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话 魂归故里

    一进老刘的家门，苏达便看见满满一屋子的人。老刘媳妇儿站在客厅里，和一些穿着不太入时的人说话，左臂上裹着黑布挽纱。

    人虽多，但客厅里却十分安静，每个人讲话都轻声细语，连走路都放满了脚步，放轻了声响，似乎生怕吵醒了谁的午睡。

    苏达和马猴儿傍晚前终于赶回北京，进了市区就直接拐上西四环，去了老刘家。

    原本苏达和马猴儿计划在内蒙古两天后返程，却意外接到杜斌的电话，说老刘在返京的高速上出了车祸，老刘被撞成重伤，送往附近医院，虽抢救了一夜，却还是失血过多，不治身亡，但媳妇儿和儿子却侥幸逃过一难。尽管车子装的面目全非，老刘媳妇儿左手轻微骨折，可儿子刘宇奇迹般地只有少许擦伤。

    老刘的遗体被送回北京后，被老刘几个老乡帮忙登记在殡仪馆存放，河南老家也来了两个叔伯兄弟。在北京的老乡，还有才分别不足两天的兄弟，大家谁也没有想到，短短过年的分别，彼此竟阴阳两隔，成了永别。

    杜斌盯着市区四个果蔬配送站，整日忙碌，就盼着老刘赶快回来，能分担一些自己的工作压力，可等来的却是合作伙伴的意外身亡。杜斌震惊并惋惜，赶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孙晨王丽芳，两人也在第一时间赶去了老刘家。

    苏达和马猴儿刚进门的时候，杜斌和王丽芳才刚刚离开不久，茶杯还是热乎的。

    “小达，天明，这些都是长根的老乡，还有老家的亲兄弟，都不是外人。这几天的事儿多亏了大伙忙里忙外，我这心里多少也好受一些……”

    老刘媳妇儿眼袋浮肿，眼睛布满了血丝，一眼就知道，她在短短两天时间里经历了怎样的生离死别，泪水不知流了多少，心也不知碎了几回。

    马猴儿赶忙握住老刘媳妇儿的手，话还未出口，马猴儿眼泪就下来了。

    当初马猴儿只身从东北老家来北京，身上只带了两千块钱，被房屋中介骗走一千四，还剩下六百，最后只能在五环外的一个城中村找了一间简易房安顿下来，而马猴儿在北京的第一个邻居就是老刘一家。

    马猴儿依然清楚的记得，自己对北京的真实了解，就是从老刘身上开始的。那段灰色的日子里，马猴儿除了工作不断碰壁，每天回到出租屋内就是关着门抽闷烟，可老刘却总是喊他来隔壁家里吃饭。马猴儿脸皮厚，也不推脱，这一来二去，马猴儿就和老刘一家成了相识，只要自己没了烟，或是断了粮，就主动跑到隔壁老刘家。而老刘和媳妇儿生性善良，也乐得新交了一个小兄弟。

    老刘给马猴儿讲过自己在市场里卖菜的事儿，讲自己来北京几年中的所见所闻，所感所受，听的马猴儿本来就要绝望的心再起波澜，闪着眼睛问老刘自己是否也能留在北京扎住脚，老刘说的话直径让马猴儿记忆犹新，“只要人不懒，人不孬，肯定能在北京闯出一片天。”

    老刘当时脸上的表情，马猴儿还深深印在脑海里，正是老刘的这句话，让马猴儿重振精神，在北京的局面一天天的好了起来，而一年后，苏达也来到了同一个屋檐下。

    “嫂子，我马天明对不起刘哥，刘哥劝我的话我没听，我想说声对不起，可……也来不及了。嫂子……”马猴儿眼泪落下，滴在胸前的衣襟上，这一刻，没人会觉得这个一米八的男人流泪会是个笑话。

    老刘媳妇儿眼圈一红，“中中！天明，你刘哥他对你，对小达，那都是自己人，以前有啥话说的过头了，或是难听了，你也别往心里去，这一切，都算了吧……”

    身后，几个河南老乡过来，给马猴儿和苏达递烟倒茶，相互安慰。

    “嫂子，刘哥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我和天明听你的。”苏达红着眼圈问。

    老刘媳妇儿看着挂在墙上老刘的遗像。

    “这两天我就一直寻思啊，长根他要是还活着的话，他想咋办自己的丧事，可惜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走了。长根在北京打拼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刘宇，但我想长根他还是想落叶归根，毕竟，老家才是他应该最终安息的地方。”

    苏达点点头，“听你的，嫂子，诶？刘宇呢？”

    老刘媳妇儿指了指关着门的里屋，“已经两天了，孩子饭也不想吃，觉也睡不着，俺瞅着也心疼……”

    谈及儿子，老刘媳妇儿还是忍不住轻声哭了起来。

    苏达慢慢推开礼物的房门，看见刘宇正独自坐在床边，低着头发呆。苏达关上门，轻轻走到刘宇跟前。

    刘宇抬头看了看苏达，又低下了脑袋。

    “刘宇，你爸爸虽然走了，可你还是家里的男子汉啊，当男子汉不吃饭可怎么行，你饿到了mama怎么办，谁来照顾？”

    苏达说完，刘宇抬起头时，已是满面泪水。

    “我想我爸，我想我爸……”

    苏达一把将刘宇搂住，拍打着流域的后背安慰，可自己的泪水却滴在了刘宇的身上。

    苏达偷偷把眼泪擦掉。

    “刘宇，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跟我说说行么？”

    刘宇止住哭声，抹掉眼泪，想都没想，“我将来大学毕业后，我要回老家！我要像我爸一样，给老家出一份力，改变老家落后的现状。”

    苏达完全没想到刘宇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原以为刘宇会想继续老刘在北京未完成的事业，将家里的生意接管下来，在北京创出属于自己的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可刘宇的话，真切切地就是说了出来，震惊了苏达。

    苏达并排坐下，看着满脸稚气地刘宇，重新确认刚才的话，“刘宇，你想将来回老家创业，不在北京待了？”

    “我知道我爸辛辛苦苦在北京是为了我，但我也更清楚我爸心里其实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北京是我的家，我会在这里完成学业，安顿好我妈，但我将来一定会回老家去，那里才是真正需要我的地方。我想，我爸在天堂里，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苏达这一回，从眼前这个孩子的眼中，真切地看到了一种力量，一种足以改变人一生的强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