拉磨的老公驴，他动了真气了。

    小梁是刘部长的贴身小秘，脸蛋红红的，身材杠杠的，袅袅娜娜的从外边飘进来，她柔柔的说了声：好-------的。那音符又长又软，那音调甜的像一大团刚出炉的棉花糖，嗲的让你紧绷的神经可以一下子断掉好几根，有人甚至明目张胆的在盯着她浑圆的，扭动的屁股，而带头的，正是王大名同学。

    王大名心里无限的鄙视这个秃顶老头，什么年代了还抓阄。要玩就玩斗地主，谁输谁去，要不玩俄罗斯轮盘也凑合。

    小梁手脚利索的像高智商的机器人，小剪刀在她手中那就是武林高手的长剑，灵巧迅速，唰唰唰的，上下翻飞，王大名目不转睛盯着那两只粉嫩的像葱花一样的小手，心想：这是怎么练出来的啊。

    五分钟内小梁将写好的抓阄纸条大小一致的整齐弄好，放在一个密封的橙黄色小纸壳箱里，笑容可掬的送到了大家的面前。

    各位，开始抓阄！请吧，谁先来呀？

    这回，小梁秘书的声音更甜，像是给大家派礼品，发糖果一样。

    女士优先！

    不知道哪个瘪三在哪个角落里闷声闷气的冒了一句出来。

    有个矮个，短头发，文文静静的女同学，也是唯一的女同学开始抓，她抓阄前低低的骂了句：有病。

    王大名是第十三个抓阄的，他的手伸进纸壳箱那个拳头大小的小口子，抓了一张出来，他拆开小纸条，偷偷的瞄了一眼，上面写着两个娟秀的小字：不去。

    哇，他长长的松口气，偷偷的看了看其他人的脸色，凡是看了纸条上内容的，好像都是黑着脸，有一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家伙，差点软倒在地，王大名见此得意万分，愉悦无比，哼，他胜利了！踢我屁股的那个混蛋，你一定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抓到那个独一无二的阄。

    但是王大名忽略一个情况，为什么这么多已经抓过阄的人都黑着脸？只是高兴之余，他没想太多，反正自己不用去。

    三分钟后，抓阄结束，刘部长说：“抓到去的举手！”

    哗啦啦啦啦的一大片，全部都是去的！现场，就剩下王大名一个人没举手。

    什么情况？

    抓到去的，都可以离开了，抓到没去的，留下。

    什么意思？

    抓到不去的，他就是一刀村的新的村主任，恭喜你，王主任，命中注定，你就别推辞了。

    刘部长首先祝贺鼓掌。

    顿时间，偌大的办公室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掌声之后，那些个家伙带着幸运的笑容，笑嘻嘻的像打了胜仗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哗啦啦的都跑了个没影。

    这他娘的不公平！王大名气急败坏。

    “年轻人，愿赌服输，说话斯文点，好歹你也受到过高等教育，现在就我们两个，来吧，给你说两句实话。”刘部长笑呵呵来到王大名跟前，请他坐在茶几边的沙发上。

    “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听好，只要呆满两年，官升三级，回市里任职，部门任你挑。两年之内，不要你的业绩，不要你的工作报告，什么都不要，你的任务就是生活，你只要打破那些鬼魅魍魉的邪说，完完整整的活着回来，就是满分，只要你答应，上头奖励五万，假如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妖孽，那就干掉他，赏金，再加十万！记住，是cash！”说到这，刘部长轻轻地往自己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上吹了口气。

    王大名眨巴着眼睛，喉头不自主的往上提了两格。

    刘部长笑了笑，提高嗓门又说：没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骂我卑鄙无耻都可以，Noproblem！我也有压力的，我总要安排一个人过去，你今天运气好，没办法。但我告诉你，永远潜在水底的鱼，那不是好鱼，只会钻阴沟的鳖，那不是好鳖，世上之事没有绝对的对和错，机会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把握，给你三分钟，好好考虑，我很忙的，希望你有个正确的选择，祝好运！

    刘部长说完，静静的看着他，那分明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藐视的眼神。

    靠，你可以侮辱我的智慧，我不会骂你，你可以说我长得丑，我一笑了之，但你这个该死的老东西不能羞辱我的胆识，我能跟天下之人都结仇，但不会跟人民币过不去，任何妖魔鬼怪在人民币的面前注定是灰飞烟灭！

    刘部长那两道藐视的射线，被王大名脸上的两只高傲的水晶体原封不动的狠狠反射了回去，六秒种后，王大名嘴角抽搐一下，口中蹦出四个字：老子接了！

    好，果然没看错你！刘部长习惯性的去拍桌子，桌子不在身边，他在王大名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王大名手一挥，像个出征的大将一样，又说：慢！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刘部长的眉头皱得都变了形。

    我要一个人。

    谁？

    孙二青。

    这名字有点熟，他是？

    这次考核，他的成绩排第二，是---倒数第二，您---应该记起来了。

    你的成绩倒数第一，他的成绩倒数第二，绝配，准了，就让他当你的助理。

    刘部长说完这句，又道了声：三天后，你就去上任，还有什么要求吗？我马上有个会要开。

    没了。

    那好，祝你好运。

    两人握手，一人堆起一张笑脸，一人说一个再见，王大名麻溜的告辞而去，人家都马上要开会了，你他娘的还能叽歪什么。

    离开刘部长的办公室后，王大名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又没法抓住刘部长那条狡猾的妖精尾巴，这种滋味，难受！他努力回忆，那个小梁在他伸进纸箱子抓阄的那一刻，表情明显的变了一下，她的手指好像在箱子的背后扣了一下。

    那是妖精的手指，王大名心想。

    三天一晃就过去了，今天是七月二十四号凌晨五点半，天色已经大亮。昨晚，他没怎么睡好，索性一大早赶路。

    他的座驾是辆又残又旧微型吉利豪情车。

    五点四十分，小区门口的值班亭边上。

    “谢谢王老板，两个晚上，五十五块五毛！”小保安不用伸出脑袋，只伸出手，就知道是王大名的车，因为小区里只有清一色的小车，发出拖拉机或者卡车怪声的，就只有王大名的这辆车，只要一发动，弄得整个小区都乌烟瘴气。

    “一个晚上二十五，两晚上不是五十块嘛，怎么有零头？你是不是欺负我不会算数！”王大名探出脑袋大声训斥。

    “老板，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大前天你说钱不够，欠我们五块五，加起来是五十五块五毛。”小保安站起身，探出半个身子，低头哈腰谦恭的笑呵呵解释。

    “尼玛，这么多天的事情你也记得？人才啊！再欠你五毛，有种你仙人的给我算利息！”王大名丢下两张人民币，一张五十块的，一张五块的，轰大油门，冲出了小区大门。

    黑烟缭绕中，小保安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捏着那张被烟头烧了一个洞的五块钱人民币，耸耸肩，摇摇头，口中骂骂咧咧的唠叨：娘希匹的，人和车一样，什么素质！五毛钱都不给！”

    六点二十五分，X市东区，他接了一个人后，直奔目的地：距离X市了三百多公里的古猛镇一刀村。

    他拉上的那个人，就是孙二青，也是他的死党兼任小弟，是大学里同一个宿舍上下铺的。因特爱打麻将，绰号三六九，睡眼惺忪的他嘴巴里嘟囔着道：“老大，起那还早干啥，我有不详的预兆，眼皮子老跳，你昨晚一定去干坏事了，悠着点，今日诸事不宜！”

    王大名一巴掌扇过去，笑骂道：“你仙人的，信不信我把车开到沟里去？这刚出门的，你就没句好听的，说正事，记住，从现在起，不许再叫我老大，叫领----导！领----导懂吗？”王大名的将领导两个字的声音拉得很长！

    三六九摸摸后脑勺，骂了句道：“打鸡血了，我姑妈说了，低调点，不吃亏领导就领导，胖爷懒得理你，我要睡觉。”

    三六九除打麻将的爱好之外，就是喜欢睡觉，没多久，鼾声隆隆，王大名不得不将收音机的音量不断调大。

    对于一刀村的事儿，三六九本以为自己的成绩倒数第二，那肯定歇菜，对各种信息也就没在意，所以，这事他还不知道。王大名只跟三六九这么说：二年后，你会连升三级。

    意外的惊喜下，三六九想都没想，屁颠屁颠的就答应了。

    连升三级当然需要本钱，那个三六九据说有预测功能，对要发生的坏事情，他可以提前感知，注意，这里说的是坏事情！成功率大概在七成左右，但王大名认为，有那么点预测总比没有的好，带上他，有点心理安慰。他也需要个帮手，三六九对他无疑是绝对的忠诚。

    另外，王大名还带了一把大砍刀藏在后备箱，假如有一挺机关枪，手榴弹，他一定会带上。

    从X市出发，可怜的豪情车还没出城就有些打嗝喘气超载症状，他们的东西太多了。

    一路行来，从高速到国道，再到省道，倒还顺利，沿途风光也不错。下午三点左右，离一刀村还有四五十公里的时候，那就全是盘山公路，路边尽是森林密布的陡峭山崖，看着让人心都悬着。

    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急弯之后，嘎吱一声响，王大名来了个紧急刹车，轮胎都磨得冒青烟儿。

    只见山道的中间，正站着两个拦车的女人。

    我靠！想死不成？有站在路中间拦车的不？王大名正要骂，可看清拦车之人的相貌后，他立马改变了主意。

    “嗨，两位jiejie，去哪里啊？”王大名叼着一支香烟，伸出脑袋喊道。

    “老大，不，领导，车太二，小心炸胎。”三六九又开玩笑道。

    “半仙，你境界太低！搭两个人会出啥子事？”王大名扭头骂道。

    “真滴？赌一把？你若是搭上他们两个，炸胎的几率将高达百分之百。”三六九眯着他那对似乎永远睡不醒的细眼，伸着脖子往前看。

    “放屁！乌鸦嘴，滚一边去！”王大名笑骂。

    这两个女人，背上都各自背着一个竹编大箩筐，用厚厚的黑布遮住，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两个女人之中，其中一个年纪四十岁左右，超胖不说，身材尤为高大健壮，步伐孔武有力，看着让人想到了母恐龙。

    另外一个则完全不同，一件粉蓝小衣，一条淡红花边裤，一双水灵清澈的双眼，清纯的像一朵山间的杜鹃花。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美女扎着两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搭在她高耸的胸前晃荡，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再则，她的眉宇之间似乎还隐藏着一股子男孩子才有的桀骜之气。

    “小哥，我们要回前边的一刀村，有急事，你们经过一刀村不？”辫子女匆匆来到车窗边，低着头问。

    王大名本来就是做好事的，一听是一刀村的，亲上加亲，就更得说OK，可辫子女后边紧跟着又蹦出一句：“你放心，帅哥，车费我们是会补给你的。”

    一听车费，王大名的脸上便露出了坏笑。

    三六九一见，便不由自主的摇摇头，知道这个王大名同学犯贱病又来了。

    “哎呦喂，车费是吧，一百块一个，上不上那？”王大名捏着嗓门说。

    “一百块！杀猪，还是宰牛哇？”辫子女吓了一跳。

    ”有多贵啊，不贵，要不，亲哥一口也行，哥立马当你的专车司机。“

    “死太监！”辫子女的冷不丁的一挥手，一巴掌扇过来，将他脸上的墨镜打飞了。

    但王大名不生气，他不是第一次挨这样的打，作为一个以演反派，垃圾，贱人而著称的学校话剧组成员王大名来说，这巴掌充分说明他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被美女打耳光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那是哥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