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朱色寒
林月央颇觉意外,她不知皇帝为何这样问,犹豫了一瞬间,还是决定老实交代:“回陛下,臣妾会一点儿。” 夜少琛眸光微闪,灿若星芒,带着点儿怀念的口气道,“如此甚好,就有劳夫人为朕煮一碗热汤面了。” 林月央面容微微一僵,旋即行礼清声道,“臣妾遵旨。” “许敬忠。”夜少琛提高声音唤了一句,转眼间,许敬忠便从外殿躬身入内,他头低垂着,纱帽之下,神态恭谨。 夜少琛也不瞧他,只闲闲摆弄着棋子,“你带堇华夫人去御膳房一趟,朕今日要吃她做的长寿面。” 许敬忠闻言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旋即唱诺了声,径直带着林月央去了御膳房。 林月央那边正在为皇帝服务,忙碌个不停,太后这里却清闲的很,倒是叙起闲话来了。 桑兰陪侍在大后跟前道,“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太后慵懒地抬抬眼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吧!” 桑兰笑了笑,眼角细纹愈发深了,“娘娘似乎很看重堇华夫人,可是娘娘族中适龄女子并不是只她一人,娘娘为何独独属意她为皇后?” 在桑兰看来,堇华夫人虽然很好,恬淡冷静,但仍是欠缺了一点儿狠劲,这样的女子,若为公主,配以青年才俊,从此琴瑟和鸣,执手白发,自是再好不过的。 可若是入主中宫嘛!当年太后何等的杀伐果断,一路走来,尚艰苦难言,若是换作堇华夫人,她还当真是为她捏一把汗啊! 太后知道桑兰的心思,她将目光转向窗外,笃定道:“琛儿会喜欢她的。” 桑兰一愣,不解道:“娘娘的意思是?” 太后没有回头,目光幽且远,通透如水,恰如天外那片湛然的蓝。 “因为哀家想给琛儿娶一个妻子,而非皇后,她的确不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但若琛儿喜欢,她便是最合适的妻子人选。” 太后的声音戛然而止,湮灭在颐清宫的袅袅香雾里,檀香弥散中,太后的表情难辨喜悲。 还有一句话是她所没有说的——林月央的性子像极了傅涟歌,琛儿纵然不会爱上她,也绝不会厌弃她,她一定会是地位最稳固的皇后。 她当年接林月央入宫,一则是自己的亲侄女不中用了,需要有人来后宫顶替,二则她曾偷偷观察过林月央,她是个冷静温柔的孩子,很像一个人…… ………………………… 夜少琛下了龙榻,端坐在内殿前的圆桌前,他忽然有些紧张,迟迟没有动箸。 林月央也没劝他,反正面也做了,他爱吃不吃,与她何干。 终于,在一阵寂静的沉默中,夜少琛开动了。 林月央望着夜少琛吃面的样子,不得不有些慨叹,她也算是历经两世的人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吃面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样子难看,而是太……好看了。 萧疏轩举,湛然若神,长的好也就罢了,连动作都如此优雅,似月华流照,又似霞染澄江,处处透着天家贵冑的清贵之气。 啪嗒一声,夜少琛放下银著,抬头望向林月央。 林月央登时纳闷了,好吧!就算她的长寿面比不上御膳,可也不至于差的吃不下吧! 她思索了片刻,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夜少琛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后道,“没什么?朕乏了,你且退下吧!” 这就是他的回答,林月央觉得皇帝很古怪,但也没有多在意,只行礼道,“臣妾告退。” “等等。”皇帝在她转身之际,又冒出来一句话。 林月央回头一看,只见夜少琛神色淡淡,拿着一卷画走过来,温言道:“这是朕闲时画的翠竹,你拿回去挂着吧!算是酬谢你的一番辛苦。” 林月央接过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个皇帝也挺有意思的,虽称不上有多好,但感觉也不像铁血君主。 她捧着画谢恩了一遍,便转身退出了勤政殿。 章华宫,昌平夫人的内殿。 一小太监打扮的人匆匆走到了宫女盈袖的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后,便一路退到了殿外。 盈袖微微思量了一下,然后悄悄地走到萧如璧的身边蹲下。 萧如璧此时正默然地靠在贵妃榻上,塌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盘冰过的荔枝rou,新鲜白嫩的,十分诱人。 这是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都放在这多时了,可萧如壁一点儿兴致都没有,只是神色郁郁地发着呆。 盈袖大着胆道:“娘娘,小松子有消息传过来,您要听听吗?” 萧如璧虽听到了盈袖的话,但脸上依然没有什么神采,“说来听听吧!” 盈袖轻声道:“娘娘,今儿个陛下见了堇华夫人了。” 萧如璧听得此话,面色顿时一变,她凤眸攸地一冷,扫了一眼盈袖,“那贱人是不是在陛下面前诋毁本宫来着。” 盈袖心头一凛,连忙道,“她那敢诋毁娘娘您呢!,只是……”盈袖说到这儿却是止住了。
“只是什么?”萧如璧不耐烦地横眉竖眼,盈袖吓得赶紧道:“只是陛下让她下厨煮面,还赐了她一幅御笔所画的画呢!” 萧如璧霍然坐起,芙蓉秀面上满是惊怒之色,“可是真的?” 她实在是不相信这是真的,当今陛下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很清楚,那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于饮食这一块是讲究的很,御厨的菜都未必会放在眼里,怎么会随随便便就…… 她这里还没想清楚,盈袖却笃定地回答,“娘娘,小松子向来谨慎妥贴,想必是打听清楚了的,不然他也不敢回啊!” 萧如璧闻言也醒悟过来,既然如此,想来是真的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儿,她偏过头望向一旁的盈袖,面色惊疑,目光隐隐透着一股儿慌张,“盈袖,你说兰林苑一事,陛下是不是已经疑心本宫了。” 不待盈袖回答,她又接着推测,“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不然怎么自兰林苑那晚以后,陛下就再也未踏足过本宫这里,甚至是本宫带着泽儿去正阳宫请安,他也是不太与本宫说话,只一味地教泽儿画画、陪泽儿下棋。” 盈袖见自家娘娘沉浸在自己的疑虑里,忙安慰她,“娘娘多虑了,陛下素来爱重娘娘,又疼二皇子,应是不会疑心娘娘的。” “是吗?”萧如璧眉眼一冷,自嘲的一笑,“陛下对本宫只不过礼遇罢了,又哪里称得上爱重。” 她言罢心里一惊,望向盈袖的目光紧张极了,“盈袖,你说陛下是不是爱上那个贱人了。” 盈袖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干笑道,“娘娘多虑了。” 萧如璧置若罔闻,担忧道:“万不能让她得陛下宠爱,不然她以后执掌六宫,又深得帝心,为报兰林苑之仇,只怕会是本宫的心腹大患。” 盈袖闻言一笑,似是胸有成竹,“娘娘英明,依奴婢愚见,既是心腹大患,就当及早诛戮铲除,以免养其贼势,悔不当初。 萧如璧明白她的意思,哦了一声笑道,“又有什么好法子,说与本宫听听。” 盈袖道了一声是,忙凑到萧如璧耳边细细道来,萧如璧听了一会儿,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她徐徐抚摸着自己那丝丝不乱的凌云髻,面若桃花,笑容却阴寒可怖,“林月央,本宫不在乎君恩,不在乎情爱,本宫只在乎凤仪宫的那个位子,别怪本宫狠心,谁叫你不知死活挡了本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