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只三两日的工夫，元态为恨雪用百只沙燕风筝庆生的故事便传遍京城，内容愈传愈烈，大有演绎成书的趋势。

    恨雪躲在家里不出门，元态明知她的性格，亦没有去厌烦她。原本还时常在恨雪耳边游说元意好处的竹书如今也闭口不谈了，转而念叨起元态来。

    这骨节若荠竟升任正六品主事，谁也猜不准皇上意图。若荠多番打听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好日日上朝战战兢兢，幸而满部同僚与往日一样，并未为难于他。

    晚膳后一家人围坐一团吃白天敬之孝敬若荠买来果子，听白靠在杨氏怀里偏要娘亲喂着吃。大家说说笑笑好不惬意，细想想，丁家已许久没像此番纵享天伦了。守门的下人悄然进来，说是立山王府的弄笛找竹书，竹书左右为难去还是不去，恨雪只让她去去就回，便没再说什么。

    直到散席竹书也没回来，恨雪独自回房，心想着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弄笛不管不顾的夜里过来。

    推开房门竹书却在铺床，恨雪见她眉头深锁，表情凝重便知道出了大事。竹书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小姐，不好了！”先让竹书关好门窗，恨雪坐在妆台前，对着菱花铜镜摘下头上的绿玉竹节簪子，乌黑齐腰的长发瞬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拿起牛角梳篦头，只等竹书开口。竹书燃上一片安神香，将香炉放到妆台上，走到恨雪身后，接过她手中的牛角梳为她篦头，道：“今日宫里接到消息，立山王贪功心切，不顾主帅劝阻，擅自率两千精兵夜袭柔然部落，不料中了埋伏全军覆没，立山王被俘。”

    恨雪猛然抬起头，头皮被牛角梳挣得生疼，让她倒吸一口气。竹书几乎带着哭腔，不说与元意有多深的感情，就看弄笛熬得深下去的双眼，心里都难受得不行。恨雪思索片刻问道：“元意被俘多久了？”

    “足有半个多月了。”竹书为她揉着头皮。

    原本随军主帅郑广利本想亲率大军将元意救回，便可瞒天过海不上报朝廷。可元意事先已打草惊蛇，柔然部落早有防范，郑将军身受重伤，将士损失惨重士气大挫。

    “奏章是副将代写的，来来回回耽误了半个月，眼下柔然那边按兵不动，立山王的安危一丁点儿都探听不出来。”恨雪闭着眼睛听竹书讲，怪不得元意没在规定的时间回京诉职，事情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总觉得哪里不妥，她问道：“宫里如何说？”

    竹书摇了摇头，虽说元意倍受宠爱，但总不能为一人之安危就贸然攻打柔然。元天王朝至开国以来便与柔然纷争不断，柔然兵强马壮，骑兵大军号称天下无敌，一旦开战，即便获胜也会损失惨重。“现在只等柔然先开条件，也不知立山王现下怎样了。”

    条件？他们条件无非就是城池、粮草，整个漠北草原都是柔然的领土，距离柔然最近的城池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堪称咽喉地带。若那些城池落入柔然手里，假以时日元天王朝定将万劫不复。

    饮了安神茶，恨雪安抚竹书好生休息，道：“明日我会去找千山王探听消息，在此之前一切对弄笛守口如瓶。”

    一早恨雪便梳洗打扮出了门，她要去千山王府，就算退回了元意的信物，出于朋友之情，关心元意也无可厚非。

    为避人耳目，恨雪没带竹书，而是选择独自步行至千山王府。一路上她思虑了很多，若元意安全归来怎么办，若元意遭受不测怎么办。元意一去数月，她似乎连他的长相都记不清了，太过关心或是置之不理都会引起他人误解，当真是步步为难。

    眼看千山王府越来越近，恨雪的脚步也越来越重，日前明确回绝了千山王妃的好意，现在又来求她，究竟会得到怎样的答复，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切只当安抚自己吧。

    叩响王府大门，看门家丁打开一条门缝伸出头来，问道：“请问姑娘找谁？”

    恨雪行礼道：“劳烦先生通报，礼部主事丁若荠之女丁氏求见千山王。”

    “姑娘稍等，老奴这就去通报。”关上大门，恨雪后退几步，静静的等待着。

    片刻，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同时打开，竟是千山王妃文氏亲自出门迎接恨雪。恨雪跪地行大礼，文氏笑颜如花赶忙双手扶起她道：“恨雪meimei，真真是稀客！”

    “臣女惭愧。”恨雪低着头，看着没有被裙裾遮挡住的足尖。

    文氏拉着恨雪手漫步进府，笑容始终如一，道：“贵客登门，可是要好好随我在府中游览一番才好。”以文氏的冰雪聪明，怎会不知恨雪此番登门的目的，并不是她故意对恨雪有所隐瞒，只是一来元忍自昨日进宫便没回府，二来朝廷之事实不该她二人私下谈论，而且她所了解到的情况并不比恨雪多多少。

    千山王府相来以草木别致著称，此次由千山王正妃文氏亲自引领游览，不知是恨雪多大的体面。虽继承自前朝，但元忍入住后便多有修改，几乎每一处都出自她的手笔，她亦如数家珍。

    众多景色中唯一处“平湖泻玉”最得元忍的满意。平湖是王府中人工挖掘的一池碧水，引龙泉山中的泉水流经王府，再由两丈高，数丈宽的高台倾斜而下，形成一座瀑布。池中种植莲花品种数量无数，又有数不清的锦鲤藏匿其间，无论春夏四季，池水皆不结冰。

    景色建成之初，元墨曾御驾亲临，当时正值初夏，泉水清凉令元墨龙心大悦，提笔挥毫御赐“平湖泻玉”四字，遂被元忍请人刻在一方大石上立于湖边。

    高台内侧是一条笔直的回廊，墙壁上描绘精美壁画，尽头则是元忍的书房。恨雪同文氏走在回廊里，瀑布溅起的水花随风吹到脸上，好不清爽，文氏指着瀑布道：“王爷性格素来隐忍，从不对旁人多说话，纵然我与几位侧妃想尽法子为王爷分忧解难，仍难为之分解一二。所以每当王爷心烦的时候，他就会到这湖边听瀑布泻落之声。”

    元忍也会有心烦的时候么？恨雪看着元忍紧闭的书房，把书房设在瀑布旁，想必是有许多心烦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