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雨季（下）
惊雷从遥远的南方传来，无尽的黑色瞬间吞没了南方的世界，半个月的长途跋涉，一万六千里的路程，黑色风暴在十万大山中达到了它形成以来的巅峰，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存在可以阻挡它前进的步伐！ “它最终会到哪里？”滕煜惊骇的看着南方剧变，问道。 “一个月后它会在少城山结束。”楚瑜道。 黑色风暴越来越近，蜀山中恍若仙境般潺潺涌动的云海也失去了往日的祥和，汹涌翻滚，迅速向南方涌动，奔向它们最后的归宿。十万大山中，数以万计的妖兽巨魔汇成一股黑色洪流向北逃亡，惊惧的咆哮与嘶吼之声即使是远在瀑布之上的滕煜也可以清晰听到。 “随我来。”楚瑜说罢便御剑向剑湖峰顶飞去，滕煜紧随其后，剑湖峰峰顶已经站了三人，正是刑柏长老和吴天峰、戎轶。 “大瑜和滕师侄也来了。”刑柏笑道。 “见过刑师伯。” “不用那么多礼。”刑柏仔细的打量了滕煜一眼，笑道，“区区旬日滕师侄就能窥探游神之境，若是师弟知晓只怕又要高兴的睡不着觉了。” “都是大师兄的功劳。”滕煜脸上微红，道。 “轶儿从今以后要勤加修炼，可不能差去太远了。” “是，师父。”戎轶向滕煜做了一个苦脸，连忙道。 “山中现在可有异状？”刑柏问道。 “还未发现有妖魔踪迹。”楚瑜道，“不过在南湖峰上多了一些陌生的气息。” “那里就先不管了，由它们去罢！”刑柏闻言眉头紧皱，良久叹了一声，转身看向南方越来越近的黑色风暴。 仅仅过了两个时辰，黑色的风暴就已经到了蜀山脚下，厚达数里的黑云汹涌翻滚之间所形成的骇人气势完全超出了滕煜的想象，庞大之极的黑色风暴云海即使在极速的涌动也无法承受住自身的重量，大块的黑色云团从风暴云海之中坠落，每一块黑色云团的直径都达到了数十里，携带着毁灭与狂暴坠入十万大山之中，恍若世界末日！ 庞大之极的黑色风暴云海眨眼之间就撞在了剑湖峰上，撞在山体上的一瞬间，掀起的骇人的乱流让人窒息，若不是有刑柏和楚瑜在场，滕煜和戎轶几乎要被那骤然而起的恐怖乱流撕的粉碎！剑湖峰尽管有近三千丈的高度，却完全无法阻挡黑色风暴前进的步伐，仅仅是眨眼之间，高耸的剑湖峰就被黑云包围，犹如矗立于海中的孤岛，随时都有被淹没的可能。滕煜惊骇的看着脚下翻滚汹涌的黑云，剧烈的冲撞溅起的黑色云雾犹如远古的恶魔，张牙舞爪的向峰顶扑来，看向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恐怖云海，滕煜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没过多久，就听云海惊雷声中传来一声怒天般的咆哮，一只巨鸟从黑色云海之中展翅飞出，掀起的骇人气势直逼剑湖峰，峰顶五人脸色大变，那只破云而出的巨鸟赫然是西荒异兽吞云，和陪伴了滕煜二十余年的“大鹰”不同，这只吞云体型更大，尤其在它头顶更有一抹仿佛在燃烧的火红！吞云乃是远古鲲鹏的直系后裔，以云为食，这片无尽的黑色风暴云海在其他妖兽眼中是避之不及的恐怖之地，但对吞云闻言，却是一场饕餮盛宴！只见吞云收起双翼坠落到离云海三丈处，突然张开双翼瞬间拍打在云海之上，在黑色云海之上掀起十数里方圆的巨大漩涡，巨大的漩涡仅仅在呼吸之间就被汹涌的云海吞噬，但吞云却乐此不疲，不时收翼坠入云海，又突然挟着惊天之势破云而出！ “那是什么！”戎轶惊骇道。 “那是鲲鹏与朱雀的后裔吞云。”刑柏面色严峻的盯着在黑色云海中嬉耍的吞云，如临大敌，所幸的是吞云尽管注意到了峰顶上了人类，但却没有露出丝毫的兴趣，随着汹涌的黑色云海迅速向北消失在五人的视线中。 吞云离开没多久，滕煜就骇然发现汹涌的黑色云海竟然在不断的向上抬升，仅仅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高耸的剑湖峰就已经被黑云完全淹没，只留下五人犹如驾云而下的谪仙站在黑色云海之上，不过片刻功夫，五人就被黑云吞噬！世界瞬间陷入了黑暗，仿佛周身之人突然间消失不见，尽管滕煜知道他们就在自己身边，但在这种狂乱的黑暗中滕煜却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心中顿时不安起来。 “不要动。”黑暗中传来楚瑜的声音，滕煜右肩一沉，一个强有力的大手压在自己右肩，“凝神护体，其他的交给我和刑长老。” 黑云之中惊雷滚滚，除了呼啸的风声，神秘的咆哮之声，不时还有巨大的物体砸落到山上发出的撞击之声，狂暴的黑暗之中连神识都完全感觉不到周围的变化，只能通过感觉模糊的辨认，除了那些离的极近的巨大撞击之声，还有极为微小的颗粒，这些小颗粒即使是刑柏和楚瑜也无法事先发现，那些平日中被忽视的细小颗粒在极速的运动中却携带了巨大的力量，最危险的时候甚至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颗粒状物体撞在滕煜身上，若不是滕煜一直有真气护体，身体当场就要被那物体穿透，尽管如此，滕煜还是感觉到胸口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过了半个多时辰，滕煜眼前方才逐渐恢复了明亮，天地间的光线呈暗黑色，尽管视线模糊，但在无休止的闪电之下，也能看清周围的环境。雪峰之上一片狼藉，终年不化的积雪几乎完全被风暴裹挟，到处是裸露出来的黑色岩石，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模样罕见的鱼类生物，大多是在大海之中被风暴裹挟出来的海中生物，这些鱼类生物大多已经死亡被冻成冰块，其中赫然还有一条丈许长的巨大青鱼！ “今天晚上回去可以让吴老煮鱼汤了！”吴天峰盯着那条被冻成冰块的巨大青鱼，兴奋道。 此时黑色的风暴云海就在众人头顶，手只要稍稍抬过头顶就可以伸进黑云之中，当真是脚踏地头顶天了。若是此时头顶有一道闪电劈下来会怎样？滕煜如此想着心中一寒，不敢再想。黑色的风暴云海在抬高了四百余丈之后就不再往更高处抬升，三千四百丈的高度已经是风暴云海的极限，而到了这个高度，除了蜀山七峰之外已经再难有其他山体可以阻挡。 小型的风暴可以卷起龙卷风，但当风暴云大到了如此程度，龙卷风几乎已经无法形成，在黑色云海自身的重量和极速的运动中，形成的恐怖漩涡根本没有酝酿的时间就被后继的无尽云海冲撞，或被吞噬或被撞下坠落十万大山之中，放眼望去，十万大山之中满目疮痍，到处是焦黑的一片，那些被撞落的云团漩涡往往携带着闪电惊雷，坠落到哪里，那里就是焦黑一片，几乎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存活。 滕煜目眩神迷的看着黑色云海下的漩涡生灭，心中的震撼已经完全无法用语言表达，天地之威，赫赫至斯！ 大雨磅礴而下，惊雷滚滚。不知从何时开始，从西方黑色云海之中传来似龙非龙的吟啸之声，不时有巨大的龙影在黑云之中若隐若现，一刹那的惊天闪电照亮了天地，只见一条黑色巨龙迎向闪电，瞬间撞入惊天闪电之中，发出震天也似的吟啸之声，黑色巨龙仿佛沉受不住闪电中蕴含的恐怖的能量，从高空陡然坠落，但在坠落近千丈之后又重新向天上飞去，再次寻找和追逐第二个惊天闪电！ “那是龙吗！”滕煜和戎轶几乎同时骇然道。 “是千年蛟龙，古龙峰的护山灵兽。”楚瑜道。 “啊，是它！”滕煜脑中瞬间想起每次巡山经过梁木峰到东复峰一段都要看到的那条盘山大蛇，惊讶道。 “是的，追逐闪电强行以雷劫渡己身，这是蛟龙在有生之年脱形化龙的唯一捷径。”楚瑜道。 黑色云海之下，黑色蛟龙显然再次失败了，连续两次撞入惊天闪电已经使它伤痕累累，但黑色蛟龙似乎并没有放弃，依然在黑云之下执着的寻找下一个惊天闪电。 “它会成功吗？”滕煜盯着黑云下的黑色蛟龙，担忧道。 “它已经精疲力竭了。”楚瑜的眉头越皱越紧，和刑柏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那它还要……”滕煜说道一半就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住口不言。 “要么浴火重生，要么灰飞烟灭！”楚瑜微微一叹。 “它可以等来年雨季啊！”滕煜心头莫名的升起一股焦急，尽管每次巡山仅仅是从那条盘山巨蛇的头顶一飞而过，但它巨大的蛇头搁在山峰之上吞云吐雾的景象却让滕煜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不忍心看着它在天地之间化为灰烬。 “它只剩下两百年的寿命，每一次逐雷化龙都会元气大伤，至少需要修炼五百年才能恢复，如果错过这次，它将不会再有时间，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啊！”滕煜惊呼出来，紧紧的盯着黑色蛟龙，顿时从它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义无反顾的抉择和悲壮，它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最后的赌注！ 南方黑云中开始传来了绵绵不绝的惊雷，无数道闪电照亮了这个黑暗的世界，一场更大的风暴闪电已经在滚滚惊雷之中酝酿，一声声惊天的吟啸充斥在天地之间，黑色蛟龙从空气中闻到了毁灭的气息，飞向南方即将形成的风暴中心，它似乎要用这天地间最华丽的表演来证明自己的永不屈服的意志！ 与此同时，从西方传来一声长啸，一刹那间甚至盖过了滚滚惊雷，亮白色的黑云之下，一道青光直追黑色蛟龙而去，想要阻止黑色蛟龙的自我毁灭。 “是雷震子师伯！”楚瑜惊道。 黑云之下，青芒瞬间和黑色蛟龙纠缠在一起，青芒显然无法阻止黑色蛟龙的步伐，反而险象环生，甚至被一道闪电劈中，几乎从高空坠落。 “不好！”刑柏脸色大变，瞬间长啸一声，化作一道青芒向南方飞去，于此同时，藏剑峰上也有一道青芒紧随其后。 “师父！”吴天峰和戎轶惊的面无人色。 “大师兄，怎么办！”吴天峰急道。 “不用担心，大长老已经一同前去了。”楚瑜尽管心中担忧，但此时不能在脸上表露出来，当下沉声道，“二位长老和雷震子师伯联手，不会有任何危险。”吴天峰和戎轶此时也已经注意到了从藏剑峰上飞起的青芒，尽管如此依然忧心不已，这等天变之下，一旦出事就是万复不劫！ 南方天空下，三道青芒和黑色蛟龙纠缠在一起，黑色蛟龙显然不能突破三人联手布下的屏障，无法前进一步。此时南方天空下的风暴中心已然形成，一个数百里的庞大漩涡开始出现，只听一声惊天骇雷在天地之间炸响，远在剑湖峰上的滕煜四人只觉脑中嗡的一声，除了嗡嗡的震鸣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南方天空下，三道青芒也不由得身形一滞，黑色蛟龙乘此机会瞬间突破了刑柏三人布下的屏障向风暴中心飞去，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飞进了风暴中心。一道惊天闪电瞬间劈下，仿佛要撕裂这个世界，刑柏三人立在黑云之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色蛟龙飞进那耀眼的光华之中。 就在此时，一声愤怒的龙吟从耀眼的光华之中传出，刹那间，盖过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光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龙头阴影，紧接着，被闪电照耀的亮白的黑云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龙尾，只听一声震天也似的悲鸣，黑色蛟龙犹如一条小蛇被龙尾瞬间拍落，从三千丈的高空坠入十万大山之中！ 此时剑湖峰上，滕煜和吴天峰、戎轶二人惊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从那惊天闪电中出现的黑色龙影，赫然是十万大山中的万妖之王——黑龙！ 十万大山中，黑色蛟龙拖着重伤的身躯固执的飞向天空，不甘的吟啸一声，闪电中的黑龙瞬间被触怒，巨大的龙尾再次拍在黑色蛟龙身上，黑色蛟龙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甚至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就再次被拍进十万大山之中，滕煜三人浑身一哆嗦，仿佛被龙尾拍落的是自己一般。黑色蛟龙第三次从十万大山中飞向高空，漩涡下，黑龙顿时陷入暴怒之中，悠长的龙吟声中仿佛带着无尽的愤怒，龙息吞吐，巨尾横扫，刹那之间，刚刚形成的庞大漩涡就在黑龙的愤怒中化为灰烬，瞬间在黑色的风暴云海之中形成一个数百里方圆的真空领域！ 滕煜三人惊骇的看着漩涡在黑龙的愤怒之下瞬间湮灭，大脑中一片空白，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黑色蛟龙早已经遍体鳞伤，当大块的黑红色云团砸落在它身上，黑色蛟龙悲鸣一声，随着坠落的云团再次坠进十万大山之中，再无声息。 此时远处一点青芒由远及近，刑柏狼狈的飞回剑湖峰，身上已然是焦黑一片，散发出焦糊的味道。 “师父！”吴天峰和戎轶惊呼一声。 “为师没有受伤，不用担心。”刑柏摆摆手，尴尬的咳嗽一声，现在这身模样实在有损形象。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黑色蛟龙已经死了吗？”滕煜急切的问道。 “嘿，老子教训儿子，不需要我们插手了。”刑柏嘿笑一声，道。 滕煜三人闻言大惑不解，疑惑的看向楚瑜。 “那条蛟龙就是黑龙之子。”楚瑜解释道。滕煜闻言更是疑惑，黑龙的儿子跑到蜀山来做古龙峰的护山灵兽，而且还一做就是千年？ 没过多长时间，数百里方圆的真空就被无尽的黑色云海再次吞噬，黑龙已经从愤怒中恢复平静，在黑云之下盘旋，不时发出悠长的龙吟。过了许久，十万大山中方才传来微弱的吟啸之声，黑色蛟龙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艰难的从山中飞起，随着黑龙消失在南方深处。天地之间，顿时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和滚滚的惊雷之声，滕煜看向黑色蛟龙消失的方向，只觉惊雷下的这片天地突然变的异常安静。 …… 磅礴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一个多月，从万都峰上几乎每天都会传来警讯，蜀山七十二峰之间的巡山已经由各峰长老取代，洗剑峰一脉由商卿长老和张功俭长老负责，每次巡山都要与妖兽巨魔进行惨烈的厮杀，两人回到洗剑峰经常浑身是血。雨季中，七十二峰的巡山日期完全不固定，有时隔五六天，有时商卿和张功俭刚回洗剑峰，万都峰上就传来再次巡山的传讯，人少的缺点在此时显露无疑，商卿和张功俭需要时间休息恢复，何舟长老和刑柏长老需要镇守藏剑峰和剑湖峰也无法脱身，往往此时都是由楚瑜和方南霜代替两位长老巡山，方南霜的修为在洗剑峰中仅次于四位长老，比厉岚风还要高出一些，滕煜和梁书众师兄虽然想要分担，但是有心无力，以他们的修为一旦离开洗剑峰连自保的实力都没有。 所幸的是，直到八月份结束十万大山中都没有出现大的变故，一直压在蜀山上的阴影终于消散。流州雨季虽然是七八九三个月，事实上最凶险的只有前两个月，到了九月中旬，尽管大雨不停，但偶尔也会出现晴朗的天气，万都峰上也传来了解除封山的讯息，压抑了两个多月的蜀山一下子就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