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大补之物
事出突然，杨戬不及反应，就已被热腾腾的血喷了一头一脸又一身，双眼立刻被血糊住睁开不得。 变故陡生之下，他体内灵力本能地立刻运转起来，九转玄元正功护住了全身，后退一步，双手起势，飞速放出一个十字盾，绕着身畔电射飞舞，嗤嗤气流流动之声响起。 “轰”的一声，顷刻间地面震动，似是有重物颓然倒地，随之四周响起惊呼声以及衣衫猎动之声。 “你没事吧？”开真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杨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摇了摇头，收了气盾，就着衣袖胡乱擦掉脸上的血，睁开眼来。 只见那沙虫人倒在两丈外的地上，双目圆睁，一动不动，背上的粉色rou刺毫无生机地耷拉着，像是已气绝生亡。 杨戬惊得脸色惨白：“它死了？它怎么死了？” 开真微露悔意：“想不到这沙虫人如此刚烈，竟然自断灵脉而死。若早知如此，就捉一只孱弱些的妖狐来……哎，白费我一番心力。” 杨戬对他说的话听而不闻恍若未觉，脑海中反复出现那沙虫人喷血而死前那绝望而悲凉的眼神，不由喃喃道：“它是不堪受辱才自尽而死的！” 闻言开真面露不愉，沉声道：“休得胡说！妖物之流，混沌无知未经教化，哪来受辱之说。” 杨戬不再言语，呆呆看着沙虫人的尸体，脑中混乱一片。 开真见他呆愣无言，心道这孩子虽是颇有天赋，时有惊人表现，但心智却略显软弱，少了些气魄，若能送去童子军中锤炼一番就好了。 当下脸上又露出嘉许之色，摸了摸杨戬头顶道：“好孩子，你做的极好，临危不乱，应对得当，这点深得我心啊！”说完朝着重又围聚过来的众弟子道：“这才是我天道教弟子应有的风范。你们都需要好好学习才是！” 顿时十几双又妒又恨又羡的目光齐齐落在杨戬身上：“是，师尊。” “请教李师弟，不知方才你是如何做到在两秒之内就能放出十字盾的？”一个弟子颤抖的声音响起，瞬时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他循着声音看去，暗生警惕，微微笑道：“林师兄抬举我了，我哪有本事在两秒之内就能放出十字盾来？” “师弟何必谦虚？方才这怪物突然发难，不过一息之间，师弟就能放出气盾来，如此深厚不凡的功力真叫师兄羡慕。师弟，有什么习练心法的诀窍可莫要藏私啊。”质疑者正是林律。 他脸色忽青忽白，神情仓皇畏缩，杨戬一看便知他是受了身畔夏洛业的威逼指使，才有这样胆色，不由心下后悔因为急于自保而暴露了实力。当下脑中急速飞转，思忖以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才不令开真起疑。 他的九转玄元正功心法，与众弟子所学的天道教心法，有一处明显的不同，就是任一处经脉，以及灵天，都可以是灵力运转的源头，而天道教心法习练者只要运转灵力，必先从丹田开始。恰恰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十字气盾起势比别人会快上一秒或者两秒。 虽然此时云空已死，就算让开真知道了，进而被云鼎得知，也未必对他有什么威胁，只是解释起来需要费一番口舌。况且，当日师父说过，辛眉据有至尊神印，可号令凡间的四大武帝金仙，万一辗转传到这些人耳中，那时必又有一场新的危机。 开真闻言，脸上现出狐疑的神情来，看了一眼杨戬。 方才他倒并未留意到杨戬的运功方式，而是只顾着提防那沙虫人以免它会出手伤人。但细一想，似乎确实像林律所说，那气盾的蓄势与发动，费时只有两秒不到的时间，这不太合理，即便是他自己，想要在两秒之内完成灵力的启动和运转以及施法，都是极为勉强的事情。 杨戬急中生智，收了笑容，一脸委屈地对着夏洛业道：“夏师兄，林师兄说的话，是你的心里话么？你还为从前的误会不肯谅解我？” 登时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开真，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夏洛业。 夏洛业一怔，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顿时感觉到无比巨大的压力，尤其开真眼中恍然而生的不满和恼怒，一下令他背上出了一身的汗。 他现在可是祭天令眼中的不争气的皇子，开真眼中嫉妒和谋害天才弟子的小人，之前已被祭天令叫去私下申斥并警告了一番，正该夹着尾巴好好做人才是。 但杨戬这一番话直接将苗头对准了他，暗指林律所说的话就是受了他的指使，鉴于他有过嫉妒和谋害的前科，任是谁听了都会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认为是他再生事端，而不会去介意杨戬的十字气盾究竟是少于两秒还是多于两秒。 果然，夏洛业刚要开口辩解，开真就怒声道：“都别说了。师兄弟之间本应情同手足，和睦相处，但有些人偏偏就是死不改悔，老想着祸害旁人。你们莫要忘记，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了。” 说罢狠狠瞪了夏洛业一眼，拂袖怒冲冲而去。众弟子见状，也都纷纷散去，谁也不敢来安抚夏洛业。当然，谁也不愿靠近杨戬。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两不得罪，这才是上上之策。 夏洛业等人狠狠瞪了一眼杨戬，随即也匆匆离去。 顾生威照例落在后头，招呼杨戬道：“走吧，还看什么呢？” 杨戬迟疑道：“这尸体，我们要不要抬去埋了？” 顾生威大吃一惊，咂舌道：“你脑子烧坏了？这里由杂役房的道士们打扫，无需我们动手。再说了，这成年沙虫人，背上那几个rou刺可值钱呢，你把它埋了，会有人找你拼命的。” “……你意思是，它死了还要被分尸？”杨戬脑子里出现一副血淋淋的画面，打了一个寒战。 顾生威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沙虫人背上的rou刺，里头含的胶质，极滋补的。京都的那些皇亲贵族都肯出大价钱收买。” 杨戬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道：“既然是人，怎可以拿来吃……” “哈哈哈，”顾生威大笑，“你快别说了，省得被旁人听见了笑你没见识。谁都知道，沙虫人之所以名字里有人这个字，不是因为它是人，而是因为它长得像人。你定是没看过《物种论语》吧？” 见杨戬依旧一头雾水，顾生威也不再多说，拉着他回到大院，去自己屋里翻出一本皱巴巴的书来给他，道：“这本《物种论语》是各地教馆的必备教学书，也是朝廷印发的发给衙门和军营的新人手册，里头对所有族类都分了三六九等，哪些可以击杀，哪些必须保护，都说得清清楚楚。你拿去看看吧。” …… …… 《物种论语》将所有生物，按照地位的尊崇分为人族，灵族，兽族。 人族也有三等，最上等的是正人，就是通常所说的人，平凡普通，没有任何特别的天赋。 其次是一些有特别天赋的人族，例如擅听的六耳族，例如擅跑的赤脚族，例如以花为食的香昭族，统称为益人。 最没有地位的是有着孱弱体质或者杂交而生的人族，成为弱人，例如柔兰族，又例如北部文陵州以北的北泽人。关于北泽人，《物种论语》中的界定和描述极其模糊，似乎因为极少见到并未多着笔墨。 而灵族，是指那些通人语，有人的智力，甚至可以幻化人形的兽族，接受人族的统治，受到人族的尊重，称为灵族。基本上都是一些上古物种极其后代，例如二郎的故乡刺复城的兰灵犬族，例如龙庭州的龙族，凤淳州的凤族，例如落日山的灵鸦族等等。 与灵族有交集的其实是仙界中人，凡间的公门中人和兵士将领们，基本上也没有机会与灵族打交道。 只是在修道盛行的大夏朝，许多修道之士都以飞升成仙为毕生目标，即便朝廷中人也都懂一些道行法术，因此，这《物种论语》特特将灵族写入书中，并告诫所有人，见到灵族务必要执礼甚恭，不得有冒犯行为。 懵懂无知，且未经教化的非人种族，即为兽族。兽族中，那些具有强壮的体魄和气力，或者法力和真元，对人族具有威胁、攻击、不服从行为的，即为妖物。 妖物是《物种论语》重点描述的对象。在书中，妖物被分为五个等级，每个等级都有极其详细的说明和列举，对所列举的各种生物，都特别指出这种生物的头、颈、躯体、手足等等哪些部位可入药，哪些部位大补，哪些部位可锤炼法宝…… 沙虫人，是最低级的一类妖物，书上写到它“爬行迅速，凶猛无脑，rou刺大补，熬汤可治肾虚……”。 杨戬合上书，思忖道：“那沙虫人真的无脑么？若真的无脑，为何它竟能有那般绝望悲戚的眼神？肾虚是什么毛病？难道是一种不治之症么？为了救活一个人，就要死一个沙虫人，怎么说也残忍了些，我不如去翻翻藏书楼的医术，看看可有能治愈肾虚的良方。” 十岁的少年，怀着悲天悯人的胸怀，立下了彻底根除“肾虚”这一不治之症的伟大志向。也不知顾生威若能听见他这一番见解，该是何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