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夜里闷热，秀影伺候恨雪饮了安神茶，然后点了安神香放进卧榻矮桌上的博山炉里，等这些都忙完了，又坐在床边为恨雪打扇子。 恨雪身穿水绿色的小衣斜卧在床上，在别院的日子不能说住得不自在，或是丫鬟们伺候得不尽心。只是元忍时常找她在书房陪着，不是研墨就是端茶递水，难免会感觉拘束，而且那边的丫鬟用着也不如秀影顺意。恨雪带着倦意打了个哈欠，对秀影道：“我知道你心里挂着秀彩，这次在别院也跟人打听过她，可是她似乎有意躲着我，避我不见，我想她还在生这边的气吧。” “都是我对不起她，无端端的，还她替我受罚。”对于秀彩的事，秀影心中一直过意不去，她们也没能再见面。 “秀彩在别院厨房当值，那的活极重，听说王府过去的丫鬟不是在厨房就是洗衣服。”外面忽然刮起风，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至，秀影赶快下床，趿着鞋去关窗，又叫醒小燕儿一同楼上楼下检查了一番，复又回到恨雪的房间。此时恨雪已经睡了，她放下纱帐，吹灯离开。这夜秀影难过得几乎不能安然入眠，王府与别院两处的丫鬟下人虽都是元忍的人，但私下不合由来已久。王府嫌别院没规矩，别院嫌王府眼皮高，秀彩最怕烟熏了，性子又强，还不知在别院要受多少苦。 文氏已经开始显怀了，害喜的症状也不似几月前那么严重，唯怕热的毛病依旧。昨夜起了风，直到翌日午后雨都没下来，文氏闷得难受，小厨房熬了酸梅汤，熬好了就放到冰雕上镇着。暑气难挡，只盼着大雨早早落下。 又闷了一天一夜，大雨才倾盆而下，这场雨大得惊人，连平湖泻玉都变得气势滂沱。恨雪坐在廊檐下听雨，溅起的雨花打在裙子上，没一会子裙角就打湿了。小燕儿撑着伞在雨里胡跑，秀影管不住，恨雪只管看热闹，秀影指着小燕儿道：“还不回房换身干净衣裳，仔细病了又得喝药，到时候别嫌药苦！没人拿你当宝贝似的哄着。” 小燕儿扭头不理，伸手接着雨水玩，她挽着裤管，脚上踩着木屐，恨雪看着她就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喜欢趁着下雨撑伞在雨水里泡着。秀影有对恨雪道：“表小姐瞧瞧她，无法无天的样子像个什么。” 恨雪笑道：“随她玩吧，不然咱们都死气沉沉的有什么意思。” 秀影给恨雪膝下放了把油纸伞挡雨，道：“奴婢是担心小燕儿的玩闹得过大了，被人告到王妃拿去，坏了小姐名声。”秀影的担心不无道理，王府里会做事的人不见得有多少，会说话的人到处都是，小燕儿规矩不好，旁人就算一句年纪小不计较说得多了，都会给人觉得恨雪调教不好丫鬟，留人话柄。恨雪对小燕儿道：“别玩了，快去换身衣裳，小厨房有秀影jiejie刚从锦漓轩拿来的冰镇酸梅汤，咱们一块儿进屋喝了。” 小燕儿一听有的吃喝，赶快回房去换衣裳，恨雪也起身回了房，厨房的妈子把酸梅汤和点心送到正厅门口，秀影接过来拿进厅里。恨雪换好衣裳下楼，秀影先盛了一盏给她，她只饮了半口便放下汤盏，掩口皱着鼻子道：“这酸梅汤的味道甚酸，可有蜂蜜？” 秀影打开事先备好的蜂蜜罐子，在恨雪的汤盏里加了一勺蜂蜜进去，然后拿起汤匙满满搅拌，恨雪问道：“酸得牙齿都快倒了，锦漓轩那边的酸梅汤一贯都这么酸的么？”秀影给自己倒了一盏，侧着身子尝了一小口，也差点酸得吐回去，道：“许是王妃有孕导致嘴里淡，偏爱些酸的吃食。表小姐不知，前几日还每日都要吃几颗酸桃子呢。” 怀有身孕之人口味难免会有所改变，杨氏怀着听白的时候恨雪已经记事了，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俗话说酸儿辣女，看来文氏腹中的孩儿大概是个世子了。秀影把化开的酸梅汤放到恨雪面前，道：“表小姐尝尝还酸不酸。”恨雪又饮了半口，酸甜适中，好喝多了。 这时候小燕儿跑跳着进来，见酸梅汤就放在桌上，便自行盛了一盏，还不等恨雪和秀影拦，仰头就往嘴里灌，不料只喝了半盏就酸得她直跳脚，五官都挤压到了一处，道：“酸死我了！酸死我了！” 秀影赶快按住她，道：“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添些蜂蜜进去化开了喝就不酸了。”小燕儿如法炮制，虽说酸梅汤无不算的道理，但酸到流汗的地步还是头一回，她道：“这酸梅汤王妃就不觉得酸么？” “又在胡说八道，王妃若嫌酸，倒掉就是了，怎会送到表小姐这来。”秀影又给小燕儿添了半盏。小燕儿眉开眼笑的接道：“jiejie说的对，王爷那么疼爱表小姐，王妃自然没有不疼爱的道理。” 恨雪听了这话扭头看向一边，绷紧了嘴角不说话，秀影见状用力打了小燕儿的手，斥道：“乱讲话！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还不快给小姐赔罪！” 小燕儿吃了疼，放下点心擦了擦嘴，起身跪在恨雪脚下，道：“表小姐息怒，小燕儿再不乱讲话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服气，元忍对恨雪的用心那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文氏为了讨好元忍自然也会顺着他的意思，恨雪在这样扭扭捏捏，可就是不明事理了。恨雪苦口婆心的道：“在我面前尚且还能乱讲话，若在外面还如此口无遮拦，便就是给王府、给我、给你自己添祸端了。” “表小姐息怒，小燕儿知错了。” 小燕儿低头认错的样子让恨雪想起了听白，心中愈发不忍，道：“起来吧，地上潮气大，别伤了你。”小燕儿一时心急口快讲了实话，可见府中下人们都是那样看她的，恨雪没了胃口，闷闷不乐的只把剩下的酸梅汤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