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版本
最近有些不爽。 寺院里出现一些奇怪的人。 为什么奇怪？因为他们都在打听“这里有没有姓唐的？” 保安李大同跟我讲过，山门老王、观音殿老徐、梵籁院老顾、茶楼经理吴凯……甚至则如法师印心法师都跟我讲过。 甚至，有一次，有个衣着朴素和蔼可亲的老者，拦住我问。不过我回答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不知道，也许第六感吧，这么多人都在打听我，这不能不让我防备。虽从未混过江湖，不曾与人结下梁子，但被人当做目标，不会是什么好事。 但是，显然，我已经是一个目标了。 那些已经打听到我的人，却没有一个来找过我。这是不是更让人奇怪？感觉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慢慢向我包围。并且时常感觉到有眼睛在在背后盯着我，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犹为不爽的是，我发现我能看见更多的东西了。 有时走着走着，一个看似正常的人向我迎面撞来，我还没来得及避让，人家便直接穿透我身体走了。扔下我一人吓成狗。之后一见陌生面孔我便赶紧拉开距离，管他是人还是鬼。 有时不经意的低头，那草从里，桥洞下，墙角边……一张张凄惨的脸便冒出来，鬼鬼祟祟恐怖又可怜的样子。 让我崩溃的是，还有来找我聊天的。刚开始以为是游客，聊着聊着发觉是非人。于是现在看所有的游客香客都不是人了。 诸如此些原因，如非工作需要，我都躲在宿舍里。幸亏宿舍见不到那些东西，不然我想我会疯掉。 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天，我正在宿舍整理图片文件，“咚咚咚”，有人敲我的门。 “哪个？” “我，老徐。” 我去开了门，老徐气喘嘘嘘的样子显然是跑上来的。他说道：“小唐，有人找你，就在楼下。” 谁会找我呢？我伸头朝下看了一眼，正好跟楼下一个人的目光对上。 这是一个身形颀长皮肤白净的中年人，大约五十多，头发微卷，白布衣黑布鞋，手里持一把折扇。他看见我，便微微一笑。 我立马缩回头。对老徐道：“这个人我不认识，你跟他说我是唐一朋友，唐一不在。” 老徐为难道：“他叫我告诉你，他是你堂叔……” 堂叔？我有堂叔？我怎么记不起来？我努力回忆，却见老徐一脸问号，好像在质问我长辈来了都不热情接待，只好对老徐道：“哦……那我下去……”。 到了楼下，那个自称“堂叔”的中年人对老徐再三感谢，老徐冲我挥挥手去了观音殿。 “幺娃儿，你长弄大了，好多年没看到你喽！”中年人突然上前一步，在我肩膀拍了拍，好像跟我很熟的样子，用四川话说道。 我有点尴尬。我不太喜欢被人拍肩膀，何况还是个陌生人。也受不了那份莫名其妙的热情，便往后退了一步，客气问道：“请问你是？” “哎呀！我是你叔了嘛，小时候经常抱你耍，你都搞忘了唆？” “哪个叔哦？我还真记不得了。你别见怪哦！” “你回去问你爸就晓得了，我叫唐云非，跟你爸是一块长大的堂兄弟。文革时在白鹿镇马庙乡还一起插队当知青。回城后你爸进了机关，我去了化工厂，后来辞职下海。这些年各忙各的，见得少了。你爸你妈都身体好吧？” 我听他说的这些不像是假的，我爸的确在马庙乡当过知青。便不好意思说道：“对不起啊堂叔，我爸我妈都挺好的。” “那还不请你叔上去喝口水？咱叔侄好好说会话。”堂叔笑道。 “好的，叔这边走。” 上了楼，进了宿舍，赶紧从小冰柜拿出冰镇饮料。说道：“堂叔喝点饮料解解渴，我这没茶哦，想喝茶的话一会我们去茶院。” 堂叔接过饮料，打量着我的房间，笑道：“你小子在寺院过得也蛮舒心嘛！” “呵呵，对付过吧！” “工作还顺利吧？有女朋友了吗？” “呵呵，还好。没有女朋友。” “你呀！抓紧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可是你家的独子。” “呵呵，是的，是的。” 我应付着这位从天而降的堂叔，搞不清究竟是来做什么？ “堂叔，你来万寿寺，还有没得其他事哦？”我忍不住问道。 “就是专门来看你噻－－”他亲切地看着我。不知为什么我老觉得那笑容特别假。我这个人就这样，只要不熟悉或不喜欢的人在我面前刻意套近乎，会心生反感。 “那你是……”正想问他如何得知我在这里的，他“啪”地一拍脑袋，大声道：“哎呀糟糕！我给你带的东西忘在观音殿了！我得去拿，看让别个拿走了。” 我急忙拉住他：“叔，你坐着歇会，我去拿好了。是什么东西？” “也好！我就放在观音殿门口的，咱们老家的特产，特意带来给你吃。结果跟刚才那个人打听，他直接带我上来找你，我走得心慌就把东西搞忘了，不会被人拿走了吧？”堂叔焦急地说道。 “没事没事，我现在就去。” 小步跑到观音殿，门口没有东西。到处找了下也没看到。老徐走了过来，问：“小唐，你亲戚这么快就走了啊？” 我笑道：“没有走。他说给我带了点老家特产，放在观音殿门口忘拿了。老徐，你有没有看到？” “观音殿门口？没有没有。”老徐直摇头。我以为他是没看到，准备进殿里问问耀志法师。 “我一直坐门口的，你叔过来打听你，手上没拿得有东西啊，是不是放哪记错了？”老徐又补充道。 我知道老徐不会说谎。不禁疑云顿起，急忙往宿舍赶去。 宿舍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我惊得一头汗，首先反应是不是遭贼了？检查了一遍，房间未被翻过，防潮箱里面的摄影器材也原封不动放着，自己收集的一些文玩都在。 如果说少了一样，那就是他把自己喝的饮料瓶带走了。 发了阵子呆，才想起应该给家里打电话问问。打了三遍都没人接，估计爸妈出去了。 没办法，拔通了周派电话。 “喂！唐一，有事吗？”周派很大声，我听见各种嘈杂，似乎在外面。 “刚有个人自称是我堂叔来找我，又突然不见了。”我说道。 “什么？什么不见了？”他喊道。 “有个人来找我，又不见了。”我提高嗓门。 “再说一遍，听不清！” “见面说。” “好，等我。” 两小时后，周派已经坐在我的房间，把玩着智圆法师送给他的五眼六通手串，我把大概经过讲给了他听。 “唐一，你先要跟家里确认一下，这个人是不是你堂叔。”周派分析道。“如果是堂叔，也许真是来看看你，然后突然有急事，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走了。” “如果不是呢？我记忆中没见过他。”我说道。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他一不偷二不盗，他图你什么呢？莫非？”周派眯着眼自言自语。 突然一瞪眼，问我：“你的玉扳指呢？” 我从衣服里拽出来扬了扬：“带着呢！” “你还敢带？”周派惊道。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鬼王令！总之这是我们唐家祖传，不能乱放。”我不置可否。 周派的脸一下严肃起来。 “关于鬼王令，我已有所耳闻，圈子里已经秘密在传了，有的人按捺不住提前行动，也不奇怪。”他说道。 “在传什么？”我问。对于他说的“圈子”，感觉好神秘。 “鬼王令重现江湖，又将引起一场争夺战。”周派道。 “又？为什么说又？……”我听着怎么觉得周派讲的跟我生活不搭边，江湖江湖的，金庸看多了吧？于是说道：“那关我什么事？” “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异常？” 周派这话提醒了我，那些个来历不明的人，都在打听我，今天天降一堂叔，谁知道明天会不会降个孙子来。 周派一听半晌不语。过了一会他缓缓说道：“唐一，你虽然天资迟钝一点，但也不至于太笨吧？你敢说你没有过一点怀疑？” 我语塞。只好说道：“就算我这枚玉扳指是鬼王令，它带在我身上鲜少人知。其他人又如何知晓它在我这里？并且知道我姓唐？” “你啊太天真！你是不知道江湖有多少奇人异士，还有一些修炼邪术的外道，也不乏能者。想找个人太容易了！像鬼王令如此强大的能量，除非被封印，别人才搜寻不到。如此情形看来鬼王令已重新激活。这些人跟狗一样闻着气味找来，岂非太正常了！” 周派笑道：“在盗墓圈子里流传的关于鬼王令的版本，那可是跟一大笔宝藏有关。你想听吗？听了这个版本，你就不会奇怪为什么有各种人在打听你了。” “宝藏？”我眼睛一亮，暗自希望这个版本是真的。 “是的。据说，隆国夫人墓里并没有隆国夫人，而是当年谢道清太后眼见南宋大势已去，便与文天祥、陆秀夫等人秘密进行复国计划，将国库所有财物藏于隆国夫人墓里以备后用。要说这隆国夫人墓，在皇家扩建万寿寺的时候，就已经建好。其时有一位异士，隐于丞相府中，专为陆秀夫出谋划策，深得陆秀夫器重。此人能卜凶吉，预知未来。地宫建造也是由他本人设计布局。也就是说，谢道清太后早早就为藏匿宝藏做了周全的准备。这个女人在历史上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其谋略心机治国之术不逊于武则天，只可惜生不逢时。” 周派说到这里，语气竟带着深深的惋惜。对南宋的历史我略知一二，远不如周派了解。我想杭城人对南宋，应该是有一种独特的情结在骨子里。 “隆国夫人的地宫建造得极为隐秘，那位异士留下一枚玉扳指，扳指内藏地宫地图。后来临安破城，谢道清带着宋恭帝降，这枚扳指由陆秀夫带走，辅助谢道清之孙—益王赵昰和卫王赵昺，在东南沿海一带抗元，以期重振山河，恢复宋王朝。当然结局你我是知道的了，历史不可更改。最后陆秀夫背负8岁的皇帝赵昺跳海而死。不过也有野史记载陆秀夫带着小皇帝远遁西洋岛国，只为留下南宋一缕血脉，再伺机复国。而玉扳指从此下落不明。” “哦……”听完周派所言，我久久不语，好似又重温了一遍南宋亡国史，眼前出现一幕幕宋人与元兵生死殊斗的惨烈景象，我看见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不由得想起了明生。 “你怎么了？说话！”周派拍我一下，我惊醒过来。 “呵呵！刚刚我想到明生了。你说当年为了抗击元兵，有多少男人不得不舍弃小家而去保卫国家，牺牲个人性命而挽救大多人的生命。所以我对明生心生敬佩了。”我说道。 “嗯！男人么，总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在任何时代，从古至今，都如此。”周派道。 “越说越酸，换台换台，接着聊玉扳指。”我笑。 周派也笑了。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玉扳指虽然失踪，但隆国夫人墓里的南宋宝藏，却在盗墓圈里成为一件秘而不宣的事。不管南派北派，都在暗查。几百年来从未放弃。而玉扳指作为寻找地宫的关键，所以一旦出现，势必引起争夺大战。” “所以啊唐一，你竟然还敢带着它到处招摇，当心哪天莫名其妙小命就没了。”周派指了指我脖子上带的扳指，笑道。 听到这里，我想实在不行，大不了把它上交国家，那就与我无关了。让他们跟国家斗去哈哈哈！ 我心里盘算着，不由得笑起来。 “笑什么？你是不是想干脆不要它，这样别人就不能再找你了？”周派一眼看穿了我的想法。 “那我再跟你讲一个版本，兴许你会改变想法。”周派不怀好意的说道。 “我勒了个去！还有版本啊？”我无语。 “那是。版本多了去了，我只是挑靠谱点的告诉你。至于真假，目前我也无法判断。不过呢……”周派说到这里，眼里突然射出奇异的光芒：“据我最近调查所得，关于鬼王令最新的、最具真实度的版本，是发生在新中国成立以后，大概六七十年代，鬼王令曾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三界大乱，人神鬼都出来了，好不热闹。后来，一个神秘的组织出面干涉，封印了鬼王令。混乱结束，三界恢复原有的秩序，鬼王令又不知所踪。哎！可惜出生太晚，不能亲眼目睹。” “靠！有这么夸张嘛？你不去做编剧真是电影界一大损失。”我嗤道。 周派并不理会我的热嘲冷讽，突然以一种研判的眼神注视着我，好似我身上藏着天大的秘密。 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说道：“是不是还有版本？赶紧的，有屁就放。多少我都接得住，当听一千零一夜了。” “唐一，你万万想不到那个神秘组织的领头人物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周派神情古怪，似笑非笑。 “谁？” “唐，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