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古玉（上）
“我从柳仕俊的记忆里读取到他的死与一块古玉有关。这块玉是他从古玩市场一个摆摊的贩子手里所购得。他死之后，玉又回到了贩子手里，这很奇怪，所以……”路上，楼若男终于说出要去的地方和缘由。 “他死之后不是应该记忆断掉了吗？”我问。 楼若男反问道：“你现在没记忆了吗？” “那就是他死后舍不得玉，所以玉回到贩子手里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呗！”被她一呛，竟恍然明白。 “是的。但是你就没觉得玉回到贩子那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他花钱买的，死了也是他的遗物。怎么又回贩子那去了？这件事用脚指头想都觉得蹊跷。他死后的记忆不完整，全是碎片，我只是提取了这一条略微清晰点的线索，只要找到玉，再顺藤摸瓜，也许就能发现他被人控制的真相。” 楼若男说着，猛地一踩油门，车子腾空而起。原来是经过杨公堤那段陡坡了。很多车在这段都会加速上坡，然后体验翻越坡顶时腾空的感觉。 想到要去古玩市场，一路上不禁心痒痒。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古玩市场，无论大还是小，有没有名气，见光的还是地下的，总有那么一群人，游走在里面，做着各种交易。我没有多少钱，但是喜欢逛市场，不买看看也过瘾。 在杭城，一到周末，无论是湖墅南路的“二百大”，还是吴宅古玩市场，天刚蒙蒙亮，这些地方便活泛起来。一个个商贩扛着蛇皮袋，背着脏旧的旅行包，人挨人，摊连摊，一溜摆布。玉石，玛瑙，陶瓷，钱币，青铜，字画，奇石，竹木雕刻等要有尽有，新的老的，新料做旧，老料新工，鱼龙混杂，真假莫辩。不一会市场便冒出各色各样的人，穿布衫的，趿大拖的，男女老少，都瞪大了眼来回搜寻。这些人，谁是行家，谁是新手，谁是闲逛的，商贩们一眼便知。饶是多精明的玩家，多有经验的行家，在这样的市场，在这个造假技术越发高端的时代，也难免“吃药”。 下了车，我才发现到了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地方。那就是“二百大”。这个地方，不说每个周末来，至少一月来个一两趟也是有的。淘了不少宝贝，当然其中也不乏假货，因为花了钱，也舍不得扔，权当交了学费。 “一会我逛逛市场，你不要总和我说话，我怕被人当精神病。”楼若男叮嘱道。 “这地儿我常来！你也喜欢古玩吧？要不以后我们约着一块来……”我喜滋滋地说道。心想她不是考古的吗，鉴别真假肯定有一套。 “嘁！我才不来，全都假货玩意，有真的也跟大海捞针一样。”她撇撇嘴。 我碰了一鼻子灰，不由讪讪的。 “哎！怎么这么臭哇？脏兮兮的！”她抽出张湿巾捂住鼻嘴，走进市场。 看着那娇小姐的模样，不禁摇摇头。这么娇气，还学什么考古。 我不再说话，眼睛已被吸引到那些摊子上。可惜的是今天只能看看，摸都不能摸。我一边惋惜一边巡视。走着走着发现，楼若男丢了。放眼一望全是人头，诺大一个市场这可上哪找去？ 死妖女！不知又整什么幺蛾子！我骂道。却见楼若男从一行摊位间冒出来，手还往另一个方向指指点点，似在打听什么。然后她便往手指的那个方向去了。我急忙跟上去，走在她身后。 “喂！你踩着我东西了！”有人叫。我低头一看，是一个守摊商贩，正凶巴巴地瞪我。 我踩了吗？左右看看，原来右脚正踩在一把陶瓷的壶上。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转念一想，不对啊！我这状态，就算踩也踩不坏！于是又故意跺了几脚。 “还踩？不许走！你得赔！”那商贩更凶了，起身就向我抓来。 结果可以想象，当他扑了个空后，一脸惊惧的表情。 旁边摊位的商贩碰碰他：“狗二，你干嘛？撞鬼了你？快坐下。” 我冲他笑笑，扮了个鬼脸，无比开心的走了。 楼若男正蹲在一个摊位面前，饶有兴趣地一样样看着。这个摊位跟大多数不一样，物件摆得极少，也不扎眼，一般人瞟一眼就过了。但明眼人就会停下来琢磨琢磨，再问问价格！来的次数多了，我也知道这个市场有那么三两个人，通过自己的渠道从倒斗人手里倒货卖，不一定每周都来，但只要来摆摊，肯定是有新货，但不会摆出来，老客户一看今天出摊了，等收摊后便会跟着上家里去。这个摊，就是其中的一个。 看来楼若男果然专业学考古的，走了那么多，就对这个摊位的东西感兴趣。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小姑娘，你看了好半天了，有没有喜欢的？” 摊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长相毫无特点，这种人即使在街上天天碰见也未必能记住。但他一开口说话，便露出一口屎黄的牙。然后一股腐败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这个气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腐尸，足可让人闻过一次便终生难忘。 楼若男微微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将身子往后倾斜。 “这枚章不错哇！”楼若男手里托着一枚玉章，喃喃道。 “小姑娘，好眼力呀！这可是……”男人随意应和，压根就没觉得像楼若男这种年轻的小女生有识别能力，只是看她漂亮，闲着也是闲着。 “大刘记印，嗯！前年在南昌的西汉海昏侯墓园主墓正式打开，其墓主人为西汉第一代海昏侯刘贺。据说出土的一万多件文物中，有两枚玉章特别重要，一枚是私章，刻有刘贺二字，另一枚则刻着大刘记印。不久，大刘记印这枚章突然不翼而飞，虽然设立了重案组缉查，但至今无果。”楼若男眼珠都没转一下，一直盯着手里的玉章，用只有男人能听见的音量，慢慢说道。 男人脸色骤变，一把夺过玉章，小声道：“这是假的。” “假的？难怪看着这么新！也是，真的谁敢拿出来卖哇！唉！看来今天是买不着喽！这市场也没好东西。”楼若男面露失望，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小姑娘是行家，年纪轻轻还真是看不出来。这样，我家里还有些，要不要去看看？不远，就在二百大跟前。”男人也站起来，悄声道。 “家里？”楼若男打量了男人一眼，犹豫道。 “你放心吧！我不是坏人。你问问去，市场上谁不认识我李魁！”男人见楼若男不放心去家里，急忙报上自己的名号。 “那好吧！什么时候去？”楼若男答应下来。 “姑娘你等等，我把摊子收了就走。”李魁讨好地笑着说。 楼若男转过身，抽出张新的湿巾，在脸上使劲擦了又擦，嘴里不住地嘀咕：“臭死了臭死了！要不是答应了帮忙，打死我也不来这鬼地方！” 我这才找到机会问她：“就是他？”她瞟我一眼，点点头。 “一个单身美貌的年轻女孩，可得当心色狼哦！”我不怀好意的笑道。“万一那啥啥了，我可只有围观的份……” 她嘴巴动了一下，我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她转过头对着我，一字一字地：“问候你全家十八代祖宗。” 我…… “小姑娘，走吧。”李魁喊道。 她也不叫我，昂着头跟在李魁后面走了。 李魁住在二百大附近一个出租房里。这个地段的房租应该不便宜，估计他为带客户上门看货方便才租的这里。这个楼一看就是八九十年代的旧楼，不知为什么这一片居然没拆迁。李魁住一楼，阴暗潮湿，楼若男捂着鼻子，小心地走在过道，尽量不让衣服碰到过道的杂物。我严重怀疑她有洁癖。 进屋后，李魁热情地给楼若男倒了一杯水：“请，请坐。” 楼若男扫视着房间，微微蹙眉道：“谢谢！不用了！你有什么东西好拿出来的给我先看看。” “这个嘛！得看你中意什么类型的，说说，我再去拿。”李魁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楼若男。 “好吧！我这人呢就喜欢石头。大概你也发现了，刚才我只对那枚玉章感兴趣。本来想要了，可你说是假的，那你得给我一件真的才行。”楼若男漫不经心地说道。 李魁假装想了想，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忽然一拍手，说：“有了！姑娘你等着。我这就去拿。”说完，便进了内室。 楼若男冲我眨眨眼，无声地说：“来戏了！” 不一会，李魁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暗红色锦缎盒子，至楼若男跟前，左手掌心托着，右手拇指在右边一按，只听“咔嗒”一声，开了。 一块素白的籽料，方正厚重，为平安无事牌。但见它温婉顺滑，细腻水润，光泽如脂。宛如新熬制的猪油刚刚凝固，入口即化。 我完全看傻掉。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如此完美无暇的玉。不由暗恨自己没有rou身，不然摸一摸多好。 楼若男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伸手将玉牌从盒里拿出来，于手中反复把玩。 我呆呆地盯着它。发现在某个角度的时候，不经意一道红光一闪即逝。再看又没了。那玉被她摩挲过后，竟然泛起层层雾气，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渐渐弥漫了整个屋子。楼若男和李魁都看不见了。 我正要叫她，却惊惧地发现雾里影影绰绰有许多人走来走去。有男有女，所有的人面容呆滞，双目无神。在这些陌生的面孔中，我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仔细一辩认，正是柳仕俊。不由狂喜，急忙叫道：“柳仕俊，我们来救你了！”叫了两声后，便意识到他与其他人一样呆傻，忽然明白这个并不是他的元神，只不过是生魂而已。 “不错，不错……”我耳边传来楼若男喃喃的声音。 然后雾和雾里的人瞬间消失，原来楼若男将玉牌重新放回盒子并锁上了。 我对楼若男说：“这玉邪得很，我看到柳仕俊了。”她眼珠朝我转了一下，表示听见。 “姑娘，不瞒您说，这块玉是我师傅留给我的……”李魁在一旁察言观色，想托词抬价。 “废话少说，开个价来。出得起我就要了，出不起本姑娘立马走人。”楼若男打断他。 “我就愿意跟痛快人做生意，没想一个女孩儿也如此豪爽，看你开的车也是相当有品位，不缺那几个小钱！那这样，这个数！”李魁说着，伸出一个手指。 “一万？成交！”楼若男爽快地说道，拉开背包拉链准备拿钱。 李魁立刻变脸：“臭丫头，搞了半天是来逗老子玩的？”说着，便伸手想拿回玉。楼若兰却抢先一步拿在了手上。李魁失了手，脸色大变，站起身一步步向楼若男逼近。 我暗道不好，这人要翻脸，急忙叫道：“赶紧跑啊！” 谁知楼若男坐着不慌不忙，把盒子放进自己的背包里，再拉上拉链。一切都妥当了，才悠然笑道：“姑奶奶闲得没事干跑这臭地儿来逗人玩啊？你自己出的价，我都没还。你敢出价，我就敢要。都说了成交，板上钉钉子的事，想反悔？” 李魁不说话，直勾勾盯着楼若男，脸越来越狰狞。我发现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 “小心，他拿着刀。”我提醒楼若男。“赶紧还给他走人吧！” 楼若男仍面不改色，继续说道：“我来你家的路上，给我一个朋友发微信说，我发现西汉海昏侯墓失窃的玉章了，这个朋友呢，是市公安局文物缉查专案组组长，这会正往这赶呢！” 说着，点开微信给李魁看，果然如她所说，还附了一张偷拍的图片。 “你……”李魁大怒，“老子混了几十年，今天竟然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哼！要我死，你也别想活。” 话落刀出，直向楼若男胸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