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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明月何曾上西楼(一)改

    时逢清代康熙四十六年,天下初定,四面边疆未掀战祸,中原一片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江南更是锦绣繁华。

    神州广传一句话:山东东北多硬汉,江南遍地读书郎;江南给人们的印象是室内娇花,经不起风雨。

    然而那只是北方人比较好勇斗狠,将南方人认做没胆匪类,不堪一击,其实南方人是比较知书达礼,喜欢动口不动手,因此行止上就比较优柔雅儒了。

    你不信吗?不信就带你到江南去,瞧瞧苏州有家扬名的武馆,号称‘千诗馆’,正举行三年一度的比武赛事。

    一名身穿褐色劲衣的中年汉双手舞动金枪,两腿紧踏方位,一对眼神盯住对手的剑,丝毫不敢松懈,他口中念道:“双成明靓影徘徊,玉作屏风璧作台。”

    明明处于生死一线的武斗,瞬间即可命丧敌手,那还有闲情来吟诗诵词。岂知褐衣中年汉一诗刚毕,攻势立狠上三分,枪枪不离对手要害,还封杀了他所有的进退之路,似乎要赶尽杀绝。

    在场观赛的有不少女眷,见到中年汉的凶狠模样,都尖叫出声,唯有三名美女中的美女能处之泰然,不露惶恐之色。这三个女人有两个正值豆蔻年华,显出洛神风姿,出落得似玉人儿一般,芙蓉面,杨柳腰。

    最小的才十五岁,却拥有樊素口,小蛮胸,难掩美人胚子的姿色。三位名媛确是天上少,地下无的神仙人物,合个苏州城,上中下三等人,确是无人不知,她们就是当今皇帝钦点的:‘江南三朵花’。

    同褐衣中年汉对敌的年轻俊伙子,约莫十七八岁吧!一张冠玉之相,难怪少女们都为他紧张,似她们自己亲身临敌一般,随着少年的危险而惊叫,跟着少年的进击而欢呼。

    少年虽然外型凸出,衣着却让人不敢恭维,他不修边幅,衣服破皱不堪,而且布满补丁,像个乞丐无赖,他姓陈名单,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

    陈单名字虽简单,身手却不简单,只他喝道:“合抱凌云势不孤,名材江南只一株。”此诗有点自吹自擂,却无疑是好诗,不止壮志凌云,而且清高洁誉。

    陈单使一柄长剑,咋看之下,剑似游龙,又展若凤翔,当唸至江南只一株时,剑作惊虹,往褐衣中年汉狠扎过去。

    中年汉姓张名介冕,较陈单年长,于千诗馆里头,他排行第三,陈单反在其上,给称做二师哥。

    别看陈单年纪小,他幼年于千诗馆长大,耳孺目染,练得不少绝技,对‘吟词诵’这门绝技,无论变化或招数,早就了然于胸。

    三朵花较大的两人是对姐妹花,父亲乃苏州首富;沈源,大的名莲,十八岁,小的名蓉,十七岁。

    不知有多少宦家贵族,都来向沈家求婚,沈源不舍得把女儿年纪轻轻遣嫁出去,便一律回绝。

    三朵花中的一朵小花可是最漂亮的,她名潘庭莺,是千诗馆馆主‘弓字双飞’潘千重的掌上明珠,潘庭莺上边还有个哥哥,叫成风,也是馆里重量级人物。

    身为千诗馆大师兄的潘成风是位敦厚君子,从不做无谓的争端,他是个读书人,卷不离手,也对武功极感兴趣,因此学成潘千重七八成火侯。

    潘千重创立千诗馆近三十年,在江湖享有颇高的名望,于江南更是响当当领袖人物,一身文武并重,能道善打,一身绝技‘吟词诵’,给誉为武林一大特色。

    ‘吟词诵’能将诗句词汇融入武术,可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一般武师多弃笔从戎,故而敌得过武来比不了文,结果还是一败涂地。

    此刻,竞技场中又起变化,二师兄陈单使出‘吟诗诵’第三十九路;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rou匀。只见他雄伟的身躯顿时扭扭捏捏起来。

    虽然陈单模仿苗条处子凌波微步,扮得唯妙唯肖,仍令观者啼笑皆非,然而这一招却威力惊人,将排行第三的张介冕迫得步步败退。

    左首女眷中,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素服道姑叱喝道;“生女犹得嫁比怜,生男埋没随百草。”这首诗吟得不伦不类,却是诗圣杜甫的千古绝唱。

    于千诗馆众子弟的心目中,这文皱皱的一段词里边,藏有凌厉的招数,包含着快捷、迷幻、阴柔,由张介冕缓急适中的展示在枪法中。

    果然陈单自捆手脚,举式艰辛,原来这招从杜甫《兵车行》演变的武技,刚好克制陈单所展的《丽人行》,同是出自杜甫名句。

    你道这素服道姑是谁,她和张介冕是姐弟,却是馆主潘千重的师妹,千诗馆里地位尊祟,上下人等皆称她为‘金姑’。

    在这场考较武功的比赛中,私底下却隐藏着一段半公开的男女情爱关系,张介冕是名门子弟,家财钜富,在苏州只屈居沈源之下,只因他中年习武,入门较迟,因此年龄大陈单近一倍,反只能当其师弟,排列第三。

    张介冕自命风流,尚未娶妻,他看上江南三朵花中的沈蓉,若沈蓉出于贫寒之家,早让张介冕耍手段据为己有,坏就坏在她是首富之女,钱财无法疏通。

    岂知同门二师兄陈单也同时看上沈蓉,誓要讨其为妻,虽说陈单父母早丧,身无分文,但苏州首富沈源曾当众声明,只要自己的女儿喜欢,对方即使是个乞丐,沈源仍会招其做婿。

    说起这位沈蓉姑娘,扬州城老小给她取个外号叫;甜甜小主。事因沈蓉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待人接物总先来个甜甜的微笑,让人感到温暖窝心。

    ‘金姑’是女眷们的专门导师,三朵花本出自她座下,当探知亲弟弟喜爱沈蓉,当然会倾全力摄合这段姻缘,岂知沈蓉眼高过顶,她曾透露,要嫁个能文善武,像师傅一般手口皆佳的夫君。

    因此这场比武,陈单和张介冕不只势均力敌,且都全力以赴。要知千诗馆是采取淘汰制度,若张介冕赢了,今后每个人都称他二师兄,同样的道理,陈单如果输了,就会降成三师弟。

    当然,这场虽然说只是师兄弟过招比武,但影响却是深远的,就因为谁赢了才能在沈蓉的心中占一席地,所以当张介冕被迫得手忙脚乱时,金姑忍不住出言提醒,毕竟是出于姐弟同心。

    突听“咦!”声不绝,每个人均发出惊愣声,原来陈单在夺命金枪缠身之下,不思解围,反使出招式名称极缠绵的一招;‘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陈单像似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因为他全身经脉已被张介冕的金枪封锁掌握之下,陈单反而不招不架,自个儿在舞剑,向空间画字,又像是独自习武。

    陈单这反常的举动唯有沈蓉能够明白,因为他将下场之际,有丝声音回荡在她耳际,那是种传音入密的声音:“今生不能娶你为妻,生不如死,单单就用鲜血为你写下最美丽的诗篇。”

    沈蓉尚不知所谓,正陷入沉思,却听到“吱”一声,随后是周围观众的惊呼声,只见陈单右胸被血染红,仍然在自使自招。张介冕这一刺本可将陈单贯穿,但他以往与陈单对决,都是惨败收场。

    每次均陷入陈单设计的招式中,令他心有余惧,因此即使一击得手,也不敢全力施为,反而是一触即退,陈单才侥幸逃过死劫。

    但陈单也受伤不轻,茶杯大小的伤口正泊泊流着鲜血,滴滴洒落地面像满土开出朵朵梅花。馆主潘千重严声道:“冕儿单儿,好了,到此为止。”

    师父的严令无人敢违背过,而且二师兄和三师哥都是师父的应声虫,向来都是最听话的,岂知今日两人都不理师父的旨意,仍在苦斗不休,令全场同门看傻了眼。

    张介冕首次致伤二师兄,一股兴奋莫名,就当作耳背没听到师父的声音,立即痛下杀手,非除去这根眼中钉不可,而陈单已了无生趣,立志必死。

    陈单虽运剑如风,却不是迎敌决战,而是在‘自写情书’,以生命表示无悔爱意,以鲜血献出赤子真情。

    沈蓉深明陈单这一招‘自寻死路’的招式;‘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亦自伤。’是用来对付左边的敌人,但如今他的对手却在前方。这首诗诗名:《贫女》,借描述贫女来自伤身世,虽哀怨却透出孤芳自赏,不写俗流的傲岸气概。

    潘千重在众多弟子之中,最看重二弟子陈单,认为他悟性奇高,能继承衣钵,岂知年纪轻轻就心存死志,所谓:重病能医,心死难救。

    潘千重于武艺是超越癫峰,对小儿女的情情爱爱却一窍不通,又错过了时机,已无法相救爱徒,而张介冕圆转滚动的枪花,更不会有一丁点的容情,早演化成钩魂拘魄的夺命使者。

    沈蓉眼角含泪,心里却在挣扎一般,她知道如果再保持沉默,陈单的小命肯定不保,但若叫他自保,又好像对他许下承诺一样。转念间,她在寻思:“啊哟!不管他了,先救下二师哥的性命再说。”

    沈蓉的小口终于并出一首诗:“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代表着四招十二式,要陈单回剑自救。

    这首诗描述贫贱夫妻的家庭锁事,根本不曾与武场较量有何关连,但闭目待死的陈单闻声后,却好像突见一线曙光,全身充满活力,眼神有着欢意,似乎人生又找回了希望,正要挑剑破敌时,一根铁抢已狠狠地刺入他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