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南洋行(6)
这一夜,了尘想了很多。 弘法传道的确不错,但自己是不是太过急切了。在大明尚未改变政策,无法为华人充当后盾的情况下,传道的艰难,绝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容易。特别是在这种天神教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地方。 后世天神教的顽固和对异教徒的恐怖,可是出了名的啊! 世界上几大教派传道,哪个不是一手刀枪一手经文的?就连道教之初,不也是造反起家,行为相当激进的,后世那个清静无为的道家也不过是被打压之后主动放下武力的结果。 要弘道传法除了潜移默化的吸收信众,教化生民之外,伐山破庙也是少不了的手段。 看来道家想在此地生根,想要弘法传道,特少不得一支护道的武力啊! 道家清修隐世,清静无为。那也得有人供奉,消除了外在威胁才行。 佛要有慈眉善目,亦要有怒目金刚。其实道家亦然。 第二天一大早,了尘便把朱载墲丢给虚平子之后,就一个人出门了。 前世的了尘绝对是个土包子,自诩走遍了祖国的大好山河,却从来没有出过国门。这一世修行有成,哪怕最终仙道无果,但至少也算初窥仙门了。道家修行,讲究动静相宜,漫长的寿命对于凡人来说,也已经可以算是长生不老了。所以了尘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到处去走走看看,而且成道的机缘感悟,何尝不是就在云游之间? 更何况,弘道大愿也不是坐在洞府里能完成的啊! 南洋的华人大多居住在城市内从事商业,会住在乡村的毕竟是少数。无论是出于文化需要,还是出于安全,华人都习惯了建立一个又一个的唐人街。大家抱团而居,会有心理上的慰藉感。但也因此成为了当地土著们认为他们强占他们土地的依据。 了尘一身道袍走到大街上很是显眼,吸引目光不少。间或还有人会停下来打声招呼,了尘也会一一还礼。 别人看似了尘只是在闲逛而已,谁有知道了尘行走之间,已经将整个三宝垄的情况尽数扫遍。 了尘想要知道的是这个城市里华人有多少,佛道寺庙有多少,而天神寺庙又有多少。 了尘不可能长久再此,也不能包打天下。了尘想保的这个城市里的玄光观在这异国他乡,天神信徒的包围之中千年香火不绝,也想要让道家再次生根芽,也想庇护此地炎黄子孙平安的话,总要知道支持的人会有多少,敌人又会有多少。 然后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至! 只是一路行来殊不乐观,偌大城市,华人连十分之一都没占到。而佛道寺庙更是寥寥无几,天神寺庙却布满了全城。 了尘弄清楚了自己的环境,刚准备回转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了一个老头儿的呼唤声:“这位道长,请留步。” 了尘闻言赶忙止步,转过头来便看见一间店铺里走出来一个华人打扮的老者。老者后面还跟了几个帮闲模样的打手。 老者跑到了了尘身前不过微微拱了一下手,算是行礼道:“敢问道长可是来自玄关观?” 了尘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面前这家伙虽然是个华人,却带着一顶小白帽。一个天神教徒找自己一个道士干嘛? 不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吗?了尘不是容不下别的信徒,但并却不怎么想和他们打交道啊! “无量天尊!贫道正是,不知阁下有何贵干?”了尘不知道虚平子平日里如何与这些改宗的华人相处,但了尘没有诸多顾虑之下,自然一点客气都欠奉。于是只是冷冷地回答道。 见到了尘不客气,老家伙也显然不高兴了。立刻板起了脸道:“你这道士好生狂妄,本来好意叫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了尘闻言微微一笑,重新打量了面前的家伙一眼道:“那不知道阁下有什么事情要提醒贫道?” 老家伙这下神气了,很是高傲地道:“我家老爷是这个本国苏丹陛下在此城任命的甲必丹老爷。甲必丹老爷有规定,凡是华人必须按日缴纳人头税。特别是你们玄光观的道士,加倍征收。如若不然,我家老爷虽然仁慈,但也恐怕保护不了你的。” “哦!原来如此。贫道还以为阁下霉运当头,眼看就有血光之灾,需要贫道作法祈福呢。原来竟然是这件事情。”了尘听完,一脸恍然大悟地道。 你信奉外教,贫道不会干涉。但你为虎作伥的话,了尘就很不满意了。更何况还是向着自家的玄光观加倍收税。 真当玄光观可以任人欺辱么? “怎么说话的啊?别不识好歹。若非我家老爷帮你们求情,你们玄光观早就被杀干净了。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不是大明。要想呆下去,就得乖乖交税。老夫好心提醒于你,你不但不领情,竟然敢出言不逊,真当老夫好说话不成。从打今日起,你们玄光观的人头税再加十倍,莫当老夫玩笑”老头子听见了尘的话勃然大怒道。 “既然如此,贫道自然不敢不应,只是承负因果,两不相欠,贫道坐下这桩买卖又如何?”了尘笑了,仿佛整个人都突然好说话了起来。当即拿出一大锭金子来,递给了对面的老头道。 黄金迷人眼,而且了尘拿出的可是整锭的黄金。南洋虽然富庶,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拿出这么一大锭金子的。 老头儿一脸得意地接过黄金,一副“你也原来不过如此”的表情,拿着黄金咬了咬,然后有在手上掂了掂份量之后,这才想起来了尘说得话来。 “你这道人,刚刚说的什么买卖?”老头儿却是贪心不足了起来,看着了尘,仿佛就是在看一个大羊牯。财来的太容易,所以索性找茬想要多弄一点。 了尘呵呵一笑,对着老头儿回答道:“无量天尊!贫道自然说得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买卖。而贫道的金子,自然也是买命之用”。 了尘说完,突然向着身后急退了几步。 老头儿这才知道自己被了尘耍了,这哪里肯干休?当即就要作。 突然街头传来一声:“不好啦!快让开,惊马了,惊马了!”街头顿时大乱成了一团,而听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后面还跟着三两个急的满头大汗追赶的大汉。 惊马横冲直闯,老头儿身后的打手赶紧避开。唯有老头儿一时竟然好像被定住了一番,只是刚刚回归头去看了看惊马,便被受惊的马匹撞了个正着, 马蹄之下,老头儿的胸腔犹如一个破碎的西瓜一般,被踩得稀烂。红的,黑的流了一地。直到惊马继续向前,跑得老远。街面子上还犹在震惊之中,回不过神来。 一切都不过眨眼间的事情,一条刚刚还神气活现的生命便归入黄泉。老头儿带的几个打手突然把脑袋转向了了尘,那看向了尘的目光好事看妖怪一般。 眼前这道士的话,言犹在耳,老头儿便死于非命。若说是了尘设下的局,也说不过去。一切都好像只是意外。但若只是意外,这道士的话,又怎么会这么灵验? “太乙无量天尊!善因善果,皆缘承负。阁下你不该拿贫道金子的啊!”了尘走上前去,看了眼惨死在马蹄之下的老头儿,老头儿临死了,还抓着自己送出的黄金。当即稽一礼之后,叹了一口气地对着死人解释道。 了尘说完便摇头而去。老头儿的跟班打手竟然好似被吓傻了一般,竟然没有前来阻拦了尘的离去。 死了人,总是大事。而且死的还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家伙。虽然不知道多少华人都恨不得这老头儿早死,可如今死得如此诡异,也的确让街道两边的目睹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刚了尘跟老头儿一番纠缠,街道两旁见到的人可不少。他们之间的对话,听明白的也有好几个。但华人貌似从来就没有替人出头的习惯。哪怕了尘是位出家人! 可这道长随口一句话,便“咒”死了一个人,这就太可怕了啊! 只是被了尘吓到的人,却不知道了尘现在心里也恼火着呢! 出门没看黄历,临行没给自己算一卦,就是了尘现在极为恼火的事情。 了尘真的没打算出门惹麻烦的,可麻烦却找上了了尘。直到老头子突然出现在了尘面前,了尘才现自己貌似麻烦上身了。 了尘自诩相术惊人,自然有趋吉避凶之法。只是事到临头,已经避不开了。
那老头额上乌云盖顶,血光乍现,分明就是大劫临身之相。而这家伙却犹不自知,竟然找上了了尘的麻烦,处处犯了尘的忌讳。了尘索性送他一锭黄金,让他早日轮回。 本来老头儿只是一个血光大劫之局。拿了了尘的黄金,便等于意外地进了一笔横财。 世间之事,祸福之道,一正一反,有得必有失。了尘的黄金在这关头之下,便犹如压垮老头儿气运的一根稻草,天道运转之下,自然就成就了老头儿的死局。。 但了尘也不好过啊!平白接下这么一桩因果,虽然了尘是借着天道之力,将老头往死路上推了一把。但承负之下,了尘也会少不了一场麻烦的。 出门不看黄历,果然要被天道算计的啊! 了尘摇了摇头,甩开了满脑子失算的懊恼。径直回转了玄光分观。既然已然被套进了局中,破了这局就是。到了自己这地步,还有什么事情会为解不开呢? “福生无量天尊!徒儿拜见师尊!”了尘刚刚踏进玄光观,虚平子就迎了出来稽行礼道。 “徒儿找为师何事?”了尘见得虚平子貌似是在门口刻意等候,如是问道。 “附近有几位华人信众,闻弟子师尊从大明云游到此,想见得师尊仙颜一面,闻听教诲,结缘善福”虚平子为难地道。 了尘不喜俗物,虚平子自然知道。只是昨夜的光柱声势不小,很是惊动了一些人。于是一大帮子香客金主找上门来,希望见得仙人师尊一面。 玄光观能在此立观,也多亏了他们的相助。平日里香火供奉不少。虚平子自然也不好推脱,寒了信众之心。 了尘看了看虚平子,微微低叹了一口气。 虚平子终究还是在尘世里打滚得太久,沾染了太多的俗物。金钱计较,大失算计,少了清净之意。此生虽有弘道之功,但也恐怕是与道无缘了。 了尘正准备一口回绝,却突然看见了虚平子两鬓白。刚刚准备出口的拒绝之词又生生咽了下去。 异国他乡,传道不易。或许自己这徒弟是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不然,怎么会明知道自己师父是什么人,还要拿自己师父作筏。自己终究还是少了几分体谅之心啊! “等会观中恐有麻烦上门,为免惊扰香客,今日暂且闭观一日。待事情了结之后,在让他们来吧!诸般事故,且看机缘。愿意的三天之后再来,不耐的,也莫强求”了尘摆了摆手道。 “是,师尊!”虚平子见了尘答应了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赶紧吩咐下面的弟子去跟香客解释。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他已经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 善恶一念,得失一瞬。其实善恶得之间,何尝又不是一种天意? 虚平子在答应香客信众们之前,就该听听了尘的指示的。修道建观这么久,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如今却为了香客,先行答应,再来问了尘意见。何尝没有先斩后奏的意思。 虚平子终究还是讲钱财看得太重了啊! ...... “载墲,今日功课可曾做完?”了尘走到了朱载墲的房间里,见得正在用功的朱载墲问道。 就在刚才。朱载墲还在逗小鸟。只是见得自家师公回来,赶紧回到了座位上,装出一副勤奋读书的模样。 只是了尘还没进院子呢,便已经知道了朱载墲在干嘛?现在这幅样子,比掩耳盗铃还惨! “恩,正在用工呢,写得手都酸了!”朱载墲显然已经有了成为一条“明君”的必要潜质——说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好不镇定,一切跟真的似的。 “哦”了尘不置可否,径直走到房间靠窗的那头,笑着对着那只黄皮鹦鹉问道:“刚刚那家伙在干嘛?” “逗我,他在逗我!他在逗我。。”鹦鹉几句话,差点被把朱载墲吓趴下。见得事情败露,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了尘还待逗朱载墲几句的时候,却突然眉头一皱,不由得冷冷一笑道:“来得好快,还真是不知死活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