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紫气东来
秦国帝都，咸阳宫内，一个西北方向的冷殿之中，那救助俞子洲的女子正面向王座，单膝跪地。 那王座本是她才能享有的，天子的座位，然而此时，上面却是坐了一个中年男子，体态健硕，面容优雅，器宇不凡。 只见此人悠悠然抚摸着自己的半尺山羊胡，看着底下那气息极度萎靡的女子，开口问道：“怎么出去了一趟，受了这么重的伤？” 女子回到：“遇到了几个羌人。” 男子闻言，眼睛微微一缩，继续问道：“处理干净了？” “请丞相放心，都已被我消灭，连尸体都毁掉了。”女子再一次恭敬的回道。 大秦之内被唤作丞相，除去吕不韦，再无第二人！只是怕是所有人都想不到，这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吕相，竟然一手cao控着这秦国最臭名昭著的暗杀组织——天衣！ “做得好。”听到女子的回答，吕不韦点了点头，“这药你拿去防身，是今日无患子给我的。龙城书院的这些个老东西，果然如你所说，比我想象中有趣多了。所以我也改变主意了，你让天衣暂时不要动手，先留着，看看今后能否为我所用。” 女子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心口一松，仿佛一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哪怕，这只是暂时的。 “遵命。羌葵，谢过丞相。” …… “老九啊，怎么我睡之前看到你一脸担忧，睡醒了还是见你一脸担忧啊？难道，老夫我其实没有睡着？” 一辆西去马车之上，黄仲则刚从梦中醒来，打着哈欠说道。 之前赢少带着这位四先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来回齐国，造成了这位老人家身体十分不适，所以这次去往秦国，赢少特地租了一辆马车载他前往。 “无妨，只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学生罢了。”赢少回道。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黄仲则啐骂道，“有手有脚，还会饿死不成！难道还要我们做老师的一直照顾他们么！” 闻言，赢少微微一笑，拜道：“四先生教训的是，的确是我过虑了，子洲应该是死不了的。” “那当然…等等！你什么意思？” “之前我有所感应，洛阳城里发生了一场大战，我想应该是子洲搞出来的。本来我还担心他的安危，不过听完四先生开导，我也就释然了。” “神马？！不行，快回头！” “呵呵，子洲有手有脚，相信不需要我们的照顾的。况且，您看看外面，都快到函谷关了。” 赢少难得的开起了黄仲则的玩笑，逗得后者哇哇大叫，而他却笑着对其不管不顾，一个人从车厢出来换走了马夫，自己驾起车来。 此时正是日出东方，函谷关上，守将张彬按时登上城楼，探望周边情况，突然见东方一片紫气扑面而来，浑身上下一阵舒畅。 紫气东来，大吉之兆！ 张彬乃是个迷信之人，当即便东张西望，到处寻找祥瑞之物，就算不能占为己有，沾沾仙气也是极好的。而此时从远方树林之中，窜出的那辆马车，立刻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赢少驾着马儿于林中疾驰，本来是享尽了早晨的清风甘露、鸟语花香，然而此刻却只觉眼前突然一亮，原来是树林已经走到了尽头。一座广阔的城墙赫然出现在了正前方，即使还离得很远，但那‘函谷关’三字，依旧醒目！ 身前的马儿只是一匹从未涉足沙城的寻常家马，望见此关，顿时被其肃杀之气所侵，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跪了下去。好在赢少反应极快，一把将它的肢体生生拎了起来。 “呵呵，马儿，若是弄醒了那四先生，你可要遭殃了。”嬴少淡淡笑道，从座位上站起，背手直立于马背之上，将整座函谷关尽收眼底。 少先生飒然身姿，在那守将张彬的眼里，却如同看见天子降世，超凡脱俗。仿佛，那背后的太阳就是为他所升，这迎来的春风也是为他所动。 不用说了，此人一定是一位贵人！张彬一路狂奔到了关门口，顺手抄起一条晾着的裤衩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再略微整理整理自己的着装。等到他完事，马车倒也正好到了门口。 “咳咳，来者何人？”张彬清了清嗓子，一副十分专业的样子。 “我们是远游的先生。”嬴少从马车上爬了下来，轻轻作了一揖，向其微不可查的展示了一块模样精致的铁牌。 见此铁牌，守关门将张彬立刻差人让行，并把昌文君交代给他的字条暗中塞到了赢少的手中。 “嘿嘿，肯定是来当官的，说不定以后能提拔我呢！”送走了马车，张彬暗笑，平白无故做了两个白日梦，便又上城墙观望了起来。 而看到字条的赢少，这才了解到，原来之前丞相吕不韦竟有意杀害书院的先生们，直到他与大先生见过一面，才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昌文君还是不放心，所以把先生们都安排在了自己势力还算巩固的蕞城，准备等到人齐，再一同入都。 “内忧外患，真是一堆烂摊子啊……”黄仲则看了看字条，突然好奇问道，“小九，我问你个问题。秦王跟九先生，你喜欢做哪个？” “既然四先生到现在还以‘小九’相称，那想必在您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有了答案。”赢少收回字条，手掌轻描淡写的一揉，便尽数化为了星星灰烬，“只不过，‘喜欢’是赢少才能拥有的权利，而我却不能。” 看着赢少平淡的神情，黄仲则却有些心疼了起来，以往种种渐渐浮上心头。记得赢少入院之时，瘦骨嶙峋，明明已经十三四岁，可比当年十岁的俞子洲还要孱弱许多。然而，饶是如此破败的身体，落魄的面容，却一点也遮掩不了他尊贵的气息，尤其是那一双洞彻世事，包容天下的眼睛，就算是黄仲则也不禁为之动容。 俞子洲的睿智丝毫不输于赢少，但后者身上蕴育的王者之风，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悲天怜地的责任感，却是一心只追求自我的俞子洲所远不能及的。 这两人，一个表面严肃冷酷，令人敬畏，内心却比谁都温柔，比谁都仁慈；而另一个，却是表面可以儒雅到无可挑剔，里子却是一头残暴而又血腥的野兽。 性格如此迥异的两人，竟然关系好得令自己都嫉妒，想到这一点，总是令黄仲则好气又好笑：“罢了，如果你舍不得九先生这个身份，那不如正好帮我一个忙好了。” “您的意思是？” “自然是指子洲那小子了。”黄仲则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小王八蛋，野心勃勃，又一肚子坏水，要他乖乖当个教书先生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我想把他安置在你身边，让你来引导他。” 闻言，赢少略显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很多话，他不是不愿意告诉黄仲则，而是因为即使告诉了后者，也是徒添烦恼罢了…… 路途漫漫，四先生很快便在马车的颠簸下再度陷入了梦乡，而赢少脸上的神色，却显得更深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