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隐生、壁护、恶夜

    请恪守：守墓人弃绝一切神性。守墓人首先必须是人，然后才能成为守墓人。当考虑到我们的资源，我们能预见，我们的付出将越来越不能持续时，守墓人必须停止援助并反省。健康的援助是不需要我们牺牲自己的身体、精神健康，也不需要付出自尊、或财务的代价。健康的援助意味着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助人，不健康的援助往往基于我们病态的神性需求。守墓人严以律己，亦不宽以待人。如是，一旦守墓人沾染任何病态的神性，就会成为守墓人的对立面，守墓人的敌人——盗墓人。

    ——尼德世界之第六诫

    ＜＜cidaa——超时空安全局第一部盗墓人第七卷诸神的黄昏分割线——cidaa＞＞

    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夹在清寒入骨的秋雨里，悄无声息地网罗下来，让人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在这个充满莫名恶意的夜晚里，跳跃的火光拼命将小山洞渲染得明亮而温暖，俨然是想与凄风苦雨的肃杀大千世界彻底决裂。而面如土色、摇摇欲坠的彼岸花却转身看向山洞外，整个身影在光明与黑暗中晦暗不明。暮色如网，秋雨如箭。彼岸花手脚激烈抖动，眉毛倾斜，瞳孔放大，口中嗬嗬有声，就像一条窒息的鱼。

    鱼欲相忘于江湖，终究难逃情网。

    夜莺、未亡人先生、妖孽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灵魂深处看到了同一个句话：爱得太深，会失去所有荣耀和价值。未亡人先生咬着后槽牙直视夜莺和妖孽的眼睛，直到她们点头。突然，未亡人先生犹如疯狗一般蹿到彼岸花背后，一记手刀斩下，彼岸花应声而倒。同时间，微弱的火光就像投入了一大把火药，陡然炽烈，陡然熄灭。

    “夜莺和鸿鹄留下，因为你们是命运的歌者，不是战士，”未亡人先生转过身对着妖孽和小树挥了挥手说，“我们走。目标：维格利德。”

    夜莺和妖孽却听而不闻，一幅见了鬼的表情。未亡人先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像一个铅球般飞了出去，“砰”地撞到了岩壁，整个山洞都似乎晃了几晃，碎石蔌蔌而下。疯狗瞬间变成了死狗。

    “手刀留人？！”彼岸花好整以暇地整理着短裙上的灰尘和褶皱，“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盗墓人军团军团长也如此没有创意和品味。”

    “怎么可能？”未亡人先生一骨碌爬了起来，像疯狗一样弓着身体呲牙咧嘴，“我经过了缜密计算，我相信我使用的力量和作用的部位，即使忘川或者猛犸也会陷入昏迷。”

    “可惜我不是忘川，可惜我不是猛犸，”彼岸花幽幽叹了一口气，泪光隐隐，“可惜我借着彼岸花求死却换来不死，可惜……”

    “求死却换来不死？！”未亡人先生、夜莺和妖孽异口同声发问，却表情各异。未亡人先生瞳孔放大，妖孽屏气凝神，而夜莺痛苦地闭上了悲悯的眼睛。溯回者小树学着彼岸花不停叹气。

    “那一夜，我在双唇涂抹彼岸花花汁，进入爱之彼岸，”彼岸花缓缓开口，猩红的唇依旧残留着那夜的惊心动魄，“忘川和缔造者相继用基因药剂救治了我，结果让我得到了‘隐生’和‘壁护’两个副作用。这两个副作用让我不死。”彼岸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隐生’和‘壁护’是什么？”妖孽追问。未亡人先生和夜莺沉默不语。

    “隐生源于水熊虫。这种小生物能够把生命代谢放慢到几乎停止的程度。进入休眠态时，它的身体含水量可以降到仅仅3%，是名符其实的‘脱水’。但是只要把水加回去，水熊虫就能复生。这种脱水‘冬眠’并不是只睡一个冬天，这和真的熊可不一样。水熊虫隐生至少十年后还能照常复苏。”

    “十年！”妖孽大惊失色。

    “对十年。但这只是隐生最基本的功能而已。水熊虫在隐生状态下所能承受的低温简直匪夷所思。它可以在-272°c的实验室环境里存活，这种温度下连物质的存在形态都变得奇怪了。液氮的温度是-196°c，到-209。86c会变成固体，绝对零度才零下273。15°c，只差1°c，当世界的一切都冻成粉末，连原子都快不跳动的时候，而我还毫发无伤的活着，活着……”彼岸花歇斯底里。夜莺上前拥住了彼岸花。

    “-272°c……”未亡人先生放弃了弓身的进攻姿态，失神地喃喃自语。未亡人先生知道正常情况下，生物体内的原子都在疯狂地振荡，到了这种低温下这些原子几乎都静止了——可是进入隐生态势的水熊虫还活着。更加难以置信的是，水熊虫是有大脑的。的确，这是个相对简单的脑，但毕竟也是神经元组成的，而且能熬过脱水到3%和-272c的低温而毫发无伤。

    “这些还不是全部，”稍微安静下来的彼岸花语不惊人死不休，“水熊虫还能忍受六倍于最深海底的压力，暴露在真空中长达10天。众所周知，人类在真空中最多也就能活上两三分钟。它们可以承受的辐射剂量数百倍于人类。它们可以在100摄氏度的开水中生存，哪怕是将其置于150摄氏度的高温中也没什么问题，历经了这些我还活着。还活着。”彼岸花自嘲地笑了起来，就像一株凄艳的彼岸花。

    “他……”夜莺双手合什，“会使用隐生吗？”

    未亡人先生脸色如黑铁。妖孽竖直了耳朵。

    “忘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geek，更是一个身体力行的geek。”彼岸花直刺所有人的眼睛。

    小山洞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忘川会使用吗？彼岸花的回答不言而喻。

    过了好一会，夜莺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那么，‘壁护’又是什么？”

    “知道动物和植物的本质区别是什么吗？”彼岸花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

    “植物的细胞有细胞壁，而动物细胞只有细胞膜，没有细胞壁。还有，动物和植物间存在严重的生殖隔离，究其原因或许是营养方式的不同，自养的古生物演化成了现在的植物，异养的成为后来的动物。”妖孽快人快语。

    彼岸花点了点头继续追问：“细胞壁有什么功能？”

    “细胞壁是存在于植物细胞外围的一层厚壁，主要成分是多糖，新生细胞壁的成分又可以被粗略地分为纤维素，半纤维素和果胶三大类。其中纤维素和半纤维素互相连接，形成复杂的网状结构。而果胶顾名思义，形成的是类似于果冻的物质。如果将纤维素和半纤维素比作是钢筋，那么果胶起到的就是混凝土的作用。这一层厚度不到1微米的细胞壁，竟然可以抵抗大约1000倍大气压的压力而不破裂，”妖孽倒吸了一口冷气，接着说，“虽然大气压是压强单位，公斤是质量单位，不具可比性，但一个大气压是101325帕，也就是在一平方米受到的力是101325牛，相当于是10132。5千克重物在一平方米的压力，差不多一平方米的地方放了十吨的重物。假如彼岸花jiejie的表面积为1平方米，相当于……相当于能承受……”妖孽死死地捂住了嘴。

    “这些都不是关键，”未亡人先生盯着像一个结界封印住了山洞口的彼岸花，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关键是‘隐生’和‘壁护’形成了共生，打破了自养与异养的界限，实现了不死。希望，当只剩希望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们根本没有希望。”

    未亡人先生的总结让小山洞再次陷入了死寂。熄灭了火光的山洞再次回归凄风苦雨的大千世界，回归充满莫名恶意的夜晚。

    “本来，”彼岸花打破了死寂，“我不应该再以‘守墓人’的身份行走在任何时间、任何空间的。”

    “为什么？”夜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是这恶夜里唯一的温暖。

    “因为我犯下了尼德世界守墓人的十诫，自以为是的不自量力的去拯救忘川，我贪得无厌，沾染神性，从而失去了守墓人的资格，一败涂地。但我复活后，意外获得了一些或许可以克制忘川的能力，我苦苦哀求缔造者，让我亲手结束这一切，于是我再次出现。我是受身无间者，你们不必信任我，连我自己都在唾弃自己。永别了！我的兄弟姐妹！”彼岸花俯身亲了亲夜莺的亚麻色头发，转身走进了恶夜，去征伐自己的爱人。

    “请用歌唱祝福我们！”妖孽对着夜莺躬身行礼，得到回应后，牵着小树走进了恶夜。未亡人先生沉默如谜，也走进了恶夜，去征伐自己的兄弟。

    “我们会用歌唱祝福你们的，我们与你们同在，”夜莺转动轮椅来到山洞外，肃杀的秋雨很快浸湿了夜莺的头发，也浸湿了夜莺的声音，“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