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曼巴
天刚擦黑，周派出现在我面前。 “这半天你去哪里了？初来乍到，想请你尝尝我们寺院的斋饭也不见人。”我问道。 “哦！我下山了，去市里办了点事。”他淡淡回道，似乎心绪不宁。 “还挺忙啊？我没耽误你正事吧？”想着连饭都没请他吃上一顿，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有户人家供了个保家仙，想给请走。结果仙家生气了，在家各种捣乱。我去看了看，有点棘手。”他说。 “保家仙？我大学时听一个东北同学说过他家供了什么仙，很灵验。一直以为是开玩笑。不会吧？难道真的有这种东西？” “呵呵！很多，只是你从来不信，自然不关注。”他应付道。 我看出他并不想告诉我更多的内容。便转移话题：“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出去散散步，带你熟悉下这里的环境？” “好。”他答应得很爽快。 我看他背包挺重，叫他放在宿舍里，丢不了。他冲我诡异一笑，转身出了门。 一天相处下来，我当他蛇精病一样的见怪不怪了。我笃定这些研究怪力乱神的家伙都有着神棍的气质…… 山门和侧门皆已关闭，工人们下班后吃完晚饭回宿舍的回宿舍，散步的散步。宿舍在半山腰，我和周派往下方的观音殿方向走去。 虽是暖春季节，山上依然微寒，偶尔有山风吹过，叫人忍不住裹紧外套。寺院的路灯较少，主道旁边绿化带每隔一段有一盏唐风格调的地灯，在这黑压压的丛林深山，几乎不起作用。因为都是清一色的石板路，我们信步而行，倒也用不着照亮。 “唐一，这个寺院有多少和尚？”周派问道。 我一听他说“和尚”，立马知道轮到我发挥的机会来了。白天一直像个白痴样听他神神叨叨，根本插不上话。 “周老师，在汉传佛教，只有方丈和大德高僧才能称之为和尚。你若问和尚多少个，那我只能回答你，一个。”我装着一本正经地答道。然后等他继续发问。 “尼玛……”周派沉默两秒，扔过来两字。 我一阵心塞。这是大学老师么？确定是大学老师么？ “好吧！这里常住僧人三十来位。”我只好接着说。毕竟我是主他是客，不与他一般见识。 “哦！听说重建时迁走不少坟？”他接着问。看来他没少打听，多半是杨胖子提供的信息。 “好像是。具体我也不清楚，庙里有位工人老顾师傅是本地人，有一次跟他聊天听他讲，山上的坟多是附近村民家祖坟，当时闹得厉害，不愿迁。风水宝地啊，谁都不想迁。”我说道。 “那后来呢？”周派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后来政府部门出面调解，也不知道想了啥招，估计赔偿了不少钱。总之最后还是把坟都迁到了西郊的公墓园区。有一部分无主的荒坟没人管，施工队一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墓碑拆了铺路，坟推平，就这么建起来了。喏！刚刚走过的那石阶，有一块就是墓碑。”我碰碰周派，叫他回头看。 周派停下来，摸出手机借光回头走了几步，找那块墓碑。果然一块刻有字的石板平躺在地面上，与其他普通的石板拼合在一起，除非低头走路，否则很难引起人的注意。周派蹲下身仔细察看，准确地说，这是一块不完整的墓碑，能辨认生卒年和名字，余下部分不知道去了哪里。周派将右手掌按在碑上，瞑目沉思。我不知道他又搞什么鬼，只能干等。好在就那么一会，他搓搓手起身，面无表情。 “果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周派叹了口气，示意我继续走。 “怎讲？”我问。 “这没迁走的，原本孤魂野鬼一个，哪哪都不收它。若这墓碑被拿别处去铺路千人踩万人踏，那它真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但寺庙不一样，铺地上跟磕大头般五体投地，如此功德佛祖自然将它超度到好地方去了。”周派说道。 “你怎么知道它已经被超度走了？”我对面前这个人越来越感到好奇。 “若未被超度，孤魂无处可去，唯有依附于此，累世受这践踏之苦。刚刚我以手探之，此碑如今就是一块石板而已，毫无阴物附之，可见是每日听僧人诵经，超度走掉了。”周派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石碑有没有依附阴物？”我越听越糊涂。 “额……这个……大概是我自己的能力吧……”周派答得很含糊。 “周老师，您不会故意装神弄鬼吧？”我调侃道。 夜色中传过来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才听他幽幽一叹：“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做一个普通人。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还活得轻松点。” 似乎触动到他，竟有些许伤感。我与他仅是初识，不好深问，竟一时无语。 “喵－－”一只野猫突兀地从旁边林子蹿出，从我脚背仓皇跃过，瞬间消失。 正发呆的我吓了一跳。 “喵－－”还没回过神，又一只蹿出来。拦在我们前面，竟然不逃。这猫通体墨黑，唯独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泛出碧绿的幽冷的光。 周派俯下身一把将猫抱在怀里，并亲昵地拍拍猫脑袋。 这又是神马情况？！！！ 大概看出我眼里的十万个为什么，周派淡淡一笑，说：“我养的，黑曼巴。”又对猫说：“来，认识一下，曼巴，他是唐一。”言毕，猫冲我喵喵叫了两声。 “我勒个去！你竟然把猫都带来了，你牛！”我算是服了。伸手想摸它的脑袋，只见绿光一闪，森森煞气直袭过来，我怕它挠我，赶紧缩回。 “上午你不是亲眼看见我放它出去玩的。曼巴，今天玩得开心不？”那猫又喵喵叫两声，从周派怀里钻出来趴到肩膀上，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上午？那个小玻璃瓶？那烟？骗人！怎么可能？”我觉得认识这个周派，仅仅一天就让我三观尽毁。 “哎－－唐一啊唐一，你真是被所谓的科学知识蒙蔽得不浅啊。”周派说道。“这个世界未知领域太多太多，科学只代表当前能够探索到的部分，冰山一角而已。你学习它是为了探索到更多未知的，而非一叶障目啊！” 我想了想，竟然无言以对。 “好吧，就算你是对的。那你怎么解释白天我看到的……这个曼巴……那样的形态……”我还是不死心，想一究到底。 “曼巴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它是冥界使者，就是传说中的无常。”周派道。 “无常……”我苦笑，真是越来越离谱。完全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只得听他说下去。 “无常出现的地方，必有孤魂野鬼晃荡。这些阴物，多半是横死鬼，为一缕怨念所牵而不得轮回，就这么飘在阳世与冥界之间，不生不死，扰乱秩序。有些甚至会互噬，跟自然界弱rou强食一般，只不过阴物以怨气为食，食得多了，便化为厉鬼，为祸阳间。到时再收它就困难了。所以无常的任务便是清理这些孤魂野鬼，发配它们去该去的地方，下地狱也好，投胎为人为畜也好，总之不能再四处乱蹿。” “早晨我到达寺院之时，曼巴便在瓶里闹着要出来。我知道寺庙阴气极重，各种阴物聚集于此。所以放它出去巡山。” 周派不管我听不听得懂，讲了一大堆，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我仰首望天，无力反驳。姑且当他是逗我玩，不能当真。 经过观音殿的时候，周派像想起什么，包里摸出个陶制罐子，从殿前的大香炉装了一罐子香灰，再盖好盖子，放回包里。我冷眼旁观，懒得询问。 到了宿舍楼下，周派肩膀上原本趴着一动不动的猫一跃而起拦在我们前方，毛发炸立，躬起身子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一个人从楼里走出。 “哪来的野猫这么凶！”那人一边走一边嘀咕。声音像撕破的牛皮纸。 近了一看，原来是三圣殿的老万。老万五十来岁，精干瘦小，喜欢跟人开玩笑，平常脖子总是挂一串又长又大的星月菩提，说是用汗养珠子，逢人便拿出来炫耀一番。上月他回了趟老家休假，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大爱与人说话，脸色发青，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 “曼巴，回来！”周派喝斥住猫。曼巴似乎不愿意，龇牙咧嘴，两颗长长的犬齿竟然发出金属样的冷光。看架势就要扑上去。 “曼巴！！！”周派再次厉声喝道。语气已是不容置疑。曼巴才收了毛，返身跃上周派肩膀，碧绿的眼睛却死死盯住老万。 我急忙往前一步。 “万师傅，是我，小唐。不好意思吓着你了，这是我朋友的猫。” 老万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玩，你们玩。”说完匆匆离去。 “他是谁？”目视老万消失在黑暗中，周派问道。 “哦，寺院的工人，老万。”我说。 “明明是一个死人。” 我一吓。回头看周派，不再是白天睡不醒的样子，此时此刻双目精光四射，表情凝重。 “这下有得玩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