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话 嘴上功夫

    女孩小跑快走去了厕所，下铺上的中年男子不满的嘟囔了一声，贾小涛听不清什么，但也能猜得到，他肯定实在埋怨女孩儿打扰了他的美梦。

    中年男子的对面下铺上躺着一个女人，看上去两人年龄相仿，都在四十五岁上下。中年女人半靠在枕头上翻看着一本杂志，翻得速度很快，很显然杂志内容非常无聊。

    中年女人脸色不太好看，眼睛时不时还偷偷吵着中年男子瞄上两眼。

    贾小涛靠在一旁猜测，这个中年女人应该自始自终都在注视着对面下铺的情况，对于这个咋咋呼呼的中年男子，估计也是有些心生不满。

    正自己瞎琢磨着，中年男子竟旁若无人地歪倒在小女孩儿的下铺上，自顾自的睡了起来！

    “我靠！真特么过份！”

    贾小涛心中不禁地一声暗骂，也看见对面下铺的中年女人也恶狠狠的瞟了一眼男子。

    拿着烟和火机，贾小涛穿过车厢走到连接处的吸烟点，点燃了一根香烟。

    刚点着，旁边厕所的门开了，下铺的那个女孩走了出来，去旁边的水管洗手。

    贾小涛想了想，走到女孩身后。

    “你自己一个人么？没有同学或者朋友一起的吗？”

    女孩回头一看贾小涛，是个瘦瘦的大男孩，乡音版的普通话听起来分外亲切。

    “嗯，就我一个人，我爸妈把我送上的车。”

    “在北京下？在那上学？”

    女孩点点头承认，还不太明白贾小涛的具体用意，所以没干多透露自己的情况。

    贾小涛看着瘦小的女孩，明白了她为何对那个不要脸的中年男人忍气吞声了。

    “如果那个男的还是不讲理，你可以去找列车员反映情况。”贾小涛冷不丁说了一句，女孩这才明白这段对话开始的初衷，心中顿时对贾小涛心生感激。

    “火车上也有警察的，你别怕。”贾小涛又补了一句。

    女孩不住的点头道谢，慢慢走回车厢里。

    贾小涛把手中的烟抽完，上了个厕所，也回去车厢。

    此时，车厢里已经到处弥漫着方便面的味道，人们纷纷从自己的铺位爬下来，坐起来，忙着打水，泡面，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车厢里丝毫感觉不到旅途的疲倦，感觉到的反而是乘客们一路向北的兴奋和期待。

    贾小涛走到女孩下铺位置的时候，正看见女孩弯着腰正冲着中年男子情圣呼唤，“大叔，麻烦您醒醒，醒醒……”

    女孩一边轻声喊着，一边用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推了推熟睡中的男子。

    可男子好像谁的非常沉，非常香，任凭女孩怎么喊，怎么推，也没有睁开双眼，反而还翻了个身，将背部冲向了女孩。

    女孩真起身，为难的看了看对面下铺上的中年女人，而这个中年女人已经将手中的杂志放在一边，双手抱胸，正对着中年男人怒目而视。

    女孩回头也看见了贾小涛，尴尬的笑一笑，摊摊手，好像对此毫无办法。

    贾小涛沉着脸走回到自己的铺位上，一屁股坐下，胸口被气的一鼓一鼓，脑子里想着是不是能干点什么，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对方耍无赖，耍不要脸。

    “干嘛啊！？烦不烦！在你下铺睡会儿怎么了？这下铺是你家的么！花钱买到下铺你还了不起了你……”

    突然隔壁一声怒吼，让车厢里瞬间安静了不少，人们纷纷探着头向女孩的方向张望过去。

    贾小涛赶忙起身，走到隔壁铺位对面站住。

    中年男子已经醒来，盘着腿坐在下铺上正对着女孩怒斥，贾小涛明白，这个男子不是“自然醒”，而是被女孩给戳醒的。

    女孩见这个大叔生这么大的气，而且嗓门这么高，一下子被吓住了，手足无措的站直了身体，惊恐的看着中年男子，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太敢张口，鼓了半天劲，总算嘟囔着吐出了一句话。

    “我爸妈知道我爬不上上铺，才给我买的下铺。上铺……上铺我真的爬不上去，我怕高……”

    中年男人一听，立刻露出一脸的鄙夷之情，鼻子里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没看出来，这穷乡僻壤的地儿走出来的人，还挺娇贵，敢情比我们北京的还讲究……”

    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中年男人这话有多损，女孩当然也听得出来。

    女孩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段交涉性的谈话，手指不停的拽着自己的衣角，贾小涛看得出女孩有些紧张。

    “我说，你总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算什么啊，人家买了下铺不愿意和你换，难道人家还有错了不成？”

    对面的中年女人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公道话。

    男子不屑的朝对面一瞅，一个略胖，脸蛋红扑扑的中年妇女正对自己发难。

    “你丫哪儿的啊，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么？这跟你有关系么？咸吃萝卜淡cao心，吃饱撑的你是……”

    中年男子又对着对面的人一阵狂轰乱炸，两句话把中年女人噎的说不出话来，气的直瞪眼。

    女孩见有人帮自己说话，反而被呛了一顿，赶忙打圆场。

    “阿姨，我没事，我凑合凑合就行……您别生气。”

    中年女人愤愤的回答，“凑合凑合？从现在到北京还需要十个小时呢，你怎么凑合？站一路？还是找人帮你抬到上铺去？”

    女孩渐渐低下了头，不再说啊户。

    中年男人觉察到对面这个女人明显在和自己对着干，盘着腿往前凑了凑。

    “哎我说！你这人是闲的没事儿干了吧？我和你换铺位了么？我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一脸的高原红，不是陕甘宁革命老区出来的，就是从黄土高坡上下来的……”

    中年男子真可谓是毒舌，这番话连讥讽带挖苦，把中年妇女好好的羞辱了一番，真是骂人不带脏字。

    中年女人实在忍不住了，七手八脚的从下铺穿上鞋，站起来对着中年男人大声反击。

    “你恶心谁呢？黄土高坡怎么了，我就是陕西延安的，我脸上就是红扑扑的，怎么了？你北京的是吧，你北京的就了不起啊，没有我们陕北延安，你们北京能解放的了？”

    “哈哈哈……”中年男人爽朗的笑了三声。

    贾小涛看见附近的一些乘客也渐渐聚拢过来，围在自己身后看着这个“热闹”的下铺。

    “北京有啥了不起？老子告诉你，北京还真就了不起！要不你们这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去北京做什么啊？还不是来我们北京要饭吃，讨饭吃，来挣钱的么！”

    中年男子说着，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乘客，眼里充满了蔑视和鄙夷。

    “你……你不讲理，你苏红的都是……都是屁话……”

    中年妇女的“口才”显然落了下风，但依然怒目而视，好像碎石准备扑上去拼命一样。

    中年男子的这番话也引起了其他乘客的不满，有人开始指责起来。

    “这话说的也太不中听了吧？这不是地狱攻击么！好像咱们去北京是去他家似的……”

    “就是！还我们北京！搞的北京城是他们北京人的一样！北京那时中国的首都，而不是北京人的首都……”

    人群中立刻有人叫好，想必也很是赞同这句话。

    中年男子循着声音抬眼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周边已经聚了不少的乘客，显然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对立面。可中年男子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说出的话却更加肆无忌惮。

    “怎么个意思？准备在车厢里同仇敌忾欺负一个北京人么？然后欺负完了北京人，再舔着脸去北京打工挣钱，把钱再寄回老家？还要点脸么？要么说北京人不待见你们外地人呢……”

    “大叔，你这么说话就太过分了，我只是想正常使用我的下铺，是你一直蛮不讲理的霸占我的位置，我好说歹说你还我行我素，到底是我没素质，还是你这个北京人没素质啊！”

    一直处于被动的女孩终于也忍不住爆发了，一席话说的车厢后面有人叫好。

    “大叔？你喊我几次大叔我都没特么骂你就不错了！告诉你小丫头片子，我女朋友比你还年轻呢！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为什么我能找个比你还年轻的女朋友，因为她也是外地人，她成天哭着喊着喜欢我。为什么？因为老子是北京的！”

    中年男人换了一条腿盘在下面，仰着头看着一圈“包围”了自己的乘客们，大有舌战群儒的范儿。

    女孩被这番话给臊了个大红脸，咬着嘴唇站了几秒，突然捂着脸挤出人群，跑了出去。

    围观的乘客已经有人开始低声叫骂，而中年男子马上进行了还击，“谁特么骂我呢，有种给老子出来骂！你大爷的！”

    “哎！老东西，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你这纯属给北京抹黑你知道么！你快要引起公愤了你……”

    中年男子一听有人骂自己老东西，立刻存折声音抬头找人。

    “谁！哪个孙子骂我老东西呢！出来，给我出来！老子抽你丫的！”

    贾小涛慢悠悠走前两步，站在中年妇女的旁边，低头盯着中年男人，“是我骂的！老东西！”

    乘客们一看这事态有可能升级成暴力演出，也都来了精神，纷纷往里靠了过来。

    中年男子打量了几眼贾小涛，轻蔑的干笑了两声，眯着眼睛说道，“就你丫长的这个揍行，还好意思跟我叫板呐！你瞅瞅你拿德行，老子一眼就分得出来你不是北京人吧，北京人有你这么土的么？瞧你穿的那寒酸样儿，走在长安街上都影响市容，小心回北京被公安查暂住证把你驱逐出北京去……”

    贾小涛知道北京人嘴上的几大特点，所以对这张嘴的“效果”有心理准备。

    来北京一两年时间，贾小涛也直接和间接的和不少北京人打过交道。在这当中，大部分北京人给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比如秦怡的直率，仗义等等，但是也有个别的北京人让贾小涛“刮目相看”，时间一长，贾小涛多多少少也体会到了网上评价北京人嘴上的“几大特征”：

    第一，话多。

    北京人的口才非常好，而且语速相对较快，音调也比较高，可要说起来能够喋喋不休的和你说上几个小时不喘气儿的，那也只有北京人了，用北京人自己的话来形容这个特点，叫做“话太密”。

    第二，话大。

    说白了就是夸大，吹牛。去过北京的外地人多少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偶尔搭乘一辆出租车后，若有幸碰上以为热情的的哥，他除了会给你介绍两句北京的旅游景点外，那么剩下的讲话内容就会让你“大吃一惊”，比如，我在中央某某部门有亲戚或朋友，或者会问你是哪个省份的人，然后拍着胸脯告诉你，他跟这个省的某某高官有着神秘的联系和交往，对方来北京想见个重要领导，还得联系自己牵线搭桥，诸如此类的等等，通常情况下，会把这名车里的外地乘客说的团团转，下了车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北京的出租车司机不敢惹，因为他们都是“皇亲国戚”。

    第三，话狠。

    这种说法更为民众所接受的一种解读就是“京骂”。提起京骂，喜欢国内足球联赛的人不会陌生，从国安主场甚至客场，京骂几乎就是北京球迷的一张随身名片，从球场的霸气标语，到球场下竖起的中指，京骂已经作为北京无意中输出的“文化”被全国人民所熟知，从祖宗八辈一直问候到你家的宠物，从南方沿海到北方冰城，京骂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所向披靡。

    贾小涛心里清楚，就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对自己的这两句“京骂”，在自己的理解程度下，已经算是非常矜持和礼貌了，倘若换了国安球迷上来，自己估计早已被骂哭在当场了。

    “我当然不是北京的，可我看见你也从我的家乡上了车，那我问你，我没理由去北京，那你又有什么理由来我的家乡！难道在我的家乡也会有人这么对你说话吗！难道你在我的家乡人眼里看来，你就不是个外地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