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离别之时
“什么，你说我们共谋诡计？”一名黑袍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顿时失声笑道：“尽是些未曾见过世面的后生，真是肤浅可笑至极！” 鬼王宗折损弟子，冥焱心头窝火至极，遂怒骂道：“你们这些夜游司的狗东西，早看你们不顺眼了，来日我鬼王宗必踏平尔等山门！” 那黑袍人摇了摇头，带着笑意说道：“还是先管好眼下的事再说吧，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随着黑袍人话音落下，一个黑色光圈陡然从冥焱脚下升起。冥焱早有防备，迅速闪身而出，那黑色光圈以闪电之势缩小范围，所过之地顿时化为石粉。 “哼哼，不愧是鬼王宗得意弟子，逃命本事还真是了得。”黑袍人探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追着冥焱所在之处一点，一个半透明黑色光球顺势飞出。 见识过刚才黑圈威力，冥焱不敢大意，就要朝那黑色光球发动攻击，欲出手将其击破。却在这时，被萧泽一个箭步上前拉走躲开。 未待冥焱反应过来，只听身后“轰隆”一声，那看起来飞得慢悠悠的黑色光球却是在不远处陡然爆碎，威势惊人。若冥焱出手硬接，只怕是会吃亏。 “不用大惊小怪，肤浅无知的小辈们，刚才那两招都是逗你们玩呢。”黑袍人桀桀怪笑一声，得意说道：“刚才那招，我只用了不足一成实力。看到了吗，我们的差距犹如天和地那般……” “狂妄！” 穆扬怒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霜之哀鸣剑带着尖锐破风声，势不可挡地飞了过去。只是，霜之哀鸣剑却是悬停在那黑袍人身前一尺处剧烈颤抖起来。 穆扬大惊，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剑竟然和自己心念失去感应了。却在这时，那黑袍人再次抬起一根手指指向众人所在方向，一道平淡的声音悄然传来。“黑炎。” “哗！” 一股黑色气漩如暴风般席卷而来，奇特的是，这股气旋带着高温。 众人哪敢迟疑，立刻施展浑身解数，御空而起。黑色风暴消散，地面竟有黑色火苗在燃烧岩石。 “怎么可能！” 感受着真真实实的高温，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夜游司何时有过这般强悍的手段了？ “正如你们所见，我们是绝对强大的存在。”黑袍人冷笑道：“刚才的攻击，我也不过只是用了两成实力罢了，否则，你们早就化为灰烬了。” “如果你们没有擅闯这里，我们也不至于会杀了你们。可惜，我们的研究还在进行当中，怪就只能怪你们来了不该来的地方。”黑袍人缓缓抬起手指，顿了顿又说道：“同是鬼界子民，就告诉你们一些秘密吧。” 说着说着，黑袍人情绪变得越来越癫狂。“这世界共分三界，有高高在上的天上的仙神，整日可与星辰日月为伴。有自由快活的人，至少他们也能仰望浩渺苍穹。可是鬼界众生呢？我们只能枯守这昏暗天地，更是无法吸收半点日月星辰之华，你们甘心吗？” “我们决意改变这一切，为了摆脱永世都要屈居最下层的境遇，我们要变强，直到打破这天地间长久以来的规则！” “这么多年了，知道吗，我们的研究找到方法了！只要这个研究可以成功，鬼界众生很快就能称霸三界，做高高在上的主！” 黑袍人狂笑起来，从他露出的眼睛里，能看到来自魂魄最深处的疯狂。 “你们所谓的研究，就是要变成试灵者那样的怪物么。”萧泽摇了摇头，叹道：“现在鬼界的秩序很安宁，称霸三界恐怕也只是你们的心愿吧？老师曾说过，若是三界的平衡被打乱了，这世界就会有毁天灭地的灾祸降临，那时，你们所谓的‘高高在上’还有意义吗？” 黑袍人终于平静下来，他哼了一声，冷笑道：“所以才说你们肤浅，只要增强了实力，还需畏惧什么狗屁灾祸吗？” “老四，你废话太多了，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站在一旁静静看了许久的三爷终于按捺不住，他背着双手缓缓朝萧泽、冥焱一行走去。 “活死人你别搞错了，现在可是我们的时间！”黑袍人一挥手，一道黑幕围墙挡在三爷身前。 三爷停下脚步，淡淡回道：“怎么，想跟老夫过过招么？我这个活死人怎么说都是排在第三位上的，倒是你这乌鸦，好像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吧？” “呵呵呵，我的名字是吴涯，看来活死人你真是老得记性都不好了。你说说你，几十年前的排名还敢拿出来炫耀，不过，今日若你想与我比试比试，吴某奉陪就是了。”黑袍人走近三爷，与他相距三丈对视。 “走！” 见两拨敌人对峙，萧泽一摆手，众人迅速闪身，纷纷朝远处御空飞去。 黑袍人回头看了一眼正欲逃走的目标，朝三爷冷冷哼了一声，一闪身追了上去。其余黑袍人早有准备，也都追了过去。 “鬼技，断空！” 为首那名黑袍人大喝一声，霎时间一道几十丈高的黑幕在偌大的空间蔓延开来，重新挡在小蛤蟆一众人身前。 “原来这招竟然也是断空！”灵薇儿感到一阵心惊，寻常鬼修至多能施展一道足够防护自身的断空鬼技，那黑袍人竟有如此能耐，可想而知，他的实力有多强悍。 “没路了！”齐羽翊护在红漪、灵薇儿身前，眉头紧锁。 此时在场的只剩下灵薇儿与红漪两名女子，鬼王宗、孟婆司只剩十人，反观无常道与夜游司，他们人手众多且各个本领高强，形势已然是坏的不能再坏了。 “这次，尝尝我的四成实力吧。”吴涯这次伸出的不再是一根手指，而是一只手掌。“黑炎。” 黑色火焰呼啸着席卷而来，可谓迅猛至极，危急时刻，萧泽与穆扬双手结印，舞起刀、剑花，齐羽翊丢出风雷扇瞬时变大，舞起更大的扇花，挡在众人身前与之相抗。 黑炎远比想象中的更加炽热，众人立刻感觉像是回到不久前被疾速上涨的熔岩包围的时刻了。 “哼哼，有意思，试试看五成实力如何。” 吴涯手指撑开，顿时黑炎席卷声势又强了许多。好在冥焱又祭出镇妖铃与之相抗，一时间黑炎尚无法奈何众人。 “啧啧，那就让我来看看，你们能否抵抗我这招的全部威势吧。” 吴涯撑开双手，原本稀薄的黑炎陡然变成漫天火焰风暴，众人终于抵挡不住，就在此时，虚弱的小蛤蟆从灵薇儿怀中倔强地跳起，硬撑着巨大化魂体，看也不看抓在手中的药兜，将它们一股脑全部倒在嘴里。 “不可思议的，药丸大杂烩！” 先是一股强风，紧接着伴生道道雷电、火焰，不可思议的景象自小蛤蟆张大的口中喷涌而出，或许是它伤势过重，或许是药效过强伤到了它的魂体，一股深蓝色魂血如水柱般伴着异象同时喷发。 “小蛤蟆！” “师弟！” 众人大惊，小蛤蟆张大嘴巴顶着黑炎风暴一步一步挪动脚步艰难向前走去，顿时包围他们的黑炎威势骤减。此时小蛤蟆不仅口中流血，浑身上下竟也有魂血渗出，众人心急如焚，然而黑炎的威势依旧让他们无法脱身相助小蛤蟆。 黑炎风暴持续了许久，小蛤蟆也摇摇晃晃地向前挪动了很远，终于，黑炎风暴平息了下来，小蛤蟆口中的药效还没有消散，它强撑着转过头去，面朝挡在众人面前的黑墙，用尽全力，歇斯底里地喷出一道夹杂着雷电的烈焰火柱。 “咔嚓！” 黑墙竟被破开一个小洞，吴涯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小蛤蟆看去。“了不起，实在了不起，竟能破了我的断空。” “小蛤蟆！”灵薇儿不顾一切地向小蛤蟆跑去，突然，她的瞳孔骤然微缩。 小蛤蟆魂体在一瞬间竟有些虚无透明起来，那是魂元快要破碎消散的样子。 “别……管……我……走啊！”小蛤蟆竭尽全力大喊出声，只是它的声音里却透露着极度的虚弱，就像一点快要灭掉的烛火。 “我要带你一起走！”灵薇儿加快脚步向小蛤蟆跑去，她嘴角绷直，声音带着哭腔。 就在这时，一个巨人身影悄然出现在灵薇儿身后。 “后……面……”小蛤蟆清晰看到那个巨人，他正举着重锤就要朝灵薇儿砸去。此时灵薇儿眼里噙满泪水，哪管其它？ “师妹当心！”萧泽等人也放弃了逃跑，纷纷追着灵薇儿奔去。 “我要……带你走！”灵薇儿咬紧牙关，用袖子抹了把眼眶。 “去死吧！” 巨人大笑着丢出手中重锤，直指灵薇儿。 “傻瓜……” 小蛤蟆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不知为何，在它心底有一道呐喊声：“你们不要管我，快逃啊！”只是，看到那么多人都来相救自己，尤其是那个为自己哭的小妮子。它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然飞身跃起，以惊人的速度撞在巨人丢出的大锤上。 “当！” 惊魂护腕发出微弱紫芒，小蛤蟆全力相护下，大锤偏离了轨道，灵薇儿化险为夷。只是，受到这一记重击，小蛤蟆小小的身子犹如断线风筝般，远远飞走。 …… 小蛤蟆努力眨了眨模糊的眼睛，在它身旁，是尚未退去的熔岩。巨人这一锤，又把它砸到熔岩深渊旁。 远处，有几道焦急的声音像是在呼唤它，只是小蛤蟆却听不清了，它好困，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也许，等这一觉醒来的时候它会发觉，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吧？ 只是，当它想要睡去的时候，却听到很吵的声音。回头看去，一个佝偻着身子，身穿黑白相间衣袍的古怪老头子正大笑着朝自己慢慢走近。 …… “小蛤蟆……呜呜……小蛤蟆……” 灵薇儿自顾自地朝小蛤蟆飞走的方向跑去，全然不顾身边是不是存在危险。却是萧泽、冥焱等人，始终守在她身旁，为她化解一次次的危机。 终于，她看到了一片红光，像是在一个池子里沸腾发酵的火水，那是尚未完全退去的岩浆。在岩浆池旁，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躺在那边。 …… “哼哼哼哼哼哼……”三爷满眼笑意，不断靠近奄奄一息的小蛤蟆。 “你可……真……讨厌啊……”小蛤蟆挣扎着蹲起已经接近透明的身子。 “最后的最后，你还是得被老夫杀死，癞蛤蟆，这就是你的命。”三爷高高抬起左腿。 “不……你……错了。”小蛤蟆努力发出一声冷笑。 “哦？”三爷停下动作，笑问道：“你还有什么办法逃走吗？” 小蛤蟆深吸一口空气，自嘲想道：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怎么样都该死了。它又回想起当年在判官殿里叽判官对它说过的话：“你的魂魄残缺，终有一日，会被鬼界风霜残蚀，最终归寂于无。” “我这个样子，应该马上就要消失了……” 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魂体，小蛤蟆苦笑一声。 放不下吗？ 放不下的是什么？ 是小屋院中那摆了一地的药材吗？ 是几年里经常会躺着的那张大床吗？ 亦或是…… …… “小蛤蟆！” 灵薇儿声音十分沙哑，小蛤蟆的魂体就连轮廓她都快要看不清了。 此时，女儿家就算有泪，也已经流不出来了吧？ …… “啰里啰嗦，还是让三爷我送你上路吧。”三爷又把腿向上抬高了一些，可是突然，却眯起了眼睛。 不只是他，所有在场者，无论是试灵者还是黑袍人，都是瞳孔一缩。 “再见了，这个世界……” 小蛤蟆透明的魂体猛一蹬地，朝熔岩池跃去。回首瞬间，它看到了灵薇儿那张惨白的熟悉容颜。有两道泪痕，写满憔悴，写满哀伤。 突然，它用尽所有力气大喊了一声，只是它的声音实在太过微弱，却是太过模糊。 “我……你……” 一滴魂泪泛着幽光，从小蛤蟆眼角无声滑落，伴着它向熔岩池中落下。 “啊！” 灵薇儿沙哑的喊声回荡在这片空间，朦胧之间小蛤蟆心一颤，一瞬间，从三年前在奈何桥上的相遇，一路上相伴成长的记忆。一桩桩、一件件都如潮水般涌现出来，细想，好像也只有她一直在陪伴着自己。 所有的回忆涌上心头，最终只化作了苦涩的一叹。 记忆里，竟然全都是她。 只是，今后却是无法再见了吧？ 连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