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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怅然若失

      “夏大人,估计最近可能有的忙了。”赵高看着窗外雨霁初晴的天气,蓦地说了这样的话。

      夏无且毫不在乎,若无其事地举起酒杯:“赵大人这话说的好轻松!最近想着赵政要的长生不老药,已经够多麻烦的了,赵大人现在还说这样的话,有点幸灾乐祸啊。”

      赵高也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来夏大人的确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了。夏大人没事喜欢自在,这点,我也可以理解。不过我总归不是那样的人。”

      “夏大人,我派出去的人传回来消息了。陛下的狩猎,出事了。大雨大风来的这么突然,不知怎的,就走山了。”

      他又缓了缓语气:“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陛下根本就没想瞒着这个消息,只是我与夏大人,比那谢人知道的早些罢了。”

      “哦?”夏无且稍有些惊讶,可酒杯依旧牢牢握在手中,没有要放下的意思,“都伤着谁了?”

      “要说那些普通人啊,我肯定是数不过来了。”赵高却露出了狡黠的眼神,“要说重要的,有一个人,夏大人是会乐意听到的。”

      “赵扶苏?”夏无且一笑,把酒饮尽。

      赵高咋舌:“夏大人猜的真准。赵扶苏现在还下落不明。”

      “啧,直接死了才好,省的我麻烦。”夏无且笑着感叹,把头扬起,一种俯视赵高之感。“说起来,赵胡亥那个蠢货没事吧?”

      “一点轻伤,不要紧的。”

      “他怎么还受起伤了?这家伙的性格,也就是少少出点风头也就算了,怎么可能真真正正冲到前面?再说,我也好奇,‘轻伤’一个‘轻’字,是怎么才能做到的?”

      赵高这样说起时,还有了些骄傲:“他在走山后,非要趁着大雨没停,连把伞都不打,马也不骑,一个人带着手下就跑进山去,来回的找赵扶苏,就差哭天抢地了。结果就太过着急,‘不小心’被山石绊倒,把手划了一下。”

      “看来这个蠢货也没那么蠢了。后来呢?赵政什么态度?”夏无且无心地夸讲一句,仍嫌幼稚。

      “当然是好生劝慰一番,才把他哄了回去,到头来也免不了夸赞了。”

      他所关心的事情听完了,夏无且再也没什么所在乎的,漠无感情又笑着问:“那还有谁呢?别告诉我,就只有一个赵扶苏运气那么不好。”

      “此人若是死了,倒有些可惜了这么一颗棋子。”赵高也难免唏嘘:“就是那个十八公子送给陛下,风头却全都被霍美人给压过去的那个莫良人,叫莫倾来着。”

      “啪——”酒杯落在了夏无且衣襟上,又与玉佩磕碰,发出了一声清越而又刺耳的声音,好像一下子便可把人惊醒。杯里残留的酒洒了夏无且衣上一片。他却低着头半晌,饶有兴趣地看着液体在1布料上走开,走成大大的一片,方才抬起头来,不胜惋惜:“看来我也是会心疼的啊,好好的一颗棋子,就这样生死未卜,吓得我连酒杯都一时拿不稳了。”

      一边说着,一边抱歉地笑笑,又倒满一杯,换了个更加悠闲的姿势。

      可心情却远不如这般轻松。

      他不敢抬头!

      他在掩饰!

      掩饰那一刻的恐惧,竟然也会让他失控。

      两天了!如果这样下去,她若真的受了什么伤,就会死的!

      这也是他夏无且,头一遭在没人给他报酬的情况下,主动想去救人的!

      真是见鬼!这种被人控制住的感觉,真是一点也不好。

      夏无且不经意间抬抬眼:“可是赵大人,总觉得这种时候,我们既然有了这种消息,也就应该有点表率。赵政他们是出去狩猎的,也不可能带上多么好的侍医。这种时候,就应该让我,加上赵大人亲自派的人一起过去,找找人什么的——真的能不能找到,这就不官我们的事了。这样的话,以后若是把我们与赵胡亥的关系公之于众了,也是个对于赵胡亥来说好的影响不是么?”

      赵高有些诧异起夏无且的多管闲事,却又见夏无且一副去不去、管不管都无所谓,只是随口一提,又有些要逐客的架势,才觉得稍稍正常了些:“夏大人怎么这次这么愿意主动出去管闲事了?”

      “这话说的,要是管了闲事,却能拿到比做了正事还要高的好处,那为什么不管?我要真是个不管闲事的人,那赵政早就死在那个什么姓荆的刺客手里了。”

      他又把酒杯倒满,满得溢出,他又颇为不舒服地扯了扯衣服,把被酒打湿的地方提起,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赵大人自己考虑吧,这个闲事,到底要不要管?至于管不管,全是赵大人一个人的事情。这点好处,我要不要都是无所谓的,对吧?只不过是担心,赵大人现在可不是这么想的!”

      赵高重重地叹口气,却也没犹豫:“那我便去找人了。夏大人可也要小心了,这天,还是那样,说变就变,你就瞧着吧,现在才刚有那么一点点放晴的意思,恐怕过不了多久,雨就又得下起来了。”

      夏无且走到窗口,向上望望天,那蓝色的确是一片没有涟漪的,远方的几片云,已经成了丝絮,若有若无地飘忽。只是透彻的蓝中,还是掺杂了偏暗的灰色,只是一时显露不明显。灰色的阒寂,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卷土重来。

      夏无且突然觉得,天宇和自己的眼睛很像。同样都可以干净地欺骗世界,又能不动声色地包藏祸心。

      偶尔也会有几丝云一样的清愁。只是有时散在空中,了无痕迹,有时却会愈演愈烈,最终蒙蔽了整片天空。

      若不是赵高在,他只恨不得一下子就冲出去,骑最快的马,只要赶紧赶到那座山,他宁愿一点点的寻找。

      可是又不能。

      他永远都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去让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东西,产生丝毫的动摇!从来,不可以。

      夏无且看着赵高离去的身影,眉头却骤然蹙起,就像那种神秘又娇羞的绿色植物,有人轻触它的枝叶,它便紧紧地蜷成一团,无论如何不愿张开。

      有人碰了他的心,所以他的眉心便失了一贯的笑。

      他回想起之前与莫倾这个与他根本不相似,又丝毫谈不上共同语言的姑娘,却又蓦地发现,他方才拿着的酒杯,还是从莫倾那里拿走的。他也不知道现在这算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但是他明白,如果现在他有哪怕一丝一毫重要的,与他的利益密切相关的事情要做,他都不会腾出手来,去做这样的事情。

      可他如今就是想去做这样一件毫无道理的事情。

      一想到若从此再无莫良人,再没有摸她指尖时冰凉入骨的温度,便有种旖旎的,难以言表的情绪,怅然若失。

      他去得很突然,而风尘仆仆地冲到了赵政身边时,赵政与凝结了一层黑眼圈的赵舜高都产生了些奇怪的情绪。

      明明看起来那么着急,就连衣裾都是乱的,衣襟上不知怎的,还晕开了一团水渍,可他却能悠然下了马,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还能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问着情况,同时再自己替自己以及赵胡亥不着痕迹地美言几句。

      可那眉眼,分明是藏进去了几分焦灼,就好像原本是肆意流淌的小溪,它的里面突然飘起了青绿的水草。

      赵政与赵舜高一时摸不着头脑。

      夏无且则径自随口解释了起来,不过是在面对君王时极认真的样子,漫不经心的鬼话也能说得有模有样:“听说了这种消息,又听说十八公子都要独自进山寻人了,看来陛下这里,一定是很缺人手了!因为想着陛下一定也为大公子着急,所以臣就为陛下着急,难免走得匆忙,就连衣服,也不想再花费时间去换了。”

      他谦卑地笑了:“还请陛下,饶恕臣的失礼。”

      说这话时,有种酒的气味。

      一时间呛进了二人鼻子里。

      赵政也不愿去想这句话的真假了。

      “怎么会?反而还要多谢夏大人关心了。”赵政微笑,“不知夏大人这种情况下,想要怎么办?”

      “我亲自带人,趁着雨现在还是停着的,赶紧进山去找。”夏无且却未加犹豫,给了这样清楚的答案。

      赵政惊异,他对夏无且的脾气也算有点了解,不会没事去惹什么麻烦:“夏大人也不是什么力大无穷的,用得着亲自出马么?”

      “这种事情,可不是这么算的。”夏无且笑得好似真的遇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我若是去了,就能第一时间看到问题,避免那些人啊,毛手毛脚的,把大公子或者莫良人给再伤一次。”

      他有些倦了地向后靠一靠:“陛下自己考虑吧,毕竟臣只是纯粹的挂心陛下。如果陛下还有什么顾虑的话,臣就在这里陪着陛下,或者去看看十八公子也可以。”

      “胡亥没什么大事的。夏大人既然要去寻人,那便快去吧。等到那雨再下起来,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唯。”夏无且方才懒散地伸个懒腰,缓缓走出,“请陛下放心,臣等会尽全力的。”

      而却在这样一个无所畏惧的背影离开后,却有一副紧张地表情浮现在漠然的五官。夏无且的眼中烧起来,就好像把火中丢进了溪流,不停燃烧沸腾。他骑在马上,看看天光,远方有云层开始熙熙攘攘,只是尚未到达自己头上,还是一片透着通透的蓝。

      他恰好是用一个无限忧愁的角度仰视苍穹。

      有些迷惘中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