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要留下来
洛克喝了一杯酒。 他放下酒杯,望着窗外,声音冰冷透骨,道:“你还不进来,想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叮当垂着头进来。 她不敢抬头,不敢面对他那双眼睛。 眼睛虽然冰冷,却没有责备的意思,可还是让她惭愧的抬不起头。 大姐看见她走进来,惊讶地说不出话。 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洛克的声音带着深入骨髓的讥诮,可以刺入人心最深处,道:“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看来我真的不应该来找你。“ 叮当的心刺痛。 她流出眼泪,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大姐站起,披上一件丝质长袍,坐在椅子上,显得雍容华丽,像一位高贵的王妃。 她坐在那里,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地上有两具冰冷的尸体,她好像也没有看见。 脸上的恐惧已经消失,温柔亲切的笑容又出现在她脸上。 她似乎连偷袭过洛克的事情也已经完全忘记,拿起酒瓶斟满桌上的空杯。 那是洛克面前的酒杯。 叮当止住哭泣,看着她,看了好久,问道:“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大姐的笑容更温柔,道:“你觉得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叮当咬着牙道:“你不是人。” 大姐笑了,她似乎也很欣赏这句话,道:“我本来就不是人。” 说着她也拿起酒瓶斟满自己面前的酒杯。 酒杯已满,她举起杯,看着洛克,笑道:“我们两个不是人的人是不是应该喝一杯?” 洛克眼中出现了难得的笑意,一口饮尽面前杯中酒。 大姐面前的酒杯也空了。 她又斟满两杯酒。 白如凝脂的手在灯光下像一朵美丽的兰花。 人美,手美,就连斟酒的样子也美。 她的动作华丽而优雅,谁也无法相信这么样一双手,这么样一个人,竟然也会杀人。 洛克道:“你现在好像不怕我了。” 大姐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洛克道:“因为我会杀了你?” 大姐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洛克道:“因为你想杀我。” 大姐笑了,她笑着道:“可是你还坐在这里和我喝酒,活的很好,看不出要死的样子。” 洛克没有笑,他的脸上好像从来没有笑容,就连眼中那一抹淡淡的笑意也已经消失。 一张脸又变的冷酷无情。 他的脸冷,声音更冷,道:“我喝完这杯酒就要杀了你。” 因为你要杀我,所以我要杀你。 这是人吃人的世界,每个人都在吃人,每个人也会让人吃。 大姐好像并不害怕,她看着洛克喝完杯中的酒。 洛克的酒杯空了。 她还剩下半杯酒。 大姐淡淡地道:“酒喝多了对皮肤不好,能少喝还是少喝一点好。” 叮当突然拿起她面前的酒杯,剩下的酒全泼在她的脸上,大声喊道:“你不是人,你早就该死。” 然后她又开始哭起来。 虽然发誓不哭,可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哭过第一次,她就有流不完的眼泪。 大姐拿出手帕擦干脸上的酒,道:“我确实该死,可是该死的人不一定会死。” 叮当哭着道:“为什么?” 大姐嘴里说出了三个字:“杜啸山。” 这三个字让洛克动容,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像刀锋一样锋利。 冷酷的眼神,锋利的刀锋。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 这是今天的第一缕阳光,灿烂而辉煌。 杜啸山每天都会起的很早。 清晨第一线阳光射进房间时,他已经吃过早点,正坐在天鹅绒的沙发上,喝着刚从福建带来的铁观音。 他的早点是一碗用火腿和母鸡熬了七个小时的浓汤下的一碗阳春面,还有一小块烤小牛腰rou,上面有几片从法国运来的松露。 这种松露很珍贵,每一片价值和黄金一样。 酒每天都要喝,只是喝一点,今天喝的是葡萄酒。 这个瓶葡萄酒的酒庄老板是法国人,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上一次送他的酒一直没有喝完。 早餐喝一点酒,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虽然知道这很不好,却一直没有改变,因为他不想改。 他是一个很不喜欢改变自己的人,无论是他的主意还是他的习惯,都很难改变。 甚至可以说绝不可能改变。 他意志坚强,精明果断,而且精力十分充沛。 从外表看,他却是一个很儒雅的人,非常平易近人,像一个大学教授。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温声细语,让人很容易就忽略他金丝眼镜后隐藏的可怕眼神。 他的身旁坐着一个非常美丽,非常年轻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但美丽而且还很温顺,从来不会拒绝男人的任何要求,就算这个要求很过分她也会同意。 无事可做的时候她总是蜷曲在沙发上,默默地陪在杜啸山身边,像一只可爱的金丝猫。 现在她就蜷曲在沙发上,伏在那里,丰满的臀部微微上翘,更显的性感迷人。大而美丽的眼睛里,总是带着天真的眼神,但是神态间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成熟魅力。 她就是那种男人一见了就会动心的女人。 她现在还没有睡醒,眼睛都没有睁开,彻夜的欢娱让她疲惫不堪。可是杜啸山既然已经起来了,她也就一定要起来。 因为她是杜啸山的女人。 一个漂亮的小丫头从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轻轻地走过来。 杜啸山每次看到这个丫头心里总会想什么时候也把她压在床上。 她现在正是让男人最感到刺激的年纪——清纯,柔弱,娇小,嫩的可以捏出水。 如果再大点就没有那种味道了。 杜啸山喝了一口茶,道:“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温柔,却让这个小丫头吓的几乎要后退,怯生生地小声道:“少爷回来了。” “叫他进来。”杜啸山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小丫头身上凹凸的地方。 沙发上的女人眼睛立刻睁开,身子动了一下,似乎要站起来。 “你不需要回避,他只是我的儿子,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你也是一样。如果他喜欢一样可以拿去。”杜啸山很平静地道。 “可是······”金丝猫一样的女人似乎还有话说。 “我让你坐下你就坐下。”杜啸山虽然沉下脸,语气却依然温和,道:“他是我的儿子,你怕什么?除非你已经上过他的床,在这里见面会尴尬。” 金丝猫一样的女人不再争辩,她本来就是一个温顺的女人。 她又坐下。 紫红色真丝睡衣,衣带散开,玲珑的曲线时隐时现,更显得诱惑,坐在沙发上一双腿都已经露出来。 她的腿修长匀称,线条柔和,雪白的皮肤,紫红的睡衣,像一副西方油画。 “系上带子,盖住你的腿.”杜啸山温和的声音难以掩饰心中的怒气。 这句话说完,他的儿子就从地毯上走过来。 这是他骨中的骨,血中的血,自己的生命在他的身上延续。 杜啸山看着儿子走过来,脸上就出现了自豪的神色。 生命真奇妙,可以用这种快乐方式延续。 沙发上的女人侧身坐着,这样可以更好地藏起自己的腿。 但是这个男人走进来的时候还是第一眼就盯在她睡衣下露出的足踝。 眼中充满了笑意。 杜啸山点起一根雪茄,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儿子,道:“你这两天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回家?” “大姐那里新来了两个雏,我去玩了两天。” “那两个雏你还满意吗?”杜啸山似乎很感兴趣,笑着吐出一口烟。 “一个还可以,还算听话。另外一个性子太烈,已经打的像鬼一样也还是不行,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杜啸山道:“大姐这些年做皮rou生意也害了不少姑娘,性子烈的也见过不少,只有死的,没有逃的,报应早晚会来,只是时间还没到。” “时间到了,昨晚就到了。” 杜啸山很意外,也很感兴趣,道:“什么报应?” 他儿子笑着道:”大姐花了两千大洋买了一个拐来的丫头,看着也是个雏,模样身材都很不错,想着在她身上赚一笔开门彩,可是太扎手,现在可能已经让人连窝都端了。“ 杜啸山感觉更意外,从沙发上站起,在地毯上来回踱步,用力抽了几口雪茄,才慢慢地道:”一个拐来的丫头能有这么大势力,竟然把大姐的窝端了,是什么人做的?“ ”这个人您也很熟悉。“说完他看了一眼沙发上打瞌睡的金丝猫一样的女人。 杜啸山道:”是谁?“ ”洛克。“ 杜啸山哈哈大笑,笑声惊醒了沙发上金丝猫一样的女人,她揉着双眼,茫然地看着杜啸山。 杜啸山道:”知道这个拐来的丫头和洛克是什么关系吗?“ ”不知道。“ 杜啸山冷冷地道:”洛克啊洛克,枉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连自己的女人也保不住,还想与我作对。“ 他看了一眼金丝猫一样的女人,冷笑道:”你听到了吗?那个洛克的女人拐到窑子里去了,如果你还跟着他说不定也是这个下场。“ 金丝猫一样的女人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淡淡地道:”这人我早已经忘了。“ 说着转过身,望着窗外,眼中隐约闪动着泪光。 泪光一闪即逝。 洛克看到那一滴眼泪落下来的时候,寇老西的面已经端上桌。 泪落在桌上。 这一滴眼泪落下,叮当就立刻露出笑容:“我想好了,吃完这碗面就回乡下找个人嫁了,过我应该过的日子。“ 说完她就大口吃面。 刚出锅的面,很烫。 叮当却一点也没有感觉。 她一边吃面,一边落泪,泪水落在面碗里,又吃进嘴里。 叮当也说不出这碗面是什么滋味。 洛克看着叮当吃面,看了好久,忽然道:“你真的喜欢这里?” 叮当摇头,继续吃碗里的面。 洛克拿出一个包袱,是她丢出去的包袱。 他又拾了回来。 里面的衣物已经洗干净,叠好,又放回包袱里。 洛克道:“如果你想回家,我去送你。如果你想留下,我也可以帮你。” 叮当没有抬头,只是继续吃面,过了好久,才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洛克道:“因为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叮当抬起头,道:“什么人?” 洛克眼中忽然出现了淡淡地痛苦,虽然很淡却深入骨髓,他想了一会,没有回答,只是道:“如果你想留下,我就一定能让你留下,没有人会再吃你,也没有人敢再吃你。” 叮当道:“他们为什么不敢?” 洛克笑了,笑的很难看,但还是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因为我一副好牙齿,会先吃了他们。” 吃人的人,也是人,也会让人吃。 他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凶的一个吃人的人。 他不但有一副好牙齿,还有一双铁拳,可以吃掉任何人。 叮当道:“你为什么不吃掉大姐,她也是想吃掉你,只是没有吃成。” 洛克道:“因为杜啸山。” 叮当道:“杜啸山是什么人?” 洛克道:“也是吃人的人,而且吃的最多。” 叮当道:“可是这和你放过大姐又有什么关系?” 洛克道:“因为我想吃掉他。” 叮当道:“大姐能帮你吃掉这个杜啸山?”
洛克道:“你应该看出她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而且消息也很灵通。她那种地方本来就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去的地方,消息会有很多,她保证给我提供最想知道的消息。” “据说杜啸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经常在那里,你看到到的那个疯女孩本来是请他来开彩的,可惜性子太烈,死了。” 一想到那个女孩,叮当就觉得害怕。 那个女孩最后的眼神让她感觉就像是在诅咒,诅咒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下地狱。 因为她自己就已经在地狱里。 看到那个女孩吊死在自己逃出来时爬过的那根绳索上,叮当仿佛从她脸上看到笑容。 似乎在对自己说:“我终于可以死了。” 叮当又开始想吐,刚吃下去的面突然上涌,苍白的脸显的更苍白,她捂着嘴,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她第一次开始憎恶这个世界。 洛克冷冷地道:“如果这种事情你也忍受不了,你又怎么在这个城市里生存。想活下去就要学会适应。” 叮当点着头,没有说话,她只要一张嘴吃下去的面就会吐出来。 洛克看着她现在的样子,眼中又出现了那种虽然很淡却深刻入骨髓的痛苦。 似乎叮当现在的样子让他想起一个不愿想起也不敢想起的人。 这个人是痛苦的根源。 这种痛苦本已经埋藏的很深,甚至开始淡忘。可是叮当的出现又让他想起这段记忆。时间过去很久,本以为已经忘记,没想到却变得更强烈,更清晰,更痛苦。 痛苦本就像烈酒,时间越长越醇厚,味道虽然变淡,酒劲却更足。 洛克低下头吃面。 叮当感觉好多了,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她定了一下神,想了好久,才缓慢地道:“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一定要学会生存。她还是一个孩子,就像一个青苹果,看着已经长大,却还没有成熟。 她根本还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适应要付出代价。 叮当准备好付出任何代价。 洛克盯着她坚定的脸,执着的眼神,看了好久,似乎在寻找某种失去的记忆,这种记忆越清晰,他的心就越痛。 叮当也感觉到这种痛苦。 她不知道为什么洛克每次看到自己,都会有一种痛苦的眼神。 他是一个坚强冷酷的人,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让他这么痛苦。 她很想知道。 她还没有开口,洛克就推开面前只吃了一半的面碗,起身离开,身后只留下一句话;“想留下就随我来。” 他好像从不给别人留下选择的余地。 因为他也没有选择。 叮当只好跟在他后面走。 旅馆不大,但是却很干净。 雪白的床单,明亮的镜子,还有一个茶几和两张很不错的沙发。 房间里有浴室,全天都有热水。 沙发软极了,叮当一坐下去就不想再起来。 洛克似乎还不满意,可是这里只剩下这一间客房。旅馆不大,生意却出奇的好。 “你先暂时住在这里,工作的事情不要着急,我会替你留意。” “为什么不住到你家里?”叮当还想着衣柜里那些漂亮的衣服。 洛克道:“因为不方便。” 叮当试探着问道:“那个女孩回来了?” 洛克觉得很奇怪,道:“什么女孩?” 叮当道:“就是那些衣服的主人?” 洛克一怔,然后就立刻暴怒,像一头近乎疯狂的狮子,眼睛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大吼道:“不要和我提起她。” 然后摔门而去。 叮当怔在那里。 洛克性格冷酷,残忍,暴戾,像一个安静的炸药包,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立刻爆炸,可是他很冷静,能控制自己的火气,不让他爆发。 很少有人能像他这么残忍地控制自己。 所以,他几乎不会发火。 可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只是提到了那个女孩,却让他立刻陷入疯狂的愤怒。 这种疯狂几乎要毁灭这个世界,毁灭他自己。 叮当相信这个女孩一定伤害他很深。 她关好门,房间里还回荡着洛克摔门时发出的巨大响声。 她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忽然发现上面有一只小虫在慢慢地爬过。 小虫很小,目标很远,也许一生也不能达到。可是它却很坚定地向前蠕动着,一刻也不停留。 叮当有些感动。 就在她感动的时候,那只小虫却跌落下来,掉在床上。 黑色的小虫,白色的床单,目标已经消失,它失去了前途。 它永远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 小虫又在继续向前爬。 它还想坚持。 叮当用手指拈起小虫,捏死,丢出窗外。既然活的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痛苦地活下去。 她觉得也许死是它最好的解脱。 床很软,很舒服,可是她不想继续躺在上面。 浴室里放出热水,她想洗一个澡。洗掉这一身晦气,让自己可以爬的更顺利一些,不要跌落下来。 脱下衣裙,走入水中,叮当觉得一切又开始变的美好,明天又充满希望。 她现在心里愉快极了。 来到这座城市只不过才两天,虽然发生许多事,可是都过去了。 她已经安定下来,而且还有一个人愿意帮助她。 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也许明天会更好。 也许明天她就找到工作,也许明天她就嫁一个梦想中的男人,也许明天就住进大房子,在窗前挂一串风冷。 明天永远充满了希望。 可是今天却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