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戮与愿
待男人离开之后，房间内便只剩下了阳叶和梵愿邦两人，只见梵愿邦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将窗帘给拉上了，做完这件事后，他才又慢悠悠地回到了座位上。 “导师。”见到此幕，阳叶再次恭敬地称呼了一声。 “嗯。”梵愿邦点了点头，向着他对面的座位摊开了手掌，“坐。” 待阳叶在他对面坐下以后，他笑了笑，问道，“感觉怎么样？”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阳叶点了点头，“看起来是受到家庭离异刺激所导致的深度抑郁障碍，但既然已经清楚了原因，那后面疏导起来对阵下药就可以了。” 阳叶很清楚，以导师的身份和地位，其实根本不需要接受这种一般人的治疗请求，这对于梵愿邦并没有什么好处，甚至可以说是浪费了他的时间。而现在导师之所以接受，其原因，完全就是为了自己。 这里……我得大概解释一下原因——与孙不紧不同，阳叶家庭条件一般，上大学都费了很大的心思，平常的生活费可以说是捉襟见肘。而梵愿邦收他作为学生之后，一直都想要资助他，为他改善改善生活，但阳叶虽然平常交际匮乏，不过从出生到现在，他的三观一直都很正，知道这样几乎算是施舍的钱财并不能收，所以一直都拒绝梵愿邦的资助。 然而梵教授阅历丰富，其机智完全不是阳叶可以比的，他灵机一动，直接开放了面向普通人的心理治疗请求，而且费用亲民，以他的名头，那自然是求医者络绎不绝，踏破门槛都有可能……而梵愿邦接收病人之后，再以导师的名义让阳叶上场治疗，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学生的水平，这种大大小小的心理治疗，根本难不倒他，那治疗所得的费用，也以劳动所得的名义强行塞给了阳叶。 于是……这样一来，阳叶完全没有办法拒绝，只得亲自上场，但同时，他也清楚，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导师的善意帮助的话，以自己的交际性格……根本没有办法以所学在社会上立足。因此，他一直都无比尊敬这位可以说是再生父母的导师。 好了，有书则长，无书则短，闲话先放在一边，让我们返回正题。 “呵呵……”只见梵愿邦听见阳叶的话语后，有些哑然失笑，“我不是问你这个……”他摇了摇头，接着又道，“我是问你最近的情况如何。” “准确点问吧……”梵愿邦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变得肃穆了起来，“【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 “请您先等一等。”阳叶闻言，点了点头，接着闭上了双目，神情平静下来，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就这样过了大概有半分钟左右，他才缓缓睁开双眼，回道，“没什么问题，自从您引导【他】进我的思维殿堂，并将其囚禁起来之后，【他】这段时间内一直都很平静，没什么异动，整天就乖乖地盘坐在里面，一副认命的模样。” 然而，话及此处，阳叶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不过，虽然我可以按想法任意塑造甚至消除人格，但您也知道，我没有办法将【他】的人格存在给抹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刚开始的前几天我还能和【他】互相交流，但现在……【他】似乎开始拒绝和我进行接触了。” “是这样么。”梵愿邦盯着阳叶，虚眯起了双眼，思索了一会儿后，才摆了摆手。 “行了，你先回去吧。” “是。”阳叶也不多问，直接站起身来便向着门外走去，他很清楚，梵愿邦不会做什么有害于他的事情。 嘭。 随着门轻轻关上，房间中只剩下了梵愿邦一个人，他背靠在扶椅上，静静地坐着，面容肃穆，眉头紧锁。 坐了一会儿后，他缓缓伸出手，拿起了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茶水，又将茶杯放下了。 茶叶在棕绿色的液体中上下漂浮，状若飞花。波纹微漾，一层一层散开，拍击在杯壁上。 在这寂静之中，梵愿邦垂下了眼睑，倘若自言自语一般呢喃起来。 “出来吧。”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 嗡…… 随着他这句话的说出，一阵轻微的颤声在房间中响了起来。 在房间中，那被窗帘遮盖住了的角落处，有一片黑灰色的影子从其中流动了出来，平铺到了地面上，紧接着，这影子仿佛一团棉花一般膨胀了起来，逐渐升高，很快便显现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影流忍法……”梵愿邦瞥了一眼影子，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来的又是分身？没点新花样啊。” “这样最方便嘛。”一个弦乐般清脆的女声从影子之中传了出来，紧接着，便看见膨胀起来的影子上流转出了各式色彩，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现代装扮，面容精致的女子便站在了梵愿邦面前。 “你们就不能学会好好敲门么？”梵愿邦的话音明显有些冷，“这么多年了，这鬼鬼祟祟的习惯还是没变。”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嘛。”女子撇撇嘴，又道，“但走正门你肯定不开啊。” “哼……”梵愿邦冷哼了一声，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如果他知道是这些人敲门想见他的话……的确不会开门。 “看，你自己也承认了嘛。”女子耸了耸肩膀，“我只好这样进来咯。” “有什么事么？”见此情形，梵愿邦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没事就快走。” “呵呵……不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女子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在梵愿邦对面坐下了，“大家都是遵守规则的人，你退出了这么久了，我来看看你不行嘛。” “别说废话，泪筠。”梵愿邦皱了皱眉，“按照规则，你们根本没有权利来干涉我的生活。” “我们的确没有干涉你的生活啊。”泪筠露出了一脸无辜的表情，“这次来，是有其他的事嘛。” 听见这句话，梵愿邦强行按捺下了心中的厌烦感，抬起目光，望了一眼面前的女子，这不望还不要紧，这一望，他的神情顿时猛烈变化了起来。 “进化之种！？”梵愿邦的语气中带着些许震惊，“这么久了，终于又出了一个么？” “没错哦。”泪筠莞尔一笑，“很怀念这个名头吧……【进化之种】。” “呵……‘怀念’么？”梵愿邦咀嚼着这个词，渐渐平息了下来，他摇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的确让人怀念……但，这一切，早已经不关我什么事了。” “哈，‘不关我事’？现在说这话……”泪筠似笑非笑，“或许还为时过早了吧。” “嗯？”听闻此语，梵愿邦神情一怔，目光凌厉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泪筠随意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新的进化之种……和你有关。所以，我才想到来看看你。” “和我有关么……”梵愿邦沉吟了一阵，突然神色一变，“阳叶！？……不，不对。”他直直地盯住了泪筠，似乎是想要把后者给看个透彻，“你的说话速度不紧不慢，语气慵懒，神情放松，眼角挂有笑意……” 梵愿邦微顿半秒，与泪筠对视着，缓缓猜道，“据此推测，这个人应该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因此，你才能够如此轻松地与我对话。” “呵呵……”泪筠轻笑了起来，“不愧是曾经的进化之种——梵戮邦。”听见这个曾经的名头，梵愿邦的神情明显一懈，“这么多年来，你辨人观物的本领运用得越来越纯熟了啊……没错，这个人的确不是你的学生，他的适配率已经经过了测试，很低，近乎无。这意味着他不会被选入【进化预案】。”泪筠眸中眼波流转，“但……与他有关。” “与阳叶有关……？”梵愿邦刹那之间便猜中了人选，不由得皱了皱眉，“孙不紧那个孩子，是他么。” 泪筠没有答话，只是微微笑着，过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道，“好了，叙旧也叙得差不多了，我还有事要做。”她抿了一口梵愿邦桌上的茶水，站起身来，“临走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看在你为我带来这个消息的份上，问吧。” “嗯……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只是好奇罢了。”泪筠伸出手，打了个响指，便见得她的身躯骤然化为了一团阴影，垮塌了下去，没入地面消失不见。只剩她的话音飘荡在房间之中，起起伏伏。 “梵戮邦，你……后悔过自己的决定么？” 梵愿邦平静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唯有眼瞳中的光不停闪烁着，倘若火焰。 “从来没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