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守正怒搜三凤县;怀义四两拨千斤(2)
晚上,徐守正早早熄灯。他坐在卧室的床上静静地等着。在与卧室相邻的周围房舍早已做了监视,因此无论是谁想偷听,必然会现形。深夜,卧室门无声地被打开,紧接着从外面闪进一个人。徐守正一跃而起,迅速走到门口,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一前一后迅速进入卧室。“深夜让先生前来,守正深感不安,还请先生见谅!”“大人说哪里话?卑职知道大人必有深意,岂能不来?”胡沃龙说着。徐守正不再客套。两人相继坐下。“这次请先生来,主要是为了那封信!”徐守正缓缓说着。胡沃龙对此并不意外,他来此就是为此信而来。“信是秦浩给我的。因为有关内容对本案的影响太大,所以他建议我必须保密。”说着他顿了一顿继续说:“我们都认为这件案子的真凶是徐怀义。秦浩却推断这件案子中,即便是徐怀义也只是一个棋子!”这句话让胡沃龙大吃一惊:“什么?”“先生,你想想如今秦浩身受重伤,生命垂危。而我的儿子却是一死,另外一个还有着重大嫌疑。如果我们两个被除掉,谁是最大的收益者?”胡沃龙大吃一惊:“你、你的意思是说是、是——”胡沃龙想到了是谁,却不敢说出来,毕竟事关重大,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是谁?”徐守正眼光如炬。“是李家村的王世均!”胡沃龙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徐守正点了点头。他仿佛在回忆:记得当年我刚考中秀才,王世均当时已是李家村的权势人物。他毅然将meimei嫁给了我。而王世蓉你也看到了,说句不夸张的话,艳绝天下不敢说,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却是事实。她有着良好的家庭背景,竟然甘心做妾?当时我只是感动,却始终没有想清楚是怎么回事,如今终于想明白了。她是看中了我的权势!”胡沃龙无言以对,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自己一个外人不好说什么。徐守正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又接着说:“所以他们合谋害了怀仁,勒索我二十万两白银。这只是他们的第一步。第二步估计就是谋取我全部家产了。”胡沃龙心中一动:“大人,卑职倒不这么认为。您毕竟是知县,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动你!”徐守正一笑:“他们现在不敢动我。但是我的知县职位今年的任期也就结束了。你知道的,这任期结束只有四种可能:升迁、平调、继续原地任职以及告老还乡!看来,他们是想让我告老还乡之后就开始对我下手了。”“难道您告老还乡之后就和朝廷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吗?”胡沃龙对此有些不了解。徐守正苦笑一声:“先生,您断案如神,但是对于官场上的一些东西却是了解不多。你看看现在整个的大清都病入膏肓。别说我只是个知县,即便是个知府,如今朝廷也无暇管理了。所以,现在大家都在贪。这就是上行下效。官位越大,贪得越多。因为整个的体制都千疮百孔。如今只是苟延残喘而已。”胡沃龙没料到徐守正今天说出这些话,他不了解这些,因为他的圈子他的所有精力都是力求不让一个好人蒙冤,不让一个坏人漏网。徐守正接着说:“现在全国各地都在起义抵抗朝廷就是最鲜明的例证。当年清兵寥寥无几,但个个是精兵强将,劲儿往一块使。所以能够坐了江山。如今,经历了两三百年,清兵对于汉人了解更多,而且汉人也都适应了满人统治,却反而不如以前了,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太平日子过的太久了,当官者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到处鱼rou百姓,作威作福。老实说,这就是历史的循环。‘盛极而衰,天理循环’谁也跳不出这个怪圈。我在任这么多年,老实说也贪了不少。但是,我徐守正凭良心说句话:我贪也只是贪的商人的钱,对平民百姓可丝毫没有贪过。”他顿了一顿,自嘲一笑:“这算是贪官中的清官呢还是清官中的贪官呢?”胡沃龙只好答道:“是是非非谁也说不清。贪官也好,清官也罢,将来还不是化作一抔黄土?大人不必太过伤感,做个无愧于自己良心的官即可!”徐守正回过身感激地看着胡沃龙,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仿佛突然间清醒,苦笑一下:“刚才有些失态了。咱们再说说这案子。如今秦浩生命垂危,他所有的生意都落在了王云龙手里。信中他告诉我为了活命,他只好将女儿嫁给王云龙。希望王云龙看在这个未来的岳父情分上能够不杀他。我也看到信后才想到这一点。”胡沃龙思索片刻,抬头看着徐守正:“大人相信这真的是王世均所为吗?”徐守正点点头:“现在的形势很明显。他定然是将这计策想得非常清楚。让我们抓不到一点漏洞。你想,徐怀义这样一个整天吃喝嫖赌的东西怎么会这么短短的几天像脱胎换骨一样,尽显枭雄本色?如果没有高人指点,他能变化得这样快?那王世蓉在秦浩夫妇来我这里和那畜生对质的时候还装作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可我们前脚刚上山,后脚她就立即想将这笔银两转移。”“会不会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让你们三家产生误会?”徐守正摇了摇头:“我们三家不仅是亲戚关系更有着密不可分的利益关系。这个我不多说你也清楚。如果真是外人作梗,为什么不绑架徐怀义?如果利用徐怀义去勒索我,我还不是照样支付二十万两白银?”“是啊,这是为什么?”胡沃龙有些纳闷。“这就是王世均的精明之处。他如果做个苦rou计,徐怀义未必能把戏份演好。要知道,这毕竟是在玩火。你瞧那畜生在和我争锋的过程中,显得一切都胸有成竹。你想如果没有深厚的背景,庞大的势力为他铺设好,他会这么有自信?”胡沃龙点了点头。“如果说是外人从中作梗,他一个纨绔子弟,能结交什么人物?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徐守正越说越起劲:“再者,如果是别人,完全可以将他们两个都绑架了,然后告诉我个银两数目。他们想要多少我都得给大可不必再找个女子这样的大费周折!”说完这些,他长出一口气:“先生,如今我是当局者迷,你是旁观者清。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指点!”胡沃龙谦虚一笑:“大人说的这些合情合理,卑职一时间也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对。只是,卑职总有种感觉:案情似乎并不止这些!”徐守正大惊,怔怔地看着胡沃龙:“先生的意思是?”胡沃龙一笑:“在我们一切都没有查清楚之前,卑职不方便说些什么。请大人原谅。”徐守正知道这是胡沃龙的习惯,因此也就不再强求。“秦浩如今写了这封信过来,很明显是想和大人互助。”胡沃龙转变话题。徐守正点点头。“如今大人被这案子缠身,那王云龙则是趁机利用您的名义对他所谓的商业对手来个大调查。我相信王云龙如今正在得意洋洋的感谢这件案子的始作俑者。”胡沃龙继续说着。“那我应该怎么帮助秦浩呢?毕竟,他是商人,而我是官员。”徐守正有些愁眉不展。胡沃龙缓缓说着:“这件案子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牵扯到王世均、王云龙一家。卑职建议大人不妨派人去李家村暗中调查。看看王家人是什么态度!同时也要调查一下与王家有密切关系的,包括友好关系和敌对关系的所有人的资料。”徐守正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至于秦浩那方面,卑职想去亲自去拜访一下,当然去是代表大人去看望。我相信王云龙看到卑职代表大人去看秦浩,必然有所顾忌。毕竟,您还是一县之主。能够去看望他就表示他在您心中的位置,我想会多少让王云龙收敛一些。”徐守正点点头:“也好!”说着拍拍他的肩膀:“如此,就有劳先生了!”胡沃龙一笑:“份内之事,谈何谢字?”他顿了一顿继续说着:“另外,大人可以秘密询问一下上次我们出城的时候,夫人有没有和别人接触过。我想凭借大人的眼力,夫人身旁的丫鬟、管家即便是说谎,也能看出个大概。”“好,我记下了。”“如此,卑职先告辞了!”“嗯,我送你出去。”“多谢大人。”两人一起出了卧室门,挥手而别。 第二天清晨,秦府。“老爷,胡沃龙先生前来拜访,不知您见是不见?”秦管家禀告秦浩。秦浩如今躺在床上几乎动弹不得。他是好胜之人,自从上次为了证明自己所言属实而强自带着徐守正去山洞之后,身体所受重伤就一直没有好转,加上回来后为了自保而不得不故意逼迫自己女儿出嫁使他的伤口雪上加霜。如今,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连吃喝拉撒全由别人伺候。此时听到秦管家的禀报,他只是点了点头。不一会儿,胡沃龙满面笑容来到了床前。一个是三凤县首富,一个是三凤县神探。两人都是三凤县自己所属行业中的翘楚人物,以前在徐守正寿辰的时候相互见过面,彼此颇有点英雄重英雄之意。如今,两人再次见面,一位是卧病在床犹如风中残烛苟延残喘;一位是命案缠身犹如热锅蚂蚁身疲力竭。“胡先生,多谢您来看我,请坐”秦浩衰弱的声音似乎有气无力。“谢坐,胡某这次前来是代表徐知县而来。自从上次他因为秦兄带伤还领着我们去发案现场而使得病情加重非常内疚,再加上您二位的亲戚关系,所以他特地派我前来看望秦兄!”胡沃龙看到秦管家在场,特地加重了语气。“请胡先生回去后替我多谢知县大人。不知这案子进展如何?”秦浩开始转入正题。“秦兄放心,这案子已经有所进展。如今已经掌握了部分的证据,相信不日就可破案!”秦浩点了点头。忽然,他看到胡沃龙的眼珠往旁边的秦管家一转,心中一动:“老秦,你帮我准备些提气安神的‘养神丸’送给胡先生和知县大人。”“是,老爷!”秦管家走了出去。看着秦管家出去了。秦浩低声说道:“胡兄,这里已经没有外人,有话不妨直说!”胡沃龙略微观察这房间的环境,这里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一柜之外,其余并没有别的。他低声说道:“秦兄,我从进贵府的大门到这里,发现你周围布置了重重耳目,你可要千万小心。”这几句话犹如蚁声,几不可闻。“胡兄放心,如今女儿已答应出嫁,我想在举办婚礼之前,他还不会动我。”胡沃龙点了点头:“另外,你的饮食起居、尤其是吃的药一定要小心。你是做药材起家的,对于这药材的药性必然熟悉,一定要谨慎。”秦浩一声叹息:“如今,我正是觉得身陷囹圄,所以昨天才趁着这小子回家之际将信件送了出去。”胡沃龙有些惊讶:“你趁着他回来才送出去?”秦浩苦笑一声:“这也是没办法。他在家,耳目会放松一些。如果不在家,他会认为我会放松,所以那些耳目就会看得很紧。”胡沃龙一笑:“这招高明!”话音一转,继续说着:“如今大人和你的处境都极为不利。大人还剩两天就得破案。如果破不了案,他自己已经说了这知县职位不再继续做下去。”秦浩很惊讶:“这么严重?”“唉,他这也是没办法。你想:大儿子被二儿子所杀,为人父者,能不痛心疾首?而且,他现在还发现了徐夫人也就是王世蓉如今也牵扯在内,这让他更加谨慎。昨晚,我们彻夜长谈,对于你的看法深表赞同。如今我来,第一个目的就是让王云龙知道,徐大人虽然焦头烂额,但是仍然在保护着您的安全;第二个目的就是想证实一下,您所说的‘王世均是幕后真凶!’可否属实?”秦浩知道这是断案者的习惯:任何事情都要将证据。这和自己在商界中的运筹帷幄有些相似,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所以,他立即说道:“第一,王云龙给我布置了重重耳目,这个您也看到了。第二,他如今逐渐地开始不回来。这样的结果就是如今我商业上的朋友和我的书信来往逐渐减少。第三,我曾故意发过几封无关紧要纯属问候的信件给我朋友意在试探,他就现了形。”胡沃龙饶有兴趣地看着秦浩:“你发出去的信件一去无回,怎么会让他现形?他现形你又怎么知道?”秦浩一笑:“说出来不值一提,我只是要求我朋友在纸张的反面空白处回信即可。结果每次我看到信的时候,都发现信纸上留有他的痕迹。”“痕迹?”胡沃龙很好奇。“我每次写信完毕,都会趁着墨迹干了以后将蜡油涂在上面。然后折叠好。我朋友都是精细之人,一般回信也都会如此。如果期间有人翻看,就会第一留下手印;第二,折叠处蜡油脱落。”胡沃龙一翘大拇指:“高明!”“希望大人及时破案。不然,我可就真的无路可走了!”秦浩叹息着。胡沃龙突然眼中精光一闪:“秦兄,兄弟有一事不解,还望您告知一二!”“胡兄请讲,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我想知道的是:既然秦兄现在对王云龙如此忌惮,为何以前没有做出防范呢?难道说他伪装得非常巧妙,让你始终没有看出来?”“唉,我也算是被人一语惊醒。”秦浩仿佛在回忆。他缓缓说着:“记得当时我受伤后被人抬着秘密下山。途中有人低声告诉我,怀里有封信件,让我必须看,看完后立即烧掉。否则很有可能性命不保。没有办法,我只好掏出来看看这封信。”“里面什么内容?”胡沃龙问道。“信中内容很简短,只是让我日后小心身边小人,尤其是最后四个字更是让我心生忧虑。”“哪四个字?”胡沃龙问道。“渔翁得利。”秦浩答道:“胡兄是断案高手,自然知道‘渔翁得利’的上一句是什么?但是我与徐知县并非鹤蚌。因为我们只会利益一致,而不会互相争斗。所以,写这封信的人意思很明显:我与徐知县不会互相争斗,但是第三方却因为我们两个受损而得益。我这边有王云龙;徐知县有徐怀义。这也是写这封信的人没有写上一句的原因。你想,这‘渔翁’是谁,还用兄弟明说吗”没等胡沃龙回答,秦浩紧接着说道:“路上,强烈的痛感让我头脑稍微清醒。我想起了自己被绑架、怀仁被绑架、偏偏徐怀义是凶手。同时,我家的王云龙也平安无事。我这才起了疑心。”胡沃龙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封信上的字体您还能记得吗?”秦浩点点头,却没有丝毫兴奋:“能记得,只是没有用。这字体我从来没有见过。”“嗯,这人隐身在徐怀义的人里面,先是救了你,而后给你写了这封信。看来,对方是有意帮你。不知道这人会是谁呢?”胡沃龙皱眉。“我也有些奇怪。”“秦兄,如今你的情况比较危险。在下有一法子想来倒是能够试上一试,只是机会不大,仅仅作为提供参考。”秦浩眼前一亮:“你说?”“你回想一下以前有没有什么仇家?尤其是生意方面,由于竞争而搞的倾家荡产的。如果有这样的人,不妨可以联合起来对付王云龙。”“嗯,这个法子我倒是想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有谁是能够担当如此大任的。”他苦笑一下:“我生意上的仇家多得数不胜数。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败在我手上倾家荡产的不知有多少。”“那最近有没有?”“最近嘛——”秦浩慢慢思索着。他突然眼前一亮:“我倒是想起一个。此人年龄不大,却极有胆色,是我数年来难得的对手!”“谁?”胡沃龙赶紧问道。“此人也是李家村人,姓郑,名有才,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父亲郑富豪也是经商的,和我斗了一辈子,最后不分胜负,却重病身亡。他又接着和我斗。”秦浩说起来似乎颇有兴趣,露出微笑:“当年他爹死后,我打算趁他羽翼未丰,拉拢他投靠我。他却严词拒绝。我以为他只是个刷手掌柜,没当回事,所以任由他发展。没想到此子虽然年轻,商业头脑着实非同一般,短短数年,实力规模与我相当。我本想单凭自己的力量将其打败,却始终没有把握。就这样形成双雄对峙的局面。只是后来王世均来信说他与此人的把兄弟马振飞从争斗中败下阵来。我们三方才商议了一个法子,联手把他拿下。”言语间既有着对过往回忆中胜利的慰藉,又有因借助外人力量的羞愧。胡沃龙乃断案高手,对于商业竞争不感兴趣,但是对于对方提到的每个人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却丝毫不会放过。“他也是李家村人?”胡沃龙有些吃惊。“是啊,怎么了?”秦浩有些意外。胡沃龙思索着:“这郑有才和王世均都是李家村人,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这我就不清楚了。”说着秦浩长出一口气。胡沃龙一愣,赶紧说道:“秦兄你赶紧休息吧。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此人愿意合作,你可愿意?”秦浩思索一下:“我和他纯粹是商业上的对手。那是光明正大的斗法,比王云龙可要好得多。”他喃喃自语,过了片刻,精神一振:“我愿意!”“好,既然如此,我立即派人去找他。兄弟现在就告辞了。”“好,那我就不送了。”“嗯,你我谈了这么久。王云龙知道后定然会对你的病情重新估量。你可要小心。”“放心吧,这点险值得冒。”说完,胡沃龙拱手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