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章、谁识当年情书郎
诸农这手下五队骑士,其中三队在龙巢山上帮忙,一队外出查看均州四面地形,另一队在药店后边看守。他一路拉过来的东西甚多,自买下这间店面开始,便从招来的人中拉了一个石匠过来,在药店后边接起一个货仓。此时这店铺的格局倒像宝名的佛堂一般,诸农晚上住在店中,财宝都放在眼前,练功打坐才够踏实。 今日带人看守店中的正是高铁哥,见店中有事便快马过来报信。诸农与他打马回赶,不用片刻就到了朝武街,远远望见店门口站着不少人。走到门前才发现,这里还真不是一般的挤,前面两个伙计一个贴在柜台上,另一个干脆站在外边,都时不时的向里看着,柜台外还站着几个等着来做工的闲人。 店里边四个长凳被两两并了起来,一边趴着一个老者,自腿及胯一片血迹,正在哼哼。另一边躺着一个四五岁孩子,缩着手脚,脸色煞白,头上有血迹,似乎晕了过去。旁边蹲着一名妇人,一只手上绑了夹板,含着泪,另一手托着孩子的脖子,下边垫着一件棉衣,不停的哭叫着,无奈那孩童只是不醒。旁边站着好几人,有老又少,却无道士。 诸农稍觉失望,他向里一扫便知,这老者恐怕伤了腿胯,伤势最重。那孩子估计被他母亲背着一块摔伤,手脚骨折,后脑可能也被撞了,这个他可不会治。他手指打了勾,店外的那伙计忙凑上来,诸农悄声道:“先去找个郎中过来。”那伙计嘴一努嘴,小声回道:“那个站着的老先生就是啦,都是他带来的。” 诸农“哦”了一声,嚷道:“让一让啦!”抬腿进店,旁边伙计也跟着喊道:“我们店主回来了,让一让。”他知这几个伤者的苦楚,先挤到那小孩旁边,也不废话,直接问道:“大夫,这娃娃怎么了?”那郎中回头望见诸农,连忙让开,道:“这娃手脚摔的厉害,颅后也摔塌了一小块,只是尚有气息,老夫不善医骨,昨天听闻大师这里有治疗骨伤的圣药,所以赶紧带人来了。”这均州地方太小,稍有风吹草动,便全城皆知。就像诸农这所谓接骨疗伤的灵药,目前尚无一个成功病例,只因广告做的响,已名声再外了。 诸农听了颅骨也摔破了,吓了一跳,第一个印象就是,这种伤势,要进手术室啊,怎么往咱这抬,想讹诈是不是。即使咱这碰巧治好了,这可怜娃恐怕也成了傻子,不由故作皱眉道:“摔的这么重,搬来搬去,可要坏事。”他心里没底,见那妇人哭的悲伤,便想先推了责任再说。却听那老者道:“我本也害怕,多亏有武当上的高人相送,这孩子一路倒没颠簸。” 这时旁边一个书生拱手道:“这位店主,在下武当宋青书,今早和师弟在展旗峰下的山凹中发现这三位,孩子与老丈都摔得太重,山上无人能接好,而且伤势已经耽搁了一晚。”他指指外边柜台上那块布道:“都说本店专治骨伤,还望店主能施灵药试试。”他在山上遇到这三人,只能给那妇人接了断骨,其它两人却无能为力,料想定然治不好,原来只是帮着送回来让家人见上一面。不想家人找来郎中,却说到这家店里还能一试,便跟了过来。宋青书见这人明明是个穿着袈裟的和尚,但众人都叫店主,心下奇怪,却未表现出来,也跟着叫了。 诸农暗腹:“咱专治的是骨伤,可没说专治颅内伤,只怕这个郎中也是西贝货,这武当宋...”他猛的醒起,转头看那书生,只见他比自己矮了些,年纪二十四五岁,长的眉目清秀,拱手说话间却自有一番轩昂的气度,显得卓尔不群。只是刚才看的都是背影,也未注意他。 诸农指着他道:“你便是那...”他本来顺嘴想说的是,你就那犯花痴的倒霉蛋,话到嘴边,幸亏及时刹住,伸手在空气中画圈,做苦思状。只听外边有人接道:“便是那慷慨仗义,济人解困的玉面孟尝,武当宋青书,宋少侠!” 门口人让开,司徒千钟举着个酒坛挤进来,看诸农伸手,他以为是指酒坛,道:“给你给你,这可不是喝的,看你治孔双时用酒消毒,酒鬼特意去找了些烈酒来。”诸农趁势手一拍,道:“不错,宋小哥果然高义!”顺手接过接了酒坛,放到一边,暗道:“你也是济人解困司徒大侠。”转身抖擞精神,学着宝名的架势,去摸那娃娃的手脚,此时他心中倒很是后悔,今儿个怎么没去找一套白色袈裟来穿。 在诸农看来,这小孩子的身上骨头破碎的虽然严重,却比孔双和鲁东林的伤势都要轻,不必内用药膏,只是年龄幼小,需要小心正骨。他此时手法熟练,不消过片刻便处理好了。 宋青书在诸农来时,便听到他在门口悄悄的让伙计找郎中,刚才看他样子也不像是会治骨的大夫,他心中先入为主,倒听出了诸农刚才推托之意。只以为他有点灵药,或根本是个骗子。不过此时看他手法十分熟练,一时看不出他如何接骨的。走近处细看,那小孩子的腿骨看似已经正了过来,他伸手过去轻轻的探了一下,只听诸农道:“这娃娃的手足用本店灵药医治,可保无碍,只是这药钱太贵,加上小孩子颅上的伤势也无法预测,不知谁是家人,可能定一下是否用药?” 那妇人急道:“用的用的,要多少文钱,说着便掏出几张宝钞来,足有几十文。”诸农咧咧嘴,这话算白说了,他又转身去看柜台边的伙计,道:“咱店里这续骨膏现价多少啊?要两钱。” 他自不会交代着金刚寺药膏的原名,昨日随口起了一个好记的告诉伙计。那伙计手里哪有膏药,不过价格昨天倒是背熟了,高声答道:“本店续骨膏二十五两一钱,不收宝钞。”诸农一摇头,道:“哎,太贵太贵!”眼睛却瞟向宋青书。 宋青书何等聪明,知道他在演戏要价,心腹:“这商贾果然都唯利是图,没有一点慈悲心肠。如不是刚才摸过,看他确实扶正了伤骨,倒有几分真本事的份上,真要喝斥他一番。”他开口道:“店家,你这药也卖的太过贵了,治一人便要五十两,寻常农家劳作一世也出不起,此时救人要紧,不如你先用药,然后再做打算如何。” 诸农叹道:“这个可不行,此药乃是从西域千里迢迢运过来的,配制艰难,珍惜无比,今日你用了,我不收钱,明日又有人来讨,等后天我便破产了。你不为我这做买卖的想,也要为以后来治骨的人打算打算吧,那时就是花钱也买不到药啦。” 宋青书皱眉道:“你怎知这骨一定会接好,如果有问题有怎么办?不如现在先交十两定金,你给这两人上药,等好了以后再付剩余的。”医一人五十两,两人就是百两,他平常出门,身上也不会带这么多钱,袋里十两银子倒是有的。 诸农摇头说道:“我这药世上少有,便是断骨几十年也接得好,不信你去太原府打听打听。晋元镖局的镖师空双,整个肩膀被人打碎了,现在也完好如初。”司徒千钟在旁接道:“这个我司徒千钟倒可以作证,不过你这药也确实贵了些,咱酒鬼现在可没钱给垫,即使天天去卖唱,也赚不回来这么多钱来。” 宋青书这才转头看司徒千钟,拱手道:“这位是醉不死司徒先生么?宋青书久仰了。”他刚才听到司徒千钟赞他,所以客气回礼。那边孩子的母亲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哭道:“大夫,我一家从山上下来晚了,不小心摔到山坳里,家中实在没有这么多钱,求求你就先救了孩子吧,日后家中定然供上恩人的牌位!” 诸农不由一个哆嗦,转身避开,心道:“这是咒我死么,生意不好做啊,这宋青书怎么还不回去取银子,他也舍不得?”他不知一百两在武当山上也是好大一笔,谁家的银子都不是白来的,加上宋青书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个骗子,又怎好不明不白的回山去要银子。 诸农走到一旁趴在板凳上的老者身边,原来这位是那妇人的丈夫,看外表倒是瞧不出。刚才他一直不愿意过来,只因这人伤得最重,自己看着也心里发怵。现在没法,只能躲过来了,双手搭住那老丈腿侧,鼓动内息,自风市xue而入,从环跳脱离经脉直入内腔,如此循环往复,逐渐探查骨伤与血肿之处。 这盆腔之中器官血管密布,他以前哪里清楚。不过自从学宝名接骨后,一路行来,也有感悟,此时后边吵吵嚷嚷,店中众人还在七嘴八舌,有人再劝那妇人起来,有人在劝诸农施药。宋青书在那,看着诸农两手放在伤者身上一动不动,显是装模作样,不由恼火,心里默想:“人家妇人已经跪地相求,这人竟无动于衷,真是贪财,且毫无怜悯之心,要是他是武林中人,定然要狠狠教训他一番。” 他心里想着,突然眉头一挑,眼前这店主光溜溜的头上竟然慢慢热气蒸腾而起。他生平所见,只有一次父亲与俞二叔对练绵掌,兴致正高,且切磋内劲到极致时,才见头上有这水汽蒸腾之象。这卖药年纪跟自己仿佛,绝无可能是在行功,莫非在搞什么戏法,只是他总按着老头大腿做什么? 诸农此时头上见汗,都被内力烘干,倒不是因为力尽,而是心头紧张。那老丈骨盆内一圈都有碎裂变形,压迫了内部,他好不容大致找到每一个骨折处,确定没有刺破脏器后,缓缓催动内力,突听趴在长凳上的老丈“啊”的一声惨叫,头从凳上仰起。
宋青书一惊,叫道:“你在做什么?”踏上两步,伸手要去掰开诸农手臂,没想手刚靠近诸农,一个光头横过来,一头撞向他臂侧,宋青书抬手相躲,那光头来势极快,啪的一声,还是没有躲开。只觉一股热气涌来,宋青书被撞得向边上踉跄一步,左脚落地时又突的又一麻,他反应极快,右脚跟上,一招鹤舞展旗,身形一旋,就退到一边,左手立于胸前,心中惊疑不定,刚要再喝问,只听诸农道:“哎呦,都是因为你乱动,这下骨盆没复位,要内出血了,司徒兄快过来帮个忙。” 司徒千钟赶紧提起地上的酒坛,跑过去。那妇人闻言哭的更大,跪着向前挪了挪,便要扑上去,只听诸农道:“你别过来,过来就完蛋。”那妇人被吓了一下,哀声顿时小了,只因听着声音似乎还有救。诸农望着神色紧张的司徒千钟道:“莫紧张,帮我把怀中孔双用的那东西拿出来,撕开他左腿风市xue旁的裤子,涂上去就行。”司徒千钟照办,只见诸农头上的白气渐浓,却如同被束缚住了一般,在头上盘旋不散。当年宝名、诸农与刚颠三人用这功法治疗鲁东林的足踝,今日诸农一人独自来固定这老丈的骨盆,这时才明显看出,他内力实是大进了。 宋青书的俊脸不禁有些失色,此时他已知道,这店主不是在演什么戏法,而是真的内力浑厚之至。仔细看前边,那老丈已经不再叫喊,司徒千钟被指挥的团团转,这里那里的xue道点个不停,只是他那坛酒却始终没有用上。 过了许久,这店中看热闹的人看多了两个男人在另外一个老头身上拍拍打打,觉得无趣,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只留下两个伙计,三个伤者和家人,宋青书,以及那老郎中。伙计又端来凳子,让他们坐了。宋青书心道,看来这人还真有些医骨的本事,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却未听说过,刚才是铁头功么?早知刚才实不该叫云虚师弟先回去,不然还可和他凑凑银子,让这人把那孩子的伤治一治。 正想着,诸农已经固定了骨盆,松手收功,噗通坐在地上,抬头想喘一口气,突的“咦”了一声,张口一吹,把头上雾气吹个四散,笑道:“有趣。”那妇人上前,哽咽着问道:“大夫,他好了么?”诸农摇头道:“哪有那么快,他骨盆碎了多处,我只是固定了骨头,还没上药,加上里边又受了点内伤,好不好,看造化啦。” 他回头望宋青书道:“宋小哥,你能帮他凑钱么?”宋青书拱手正色道:“尊驾好功力,还未请教大名?”诸农道:“我就是这的店主,你叫我诸农、刚诺或阿三都行。” 宋青书仔细想想,这几个名字确实一个都没听说过,道:“诸老板,我身上钱实是不够。”他从怀中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放在一旁道:“不然先用这银子做定钱,等我日后有空,便把剩余的送来?”旁边那妇人一个劲的向他称谢。 诸农摇头,突然问道:“宋小哥,你见过让你心仪的漂亮姑娘没,那时你要怎么做?”宋青书一愣,道:“这个,在下还未见过,不知诸老板此话何意?” 诸农笑道:“你若遇到,一定朝思暮想,千方百计想把她追到手中。我看到这银钱也是一样,只不过该是我的,我就一定要过来,省着挂心,不是我的,我也不去念想。”他指着那妇人的手臂道:“无论手脚上多重的骨伤,我都保证让它恢复如初,只是这一老一小都有内伤,我可尽力,却不可强求。你若肯帮他们,就去取钱吧。” 宋青书皱皱眉,突地眼睛一亮,道:“你可敢担保?”诸农笑道:“如果半句假话,这间铺子就送给你了,我卷铺盖走人,有何面目混在这里。”宋青书道:“好,诸老板,你先帮着孩童治了,我现在便回去取钱。”诸农道:“好吧,我这就开始,武当派的大侠,我还是信得过的,不送了。” 宋青书一拱手,转身便出去了,诸农望这板凳上的娃娃,叹道:“那就试试吧。”司徒千钟拿起那烈酒,拍开盖子,随手掏出一个杯子,自斟自饮起来,笑道:“你又不是差那几个钱,难道非得让这宋少侠跑一趟不成。”诸农抻个懒腰,轻轻扶起娃娃的头,道:“现在已经是三月了,我还有事,急着找人替我去鄱阳湖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