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拜访聂王府
那位一直和文定远对话的伙计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扬起一丝得意,仰头说道:“我是这镇子里最讲道理的人,打翻了我们的香灰,就赔给我们一炉新的。不过我要……把他烧成灰,装满这香炉。” 赵翎从来都是受人尊敬,出来进去前呼后拥,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受此侮辱。之前努力克制,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是到此时,脑子里已经全然没有什么大小利弊之分,唯一想做的就是让眼前这人闭嘴,而且是永远的闭嘴。 赵翎脚下步法翻腾,瞬时就到了那人面前,二指勾曲直取对方喉咙。那伙计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反应迅速,见来者气盛也不硬接,两脚在地上一转,身体移出半步想躲过赵翎一击。但不料赵翎这一击不仅来势凶猛而且其中带有变化,藏有后招,后掌瞬间赶上,在伙计肩上留下重重一击。只这一击就听得那人一声惨叫,一只膀子垂了下来怕是脱臼了。 其他三人反应不及那伙计,但此时也都攻了上来,赵翎以一敌三一时打得难解难分。这个时候如果文定远加入战斗,胜负立见分晓。只是他也明白胜负对于他们都没有什么意义,这一架打完左右他俩又得重新找落脚的地方了。 “好了,好了,不过打翻一个香炉。再打下去,我店里的这些家伙事儿都叫你们砸完了。” 庭后悠悠传来一声女子呵斥,说是呵斥更像是娇嗔。银铃悦耳,拨动心弦。 帘子轻轻挑起来,女子“咯咯”的笑声就已经证明这是个大众眼中的美女,真人一亮相更是惊艳几分。身形婀娜多姿,皮肤皎凝如玉,唇红齿白,眉眼含笑,远观星月失辉,近看花草无色。 这女子话一出口,混战中的三个伙计便迅速收手撤了出来。对于这个美貌女子的态度都极其恭敬,其身份可见一斑。 “不就是一个香炉,还和客人大打出手,我的生意以后还要不要做了,没规矩。” “可是王爷吩咐过……”有人小声回道。 “这里我是老板。”一位伙计还想分辨几句,被这位美丽的老板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是我手下的伙计没有规矩,还望两位客官见谅。两位可以继续在我的店里住下,食宿费用都算卉娘的。对不起二位了。”卉娘欠身深深地施礼,然后带着伙计离开了,剩下文定远赵翎两个人莫名其妙。 到了后院,卉娘的脸色大变,阴沉了许多。 “只是让你们试试他们的功夫,王爷有说过要取人性命吗?” 伙计们本来得到的命令就是试试两人功夫,可是没料到赵翎出手如此之狠,直奔命门,一招就重伤他们一人。这才叫大家一时气愤红了眼,也忘了得到的命令是什么。 “卉娘,我们错了,差点坏了王爷的大事。” “这件事我就不报给王爷了。以后做事考虑点后果。” “谢谢卉娘。”四个齐齐鞠躬,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恩惠。 “按王爷的交代,接着办事去吧,别再出什么乱子了。小五受伤了就不要去了。” 得了命令,四个人前后都退了出去。 一段小风波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解决了,这和文定远设想的结局相差甚远。望了一眼对面的赵翎,同样是一副不知所措的面容。 “定远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就是感觉……感觉这青峡镇怪怪的,这里的人全都怪怪的。” “我也觉得怪,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文定远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他猜不到眼前景象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真想。 “要想在这里待下去还真不容易,我看我们得找个机会去见见这里的瓢把子。” “聂王爷?” 两个刚刚还在被人追杀险险丧命荒漠的人,现在能在这青峡镇中落个脚已经算得上幸运,赵翎还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要面对这里的王者了。他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路扶持走来的兄弟,此时他眼中仇火如焰,急着想搅动风云,要为文家上下一百多口报此深仇。 “要想立住了,就一定得拜访一下这位聂王爷。他和朝廷积怨多年,我们这两个朝廷要犯,想必他聂王爷也想见见吧。” 没安静了多久外面便吵闹起来,街上一声铜锣脆响。 “青峡镇暗入沙匪,知情有报者赏,擅自藏匿者罚。” 街上一行人,一边敲锣一边喊话通报,行事派头就如巡街的衙役官差一般,引得街上所有人都朝这边打量。 “青峡镇暗入沙匪,知情有报者赏,擅自藏匿者罚。” 一声声铜锣清脆入耳又聒噪难安,像是催命的符咒。 “机会来了。”说完这话,躺在床上的文定远忽然睁开双眼翻身坐了起来。“要见聂王爷就赌在这一把了。” “去哪?你说清楚了再走啊。” 赵翎还没有搞清楚文定远没来由的话,但已经跟着他下楼出了店门。 “是,是,是,我也觉得他们鬼鬼祟祟,还老和我们打听镇子里的事,我看肯定是他们错不了。” 文定远一开门正好看见店里伙计领着人往店门口走来。 “就是他们,说的就是他俩,几位差爷可别让他们跑了啊。” 这青峡镇无朝廷官差,行使管理职责的都是聂王府里的人,这些人既然被称作差爷就必定是聂王爷的手下。 “我两就是你们要找的沙匪,带我们走吧。” 文定远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赵翎吓了一跳。这话一出,也叫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边,疑虑重重地打量着这两个白净后生,怎么看也不像是杀人越货的沙匪。几个黑布粗衣家丁打扮的家伙可没有半点忧郁,上来一人一根铁链就把二人拷起来带走了。 穿街过巷,俩个人被押到一处府邸后门。虽然这后门设于一条僻静小巷,门庭不大,除了门上一对虎啸龙环别无其他特别的修饰。进门又走过两个回廊才到达一处偏厅,大厅里并没有明镜高悬的大匾,倒是正对大门的一扇丝质大屏风风外显眼,素白的屏风上单单绣了几枝素梅,正中间却大大写一个“義”字,笔法苍劲有力。屏风前的主位上坐着一位衣着富贵,体态比衣着更富贵的中年男子,面容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红润之色。
将文、赵二人押解到大厅立定,几名粗布黑衣的汉子也站立在两侧听候发落。文定远再次抬头细细打量这位“富贵”,简直活脱脱一尊弥勒佛,只不过这尊弥勒佛一脸肃杀不苟言笑。 弥勒佛打眼看了一下文赵二人,眼光不停地从这人落到那人,又从那人转回到这人,就是始终不肯开口。而文定远目光如注就直视弥勒佛的眼睛,不躲不藏,此时赵翎也明白文定远自认沙匪的用意就是要借此机会面见这位青峡镇的瓢把子,却不知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讲,所以也干脆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势闭口不言。这氛围就如同是高手对决,胜负只在一瞬间,所以双方都不敢轻易出手,一直在观察对手寻找突破口,或者是在等待对手先出招而找寻其破绽再乘虚而入。 就一直这样静默了有一盏茶的时间,还是弥勒佛先开了口:“杀了吧。” 万没想到这弥勒佛竟然丢出这么一句话,这可是出了两人的意料之外。赵翎在左右侍卫上来押解之前抢忙叫喊道:“慢,慢着……聂王爷是吧?我们两个都是神机府缉拿的要犯,被府兵一路追击走投无路才逃到青峡镇的,并不是什么沙匪。还望王爷明察,还我二人清白。” 聂王爷并没有答话,只是一个眼色止退左右,眼神回落在了文定远的身上。神色厉然,一言不发却胜似责问。 文定远此时不得不说话了。 “王爷恕罪,为见王爷一面,我等谎称沙匪,借府差之手进得王府。”言简意赅,不卑不亢,军人风范。 “见我为何?”这位聂王爷更是惜墨如金,绝不多说半字。 文定远要的就是在聂王爷面前说话的机会,稍作思索,便把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先先后后说了一遍。 先是如何被神机府指挥使继海所陷害,文家得了一个里通外国密谋造反的罪名,继而是家奴舍命拼杀才换来一丝生机逃出京城,之后又是如何一路逃亡,密林中死命奔波,荒漠中九死一生才来到这青峡镇。 所说所言,切肤刺骨,语气中竟是愤恨和敌意。聂王爷听得真切,渐渐神色有了变化,听到最后轻叹了一声。 “昏庸之君,jian佞之臣,值此乱世,忠臣良将少有善终。不知阁下是那位将军的公子?” “家父,文绍。” “可是使一杆镏金破狼枪的文绍文伯锦?”聂王爷忽然神色大变,似是与文老将军早是旧相识,一时情急竟站起身来。 “正是家父,王爷认识家父?” 聂王爷梗咽了一下,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转身走入了屏风后。 屏风后悠悠传出些许抽泣,文定远眼含热泪,认定这聂王爷必定与父亲渊源极深,否则不会一听说父亲的名字就悲痛至此。 停了半响才又传来聂王爷的声音:“今天就到这里吧,带两位客人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