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小丙妻

    十多年后的阿痴，平时在心中默念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做人呐，谁都不容易”，是的做人难啊，做人谁都难。

    电视连续剧《天下粮仓》中说，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发出的第一个声音便是他或她的哭声，没有一个人是含着笑，开开心心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世间万苦，

    人最苦啊。

    丰顺皮革公司的老板姓王，阿痴第一次见到他，大概是在进厂的第五天，记得那时候，王老板开的是一辆深蓝色的，并且有些斑驳的小货车，正从外面送货回来，那时候，王老板，为了节约厂里的经费开支，总是亲自去送货。

    要知道，丰顺皮革公司，可不是那些“王的企业”，不是一个妈生的，自然而来地便也受不了多少王的疼爱和照顾。

    其实，王老板，他自己也不想这么辛苦，可是雇一个专职的司机，每年的开支怎么也得二万多羊钱，这对当时小本经营的他来说，实在是承认不起的。

    丰顺皮革公司，规模很小，产量和订单都很低，如果，那时候的王老板，不亲自去拉关系，接人脉，那全厂的百十来口人，那真的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了。

    尽管时间过去了十多年，阿痴却依然十分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王老板，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材，脸微胖，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工装，说起话来带一股子浓郁的江北乡音。性格上，王老板，为人和善，和谷维的关系很好。

    秋日的阳光下，见王老板的小货车开进了厂区，在车子还没停稳的情况下，那个红衣女子便拖着那肥肥的身子，心急火燎地向王老板冲了过去，并且重重地敲了敲车窗玻璃说道：“老板大伯，老板大伯，你回来了，我的糖呢？我的糖呢？”

    印象中，这个脑子反映迟钝的女人，在她母亲的嘱咐下，见到比她自己年长些的男人，都会叫“大伯”，而且还叫出了很多花样和名堂，比如什么“半个头大伯”啦，“手枪大伯”啦，诸如此类。

    这些，东一个“大伯”，西一个“大伯”，整天在小小的丰顺公司厂区上空飘荡，说话的女人当然不知不觉，但是却时常引得众工友们哈哈大笑。而轮到王老板身上，便自然而来地便成了板上钉钉的“老板大伯”。

    在车里的王老板，不羞也不恼，而是笑着摇下了车窗，从里面的一个小罐子时取出了一颗长条子的“大白兔”，送到了女人手中，并且对她说了句：

    “嘿，拿去~”

    那个低智商的胖脸女人拿到糖后，笑得就更加欢乐了，欢乐之余，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阿痴，居然看到她还像兄弟姐妹似搭了一下王老板的左肩膀，然后才装成一个“淑女”范，把这颗珍贵的大白兔，藏在自己的胸前跑到某个没人的角落里独自享用去了。

    见到如此滑稽的一幕，在王老板望着那肥肥的身躯远去之际，众工友都很是配合地笑了，谷维也笑得很是大声，就是阿痴没有笑。

    不但，这次没有笑，

    在此后的十多年，乃至一生中，

    每当，别的残疾人初当成笑柄时，

    他都不会配合，

    因为，阿痴深深地知道，

    这是一种嘲笑，一种人格上的羞辱。

    尽管，他知道，那个女人是不知道的。

    然而，做人，绝对不能在，

    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其实，举头向二楼望去，在金灿灿的阳光下，还有一个人在笑，不过，她那俊俏的小脸上，露出的却是一丝浅浅地，十分迷人的微笑。

    她是王老板的老板娘，她在傻傻痴痴地等自己的男人回来，她的目光只专注于他一人。据阿痴后来知道的，每次王老板出去送货，少得三五天，如果路程远，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而她，就在这么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一边守着电话机，一边孤独地等待着，等着自己的男人回来。

    老板娘，姓孙，也就是孙大乔和孙小乔的那个孙，据说在老家时，是会计出身，准确地说，她并不是王老板的正式妻子，而只是王老板的“亲家婆”。

    王老板，原先是有妻子，也有儿子的，就在阿痴进入丰顺皮革公司那年，王老板的儿子已经都18岁了，如果，按年龄算，他只比阿痴小了一岁而已。

    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旁人和外人自然不能说什么，但是王家的老太太却坚决不同意，王老板和他的妻子离婚，过年过节，都是老太太也只允许王老板的妻子带着她的18岁儿子，回去团圆。

    王老板除了按照自己令堂大人的命令，要支付母子俩的生活费外，还要另外支付妻子一笔每月8000羊钱的营养费作为补偿。

    都说外来强行插足的“小丙妻”，没有没有什么好下场，其实，“小丙妻”现象，并不是今时今日才有的，在华国，这都快成为文化传统遗产了。

    尽管，七年之后，老板娘也给王老板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但是她始终也没能够得到进入老王家的正式名份。

    那个孩子，在阿痴离开丰顺皮革公司时，在新厂区的总经理办公室，办离职手续时，也很是荣性地见过那么一面，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后来的后来，谷维常说，老板娘很傻，自己的原来老公和孩子不要，却这么一心一意地跟了王老板，但是，如果，哪一天，王老板如果不在了，那她和她的孩子可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如果，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能够健健康康地长大，如果，那时候的丰顺公司还没有倒闭或者破产，那个这个孩子在成年之后，必然会与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大哥之间，发生一场轰轰烈烈地骨rou亲情大厮杀。

    为了名份，为了荣誉，为了金钱，这个原本无辜又可怜的孩子，也只能拼了，不拼的话，他将一无所有。

    罪孽啊，罪孽，

    说到底，

    还是“小丙妻”造的孽。

    一人逍遥，害多少人愁苦，祸连三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