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往事
“吱呀”明之行轻轻推开屋门，四下一扫，空旷的屋里点点阳光洒落，竟无一人。 导师在这个时候能去哪儿呢？不知所以，明之行只能缓步退出来，刚带上门，低着头没走两步。 忽然，“嚓嚓”脚步声传来，明之行转头看去，抬头一望，只见林间一道素白色的窈窕身影一闪而逝，向着后山方向去了。 那不是导师吗？明之行疑惑，她这时下山干什么，难道是有长老传唤？不对啊，导师接到传唤不应该是一个人走吧，最起码得有个传话的人一起。 明之行迟疑一下还是跟了上去，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远远追上纶玥。 纶玥一身贤人境的修为，本来警惕性非常高，外加天生灵觉敏锐，没几个人能跟踪得了她。 可惜她此时心灰意冷，一心只想去看一看那桩坟，精神极度涣散，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还有个人在紧紧地跟着自己。 “订亲……订亲……”纶玥喃喃着，双眼无神，脚步虚晃，深一步浅一步向着山下走去，娇美的容颜上写满了悲凉。 这一刻，纶玥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任心绪奔涌，她觉得自己无耻、不知羞，居然喜欢自己的弟子，当年她在师傅面前发毒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天，居然就走了她师傅的老路。 眼前景物渐渐清晰，不知走了多远，纶玥已经出现在了一片桃花谷地，仲夏的阳光盛烈，却不能温暖这一片浅浅的谷地。 馨香遍野，花瓣飞舞，流光漫天。 细看之间，每一朵桃瓣上都带着一些细细缕缕的冰霜，犹如万年玄冰，不碎不化。 明之行跟在后面，此时一入桃花谷只觉周身一冷，身形似坠入冰窟般寒冷。 这是哪里？导师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明之行想着，步子缓慢地向前挪动，生怕惊动了纶玥。 “嗯？”明之行步伐一顿，赶紧躲在一棵桃树后面，隐蔽起身形。 过了半晌才敢偷偷探出头向前方望去，只是隐约能见，纶玥正跪在地上，面前竖着一个碑，石碑冰冷，上面凝了一层细细的霜。 明之行远远只见碑上刻着六个大字：尊师倾姿之墓！ 那是纶玥导师的师父？居然去世了，怎么可能，纶玥导师这么厉害，她的师父肯定有通天彻地之能。 而且，这明明是盛夏却碑上凝霜，而且万年不化，这地下葬的人到底有多么高深的功力，竟然可以在死后影响一方天地！明之行在心底无限震惊的同时仔细看着前方的纶玥。 只见此时纶玥慢慢在碑前跪下，素白的衣衫一抖便落在了身后，纤手向着头上一拔，云髻倏然散落，长发如瀑一下子披散在香肩上，虽稍显凌乱却平添了一分楚楚之意，当真是“美人惹怜惜”。 “师傅，徒儿辜负了你的期望，罪该万死。”纶玥美目一闭，两行清泪沿着双颊缓缓滑落，热泪未落地便化作两颗水晶，散发着淡淡寒气，滚落花丛间。 纶玥长袖掩面，一时间无地自容，思绪悲切，想起了自己师父当年说的话：“千万不要爱上自己的弟子，否则如坠深渊，万劫不复……” 记得自己当年还是个孩子，整天跟在师傅身边听她说那些大道理，偶尔好奇，便会追问师傅的往事：“师傅师傅，那你喜欢的那个弟子后来呢？” 师父总是一笑道：“红尘似水，不可深陷……” 果然，情思多难断，自己送走这一批弟子就离开这个地方吧。 纶玥想着，跪在地上，惨然一笑，伸手抚摸那冰冷的墓碑，刺骨的寒冷仿佛是师傅还在提醒着她当年的凄凉往事。 时光悠悠，浮云流水，纶玥眼前模糊，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一年的盛夏。 那是十年前的一天，纶玥还小，只有六七岁，跟在师傅身边，正在花谷中习剑。 春风如流，馨香遍野，短短的一柄木剑随纶玥娇小的身材在花丛中飞舞，带起漫天桃色。 粉色花瓣如仲夏之夜的萤虫，群起成流，腾起山谷间，伴着那玲珑素裙下的翩翩身影，唯美洋溢。 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窈窕身影，秀丽端庄，手持拂尘，周身真气氤氲，看不清面容。 虽然看不清面容，却可以看到那女子的目光流转在纶玥身上，不断微笑点头。 突然，晴天霹雳，“轰咔”一道紫色神雷猛然落在莫名女子周围。 “嗵”火光漫天，刚才还馨香扑鼻的花谷瞬间变成一片火海，火光映着纶玥娇小的身影，显得异常单薄。 “呼”女子大袖一挥，一道真气便罩住了纶玥，随即便抬头望向苍穹，目光深邃，只是凝视却一语不发。 “倾姿，你触犯珈蓝殿法规，还不速来受罚！”一声大喝，伴着天降神雷，道道劈在莫名女子周围。 莫名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凝视苍穹，云端之上慢慢显化出四道身影，其中三人立身云端，白须飘飘，周身真气澎湃，气息悠远，眼眸开阖间隐有天地开辟，身形缥缈却又无比慑人，显然是老辈高手。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人，那人身形隐在后方，有真气护体，不可见其真容，不过在见到倾姿之后却是向后缩了缩，有些胆怯，不敢面对。 “你来了？”倾姿看着云端最后的那道身影，微微一笑，平淡道，“你举报我，保全了你自己，我不怪你。可是……这几年你为什么不见我？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知道我为你走遍了神州多少地方？你知道吗！” 后面的话倾姿基本是吼出来的，她为了这个男人付出了多少，他说爱她，她便放弃了世袭爵位随他出走；他给了她一朵花，她便为了他杀进九重深渊夺得日月之精炼体……他们之间的故事太多太多，多到她说不完。 可是，这件事被其他珈蓝殿弟子发现之后，他竟抛下尚有身孕的她，从此一去无踪影。 她在一个雨夜，独自在山野外的破庙里产下一女。带着女儿找遍神州名山大川，寻边万里国土。 可是，当她踏过最后那一缕黄沙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结果，这辈子她再也不可能找得到他。 没想到，今天又在这里见到了他，可是，如今的他是带着珈蓝殿长老来的，来讨伐她！ 倾姿周身真气猛然散开，如莲绽放。 “呼”一瞬间，衣带纷飞飘然，吹散漫天花瓣，女子披着一袭薄薄的素白衣衫，花瓣飘散间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看来约莫二十一二岁的年纪。除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面容秀美绝俗，似是画里走出的仙子。 碧海滔天风卷水，薄纱不语倾城姿。 倾姿眼神冰冷，手中拂尘一抖，“呼”瞬间化作山岳般大小，向着云端后那道身影卷去，她要他下来，她要他面对自己，说说他这么多年都干什么去了，竟然连女儿都不要。 不料，中间长老猛然踏出一步，一声大喝，风卷云动，挥手化作星辰银河，向着下方的拂尘拍去。 “轰”一声巨响，四方祥云崩散，老者后退一步，猛然咳出一口血，目光震惊地看着倾姿。 “好！好手段。”老者咳血，目光冰冷地盯着地面上的倾姿，猛然一挥手，向另外两人大喝：“结登天布云阵！” 不用这位老者招呼，另外两位老者已经开始动手。 一瞬间，三道光芒猛然亮起，通天彻地，慢慢在天上形成一幅九重天地图，禁锢这方天地。 “倾姿，你就停手吧，长老们或许会从轻发落。”此时，老者身后的那人说话了，声音有些哽咽，看着倾姿道。 倾姿望着云端那人，眼眸慢慢湿润起来，带着一丝欣喜，带着一丝柔情，一如当初二人相识那般，他还叫她“导师”，她还唤他“小徒弟”。 “小徒弟，你走吧，以后不要告诉别人你有我这样的师傅。”说完，倾姿猛然仰天大笑。 恩断义绝！ “哈哈哈，哈哈哈哈……”悲凉的笑声，夹杂着隐隐雷鸣响彻天地间。 “轰隆”大雨瓢泼，天地间猛然下起倾盆大雨，粒粒如豆，击打在倾姿脸上。 倾姿冷笑看着天上三人，掌中手势一变，一道虹芒陡然冲天而起，“轰！”一道剑芒，威压天地，自倾姿指尖射出，带着凌厉劲风劈向三位长老。 “镇压！”齐齐一声大喝，三位长老呲目欲裂，周身真气澎湃如山呼海啸，抬手间便是横亘苍穹的九重天地虚影，带着恐怖的劲风狠狠地向着倾姿镇压而去。 “轰隆隆”银蛇狂舞，璀璨的剑芒猛然黯淡，刹那破碎，随后九重天地带着扑灭天地的威压向着倾姿拍来。 “她叫纶玥，希望你们善待她，她还小，她无罪……”一声轻语，话音不重却响彻天地，倾姿望着天空，微微一笑，仿佛是解脱。 “答应我，不要走我的老路……”倾姿向着真气罩中的纶玥微微一笑，还未及说完，便在九重天地虚影下轰然消失。 “轰隆隆”银蛇狂舞，隐有蛟龙腾空，腾舞天地，仿佛在为逝去者悲歌。 大雨倾盆，烈火遍野，纶玥望着面前直径千丈的大坑，心犹如不灭的火焰中冰冷的雨滴。 “我发誓，不走师傅的老路，不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否则，天打雷劈！”轻轻的话语重如千斤，小小的纶玥眼神冷漠，抬头一望天上的那道自始至终都未有所表示的人影，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