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离（二）
六楼，一直转眼即逝的楼道此刻竟变得如此漫长。或许是行尸爆发这个事实早就被公布了，楼道里并没有拥挤的人群，寂静着。四周黑压压的，只有胡狸快步跑动和急促喘息的声音空空的回荡，静静的听起来是一般说不出的滋味。 突然，身旁的门猛地一震，然后咣的一声被打开，寒冷的金属门直往胡狸手臂敲去。那么冷的一下，强大的撞击力轻易的将胡狸甩飞。正在胡狸还朦胧的倒在地上时，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从门内传了出来。 “救我，请，救救我。”那个女人奄奄一息的趴到胡狸的腿上，起初只以为是某些生物，可当他猛地回过神的瞬间，那女人已被四只惨白的手拖到了黑暗处，留在胡狸腿上的只有四道扯破的指甲，深深的扎入了硬质的牛仔裤里。 或许是人的本能吧，胡狸下意识的冲入了那泛着寒气且昏暗的房间里。刚跨进一步，“沁人”腥味便扑鼻而来。打开灯，眼前的一幕使胡狸又一次战栗了——女人瞪大着眼，脑袋下的部位被一壮一少两个男性铺盖着，不时传来衣物撕碎，皮rou扯烂的破裂声。 那十三四岁的少年猛地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胡狸一眼，那淡青色的瞳仁里仿佛包容着地狱的火苗，对，青色的，毁灭一切的火苗。接着它满口的污物落得一地，嘶嚎着朝胡狸扑来。 见那么一个张牙舞爪的生物朝自己奔来，胡狸猛地一颤，熟练的往侧面一跃，“少年”一个扑空，硬生生地撞在水泥墙上，愣把白色的墙壁染上了一丝猩红。可这撞击似乎对它没多大的影响，它回过头来，晃了晃，原本就已经脆弱的额头已经撞出了一个血印子。 胡狸不再做任何等待，因为他知道面前的家伙早就丧失了做人的基本。于是他一个蹬步，将身上带着的剔骨尖刀往行尸的腹部扎去。滋！脆弱的皮rou怎能抵挡住刀尖的猛刺呢，半把刀轻易的没入了行尸的腹部。 这样做是丝毫没有意义的，行尸直接无视胡狸的攻击，张开嘴往胡狸面门咬去。胡狸连忙抽出剔骨刀，又一连串的往行尸身上插去，虽然暗红的血不断的往外飞溅，却毫无成效，行尸的手死死掐在胡狸的肩膀上，还好没有长指甲，否则定会把自己肩上的rou扣穿。 就在胡狸想要按住行尸脑袋的瞬间，身后一双有力的手竟往前一扣，而肩膀上则是一道触及皮肤的寒意。他一寒，直接照面给行尸的肚子一脚，凭着反作用力翻起，顺势压倒身后的行尸，而因为角度的问题，那一口恶毒的牙印没能留在他的脖子上。 落地的瞬间，胡狸企图挣扎开那双手的束缚，可力气完全不够行尸的大，一切只是徒劳。而接下来行尸一定也会再扑一口，于是胡狸没有多想，反手一甩剔骨刀，往那双手的其中一只反刺而去。吱！手腕处一下绽开花似的血口，于是胡狸一用劲，硬从从关节处把那手掌从手臂上分离掉。 接着他从行尸的怀中站起，回头便给行尸补了一刀，尖尖的剔骨刀从行尸的眼眶中完全没了进去，猛地扎入木质地板中，随着一滩黑血，行尸也失去了动静。可胡狸还没有喘息的机会，水光中是另一个饥肠辘辘的家伙。于是胡狸一转身，猛地朝那行尸的脸部打去。一下，两下，两个重拳把它打得够呛，往后退了两步，接着胡狸抱起它的头颅，一个轻跃，用膝盖往它的面门蹬去...... 他放开冰冷的尸首，大口的喘息着，仅仅是一场三人的决斗，便用光了胡狸的力气。他痴笑着躺在地上，不过，又像是哭，一种极大的讽刺回荡着房间内。地板上躺着三具冰凉的尸体和一个半疯癫的人类，至少现在还是人类。 这，就是活着的意义么？在危难中拼搏，静静品尝着活着的喜悦？不用再去理父亲的醉，不用再看世事的腐烂，不用再看早已看腻的灯红酒绿，不用再去强颜欢笑...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么？虽然不平静，但是，一切都改变了么？ 哈，是啊！在杀戮中搏得一时的平静，在不同而无限的杀戮中活下去么？有趣。与过去糜烂的生活相比，自己宁愿当时时得小心的人类，小心自己被啃食掉。 这，哪是地狱，这简直是天堂，至少对于自己这样的...... 对了，也不知道高江那小子如何，就算这是天堂，也得找一个分享的伙伴。于是胡狸从地上翻起，往身边的三具尸体摸去，在女性的身上终于摸出了一只还有一格电量的手机。于是胡狸拨了那个背熟的号码。 “喂......”那头传来一道低沉而高傲的声音，是高江，那个小子只有在极度紧张或即将黑化的时候才会发出那么警惕且又阴寒的语气来。 “你在哪？”与高江的谨慎比起来，胡狸只能算是大咧咧的，或许他认为他已经安全了吧，不过，在大门还开着的情况下他还能如此轻松，也是一种强悍吧。 “您是？” “我是阿狸，你还活着吧？”说完以后，胡狸才发现自己问了那么天真的问题。 “还算没事，你小子，还没死呢？”他虽然有些开玩笑的说，语气却依然是很令人紧张，仿佛他随时都会中断窒息一般。 “为什么这样问？” “笑，你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从南城区开始爆发的么？其实病毒从早上就已经开始从最南端的监狱蔓延开来了，只是我们在最北，什么都被瞒在谷里，不过我想，现在外面的情况一定很糟糕。现在病毒应该是扩展到了全城。”他低低的说。 “你是说那些行尸么？原来是从南城开始，怪不得。”因为这所城市几乎是完全密封性的，大多监狱分布于南边，且地域辽阔，便分南北城，也只有南北的尖端有两道关卡，其他的地方都被高大数十米，宽三四米的钢墙包围着。所以监狱之都不仅仅是监狱多，连城市都如监狱一般——P市的模样大概就和X市一样。而胡狸家正处于南北城区的交界线，要是行尸从南城爆发，涌向北城的时候便会大堆经过这。 “哎，现在也说不清楚。我家这还算是安静，有些事我还要确定，你就先赶来我家吧，当然，如果你不想来也无所谓，毕竟......” “别说，我还真要去，你在家等着我，我这就赶去，注意听敲门声。到了再和你联系。” “嗯。”说罢，电话被挂断了，胡狸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收进口袋中。抽出尸体上的剔骨刀，然后看了看身边的其他尸体，不免发寒，于是他吸取教训，把刀收起，与其用短的武器砍掉对方的脑颅，不如用长的东西撞击对方。所以他把房间里的金属脱靶的下端截掉，把铝棍一卷，这便成了一把长矛。 看了看无尽黑暗的楼道，哀叹了一口气...... “呵...呵......”他长长的喘息着，身上满是血斑，手中银色的棒子不断闪着殷红的光彩。可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只能跑。不是杀戮够了，而是，身后跟着的不止一只或几只，而是一大片密麻的非人非怪的家伙。张牙舞爪，如天空蔓延而来的云一般。 “该死，好累。”他喘了一口气，鲜血从他的额头往下滴落，划过脸颊，打在地上。他累了，也不是厌倦腥血。他的眼睛瞪大着，因为他的血液还沸腾的。刺激，战斗，不知疲惫的杀戮，然后，被一大群猎物追杀，可笑的猎人。 这个夜晚，还真不简单...... 突然，身边的一双手把自己扣住，原本疲累不堪的身体轻易的被拖拽，进入了一个满是汽油味的空间里。啪！门关上了，而外头则是源源不绝的脚步声，呵，可笑，难道丧尸就真的是那么愚蠢的东西么？竟然擦身而过都不知道自己所要杀戮的东西在里头。 “看看他的瞳孔。”一个尖锐的女声，接着便是一道强烈的光。 “瞳孔扩张，好像是磕了药，可身体并没什么药物反应。”一个不同的女孩的声音。仿佛是一群少女围着自己周围转一般。他大喘了一口气，开始恢复意识，周围的一切虽然很昏暗，却还是能辨个清晰——很明显的私人楼底停车位，一辆蓝色的雪佛兰停在正中，而身边散落着被爆头的尸首，三个年龄相仿的少女在一旁。 “我说，你们这样能救多少个人，指不定自己也会被吞进去。”一个穿着橘黄色衣服的女生说，然后看了看那男生。 “哎？他是我们学校的，大一届的学长。”她打量了一下男生，接着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胡狸。”他迷迷糊糊的说。 “我叫赵林桦，她是周敏莉，那个穿橘黄色衣服家伙叫做汪姿娣，她说的话你不必理会，你被咬了几口？”她伸出手示意友好。 “我才没有被咬呢。”胡狸没有理会对方的好意，没好气的说，然后看了看紧握的铝棒，没错，自己确实没有被咬，这染满鲜血的棒子就是半个证据——他杀了很多丧尸，似乎，是十个，似乎，比这还多上一倍，不知道了，反正，自己磕了药般的狂热起来。 “什么？你没被咬？哈？我可不怎么敢相信一个全身都是鲜血，捏着一节烂棒子，在行尸横行的街上乱奔的十七八岁男生会毫发无伤。”敏莉略带惊异的说。 “那是别人的血。你们不觉得在这样的天堂里龟缩在家里很浪费么？不如出去刺激一场。”胡狸呆呆地望着已经打得凹凸不平的铝棒，凝视着其上的黑血，嘴角上挂着一丝笑意。 “你说什么？”姿娣更是诧异的呼了一声，略带着疑惑的望着胡狸。 “哈！忘记你们是女生了，在这混乱的世界之中，为了不被要死而拼搏，不是很刺激么？那些懦弱无能的人们只有在行尸到来之后被无情的啃掉，不过说来也是，与其窝囊下去，如果被病毒感染而成为更强悍的生物体。至少，可以啃食，可以品尝鲜血！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太令人兴奋了，这样的世界，不早是我盼望的么？杀戮，腥血，毁灭！用鲜血沐浴全身，你们能感受到暗红的鲜血洒到身上的感觉么？你们能想到一击敲碎敌人脑门的快感么？你们又能体会到胜利后的那种狂热和兴奋么？不，你们不可以！哈！这样的天堂，上哪里去找？充满着杀戮的天堂！”他痴笑着，癫狂的说。 对于他近乎癫狂的举动，落在脸上的疼痛打醒了他源源不绝的话语。 “你，疯了么？”姿娣冷冷的说，两眸中竟闪着晶莹的泪光。 “什么？”胡狸捂着脸上的红热。 “这样的地狱！你竟然说是天堂，你这个禽兽，可耻的人类！不，我看你是豺狼吧，与其救你，还不如救救那些无辜的人们！”她大吼道，然后奔到一旁哭泣起来，敏莉也只是瞟了一个冷眼，安慰姿娣去了。 “你，是不是疯了？” “怎么？” “哈。你，应该知道吧？天堂么？你确实觉得这里是天堂么？”她极其悲痛的说，这，倒是把胡狸引入了片刻的宁静之中，狂热消失了，只是呆呆望着染血的铝棒。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时我很狂热。没错，像磕了药一样。因为，一个没有母亲的人，每天都要面对着烂泥一般堕落，不争气的父亲。世界早就崩溃了，灰黑色的，暗无天日。仿佛只等待着某天上帝带来的终结一般。我只想改变现状，我不要面对这些，特别是父亲。可是，这一切都无法改变了，不是么？直到今天，行尸爆发，如电影一般，会感染，会死亡，只有杀戮。杀戮会使我兴奋，因为它改变了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会因此改变。不是么？”胡狸内疚的抬起头，看着林桦。 “可是它不如你想，你得到的，只是一时的痛快。你失去母亲时，也撕心裂肺的哭了吧？我，敏莉，姿娣，可是亲眼看着自己父母被杀而无能为力的。呵，可笑吧？我们也哭了，也抱怨事实的不公，可是，我们又能做些什么？起死复生么？不，不可能。” “于是，我们在暴乱时窝进了这个停车间里，我们不能拯救父母，却能拯救过往无助的人。可是呢？他们都被咬了。然后由我们一个一个干掉，你能体会那些无助的人们被杀死的感觉么？而你又能体会我们亲手杀掉他们时的痛苦么？而且，我们之中最脆弱的就是姿娣，可是，她却是杀了最多人的，为什么？她不想看到我们痛苦，而在这大家都痛苦的世界里，你却这样的说，她是什么感觉？那么所以你好好的沉思一下吧。”说罢，她也坐到一旁。 哦？什么感觉？心灵完全崩溃么？又或者，短短的希望被无情的讽刺？胡狸又看看四周的尸首，数量确实不少，而且每个身上都有伤口，那些，被硬生生撕掉的伤口。 这，不是天堂，而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