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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九章:是喜是悲

    再细细查看,这绢帛被人做了手脚,有几处清洗熨烫的痕迹,要是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但这字迹模仿得再像,在正主面前,终归显得班门弄斧。

    李慕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将绢帛放到一边自语道:“怪我草率了……留着吧,下回有机会见到皇上……”

    便拿给他看看……李慕儿嘴里的话没有说完,全因为她纳闷诧异,原来自己心底仍旧会介意朱祐樘是否误会她。可既是如此,在墨恩一事上,为何就不能好好同他谈谈,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呢?

    她为自己这个矛盾的心情,有些郁郁不欢。

    “可皇后要是看到了……恐怕姐你就要被下‘文字狱’了……”戴琼莲是知道她们有过节的,自然不安。

    “无妨,她已经看到了。不管是不是她有意所为,都是不会信我的。”

    既然皇后已看过,说明此事已经无妨,戴琼莲放下心来,八卦道:“莹中jiejie,你见了皇后娘娘?那你可曾见了她那两位弟弟?”

    “弟弟?”李慕儿当真是离宫久了,诸事不晓,“未曾见。怎么,有什么说法?”

    戴琼莲坐得离李慕儿更近了分,低声道:“方才我还听人说,皇后娘娘的兄弟张鹤龄的府中啊,今日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那阵仗,自然是巴不得人家知道他是皇上的小舅爷,炫耀自己显赫的身份了。他们还说,张府每天都是车水马龙,攀龙附凤想走门路的人挤满了整个院子呢!还有娘娘的另一个弟弟张延龄,仗着年幼,随意进出后廷犹入无人之境。前朝对娘娘娘家的这对宝贝,可是意见颇多……”

    李慕儿笑着打断道:“琼莲,你这人什么都好,就算是爱学那些闲着没事儿干的都人,乱嚼舌根子。”

    她这话说不上讽刺,甚至还带着些宠溺。戴琼莲自然也没听生气,挠挠头道:“你继续听我说嘛!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啊,皇上前阵子应寿宁伯的上奏,提拔了一名礼部教坊司的乐者,好像叫,嘶,叫什么来着?”一时想不起来,戴琼莲咬着手指苦苦思索起来,模样极为可爱,“啊,孙伯坚!对,就叫孙伯坚。可是你猜这孙伯坚与张家有何关系?”

    李慕儿十分配合地问道:“有何关系?”

    戴琼莲忽作神秘状,“他呀,曾与皇后娘娘有过婚约!”

    李慕儿不是不震惊的。

    戴琼莲却继续说着:“你说,皇上自然应该知道此事的,为何还毫不介怀呢?”

    是啊,皇后有过婚约也就罢了,朱祐樘居然还提携对方,只能说他实在大方温和了。

    也足以证明,皇后的隆宠有多甚了……

    李慕儿听戴琼莲絮絮说了许久,喜庆的一天也终于捱到了尽头。她开门望向天际,看头上乱云逐霞,昏鸦飞过,耳边仿佛听闻沉重宫门徐徐阖拢的声音。如此良久,心情亦随那轮暗红残阳一点点沉了下去。

    ……………………

    翌日,李慕儿告假了一整天。身子恹恹的,倒谈不上有什么病痛,只是单纯地想要静一静。

    待得夜里,也不知怎的,就想回雍肃殿去看看。

    那些墙角的玉簪花瓣已经凋零,成了来年开花将要汲取的养分。院中的石台因为长久没有人坐,已蒙上了灰尘。李慕儿仰首,半眯着眼,看被黄墙灿瓦所圈出的那一方小小天空,恍惚觉得有一层层金黄的银杏叶子自她发髻上簌簌飘下。

    “莹中。”

    忽然听到这熟悉呼唤,李慕儿不答,静默地立在秋夜的微风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朱祐樘见她神情专注,亦抬头去看,但见天上无星无月,沉沉蔼蔼,“朕寻了你好久,没想到你回这里了。”

    李慕儿这才发出了些声响。仔细听来,却似喟叹。

    “怎么?文渊阁的差使,当累了?”

    “不累,”李慕儿摇摇头,“醉心于书籍文卷,不会觉得累。”

    她话里有话,朱祐樘一时哑口无言。

    许是意识到不妥,李慕儿回过神来,作了个揖。略一踌躇,还是为昨日的误会解释道:“皇上,那副对联,是有人做了手脚。微臣虽不才,总也不至于犯此等罪过。”

    朱祐樘往前走了两步,颌首道:“朕知道。朕后来派人查了。”

    李慕儿自嘲一笑,“皇上一定在想,一向只愿远离是非的人,为何非要多事送那对联去贺太子周岁?”

    这回轮到朱祐樘摇头,眼神也显然黯了下来,“不,我知道,莹中,我知道为什么。”

    李慕儿眼睛有些发酸。

    “我知道。这几天我一直没去看你,不是因为忙,而是我不知该怎样面对你。”朱祐樘的脚步更近,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莹中,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女儿,应当是我的过错。”

    太子出生的前两日,李慕儿的孩子也出生了。而太子出生的后一日,李慕儿的孩子却遭遇了意外。

    突如其来的夭亡,摧毁了李慕儿,将她折磨得混乱不堪。

    当全天下因为皇太子千秋节而欢喜时,李慕儿唯有凭着那副对联,寄予自己一颗nongnong的“慕儿”之心。

    而今日,她女儿的忌日,却被全天下认为只是个寻常日子。

    好在,除了她以外,他也是记得的。

    已近在眼前的他,可以明显看到咽了咽喉间的涩意,随后冲她伸出手,道:“莹中,回来当女学士吧。朕不罚你了,你也不要罚自己了,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他曾劝过她千次百次,可从没有像这次一样低声下气,李慕儿将手递上去,却没有立刻放入他手心,而是反问道:“阿错,对联之事,你其实是信我的对不对?那,密疏的事,你信不信我,从没有想过要背叛你?”

    “信。”毫无犹豫之色,朱祐樘脱口而出。

    李慕儿释怀,“可你介意我与墨恩的关系。阿错,”她将他的手牵着置于腹上,“你有没有听过孩子在我腹中动弹的声音?你有没有感受过我得知怀有你孩子的喜悦?你有没有在我被嬷嬷逼着下胎时出现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