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推理1.0
往下两个小时内，同样留在调查室的方良，见识了什么叫最忙碌。 负责电子地图线索绘制的几个警员，几乎每隔几秒就要接到一通讯息反馈，然后在地图相关位置做出标记，有些还附带时间段、1.8、1.7这样的甄别数据。 照呢，也对那头来的情报一一接听，并发出问询。 “13天前，那栋楼晚8、9点的时候，有一家出现吵架声？那个路人说几楼？4楼5楼6楼不确定？好，继续让他回忆……10天前，晚上10点，又有吵架？几层？也不确定，是目标楼里吗？好，继续……4天前还是5天前晚上又有人吵架？或者8点多或者11点多？什么楼层？好……2天前夜晚还是见到了吵架？楼里人吗？路人？好，接着问……” 然后某一个比较能确定的讯息来了，那是来自于一个清洁工的。 “我们扫街的，最早3点多就要起来了，扫大街、扫居民区，因为起得太晚，大街上车就会多了，没法清理，让行人看到前晚小吃摊留下的垃圾，也影响市容……我是先扫了相关联的一段街，再来到居民区，也即那栋楼外清扫，那里因为风带汇聚，总会有别的地方的垃圾也被吹过去，然后在3天前凌晨3、4点，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丢下来，抬头看到了5楼一家人的争吵……” “那个时间点，其他窗户都是黑乎乎的，所以那一家特别显眼，您问哪个房舍方位？哦，是厨房，靠北外露出一个窗子的厨房，当时里面亮着灯，但有油纸，看不清人……是一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吧，男主人好像在咒骂女主人，还打了一巴掌的样子，两人发生了肢体冲突，骂的什么听不太清，两人压抑着声音似的……后来两人出现某种争执，然后灯就灭了，我就继续扫地……” 市场方面—— “那个女人三天前早市一开，我就见到他了……磨刀石是从我这里买的，菜刀旁边那家买的……” “她好像是早市另一个入口出现的，从一辆车上下来，然后往里走的，有没有再逛回来？没太注意，我没留心到，但她很漂亮，可能没有吧……那时候几点？6点半，再早早市开卖的门类就不齐全了……” “哦，你说她啊，记得，三天前早市、接近7点吧，从我这里买的鱼，还有冰块，量都挺大，我看她一个女人提着，也挺吃力的……有没有再来买过？不记得，不过早市上卖鱼的不止我一家，有些连晚上都经营，他们卖活鱼的，你们去问问吧……” “来买过鱼，什么时候？两天前的傍晚吧，她买的鱼挺多的，冰块？当然有，我见太沉，还好心让伙计用小车送过去了，伙计说一直送到她家客厅，但没有留下喝茶……” “她是一天前来我们这里买鱼的，还买了冰块，量不少……” 还有一则是银行的调查： “她是在三天前上午八点，来提了部分钱，我看她对程序不太熟悉的样子，还提醒她路上小心安全……她家的网络银行账户？好像有订购消费的记录……” …… 好半天，负责地图绘制的警员忽说：“暂时没有新的神秘人目击线索了，您过来看一下吗？” 侦探和助手来到了那个放大的电子区域图前，一看，就眼花缭乱。 不同于最开始的清晰，这刻的图上，都是一个个的点，密密麻麻，错综复杂，有些还标注着对应时间段等，信息量单纯而庞大！ 照问：“助手，你能看出什么规律吗？” 方良直接摇头放弃。 照说：“神秘人最早出现，大约在两个月前……根据这些点及部分时间所能归纳的行为模式，大致有两个本体……一个本体如无头苍蝇，混乱、盲目、无目的，所以他生产的踪迹遍布整个地区，你看，区域图的外缘，是不是‘点’相对稀疏啊？” 方良细看：“果然这样！” “我们已确认一个神秘人身份，你觉得乱逛的这个会是谁？” “马三！” “不错，其中一个，主要是数据标有‘1.7’的，是马三，他的行为盲目，而另外一位呢，我觉得很有规律……把代表马三的那些稀疏的点以均匀模式剔除，所剩下的，基本就是另一位、或几位的行动范畴。” 技术警员依令让地图上的点阵由边缘逐步筛掉，几分钟后，剩出了另外一张图，这个图一看，规律就太明显了，基本是在一个大圈内，而大圈的核心部位，有一处居民区，方良仔细辨析，大惊！ 脑海现今已有的万千片段闪过，思路确定无疑……照说：“助手，现在，我们可以去见那位最关键的‘证人’了，虽然也是间接证人……” 不再管身后的一切，两人出了调查室，叫来一辆警车，直接驶去…… 又是余家车行！ 在进入前，照深吸口气，说：“助手，如果一件真相，揭开后，有着你所不能承受之重……你还想揭开吗？” 似问助手，又似自问。 方良咬了咬牙：“揭开！”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临阵退缩的说法。 何况看照的样子，也已有决定，现在，就是去揭幕真相本身了。 在余家车行，照找的人不是余老板，而是小段——和孟父情同父子的年轻人。 “小段，我再次问你一句，三天前的凌晨，搭着你的面包车去往V市的人，是谁？” 小段稍显慌张：“我师傅啊，我说过的，5点离开，我8、9点回来的，师傅留在了V市，可能去拜访他那些老战友吧。” 照说：“但据我后面的调查，你是在早晨6点多就回来的，出现地点在早市的另一头，有一个人从你的车里出来，那是孟夫人，也即你的师母，她出现于那里，是为了购置东西，造成正常去过市场并由市场回返家中的过程假象……而你，在刻意呆了两三个小时后，才回的余家车行吧？之所以由另一个方向绕回来，不是前面顾客的车堵了门，是线路问题……而且，本地到V市单程1小时，往返有2小时，5点到6点半，时长不符……” “我、我……” “小段，不论你的师母向你请求过什么，或者在电话里你的师父嘱托过什么……请将事实告诉我。” 小段防线完全崩溃：“我师傅……还有师母到底发生什么了？” “如果你真的为你师傅一家着想……就绝对不要再隐瞒。” “我……我并不是凌晨5点离开，而是在3点多就去师傅家楼下了，上、上车的只有师母，但她真的只提着一个一般的行李箱，还让我听了师傅请我帮我的电话，我、我就……” “你有没有注意，当时你的师母，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心理状态？” “这……” 小段一时陷入无穷般的回忆…… “结果真是你说的那样吗？” 现在，已经是在回D市沐家的路上，没有坐列车，而是由洪局长专门派了警员警车护送，在后座上，方良听了照对事件谜底的简约表述，万分震惊。 照长吸口气：“是真是假，只有回去再次询问我们的那位委托人了，现场的真正第一‘证人’……” 如果真是那样，那一家人、那一个家庭……方良不敢想象。 沐家，打开门时，委托人——那位孟家儿子——还昏睡着，但正做噩梦的样子，离醒也不远了。 照吩咐方良将那些漆块取出来，又抽了点委托人的血，去内室做某个鉴定——勘察箱当然功能有限。 方良准备完，没有等结果出炉，就回到前堂。 照正坐在柜台后的旋椅上，一副平时那样的深度智者状，这是审前预备。 方良在边角就位，委托人也醒了。 年轻人睁眼，看看依旧未变的厅内环境，看看身后闭合的门，也没听到警车声，放了心，再看看窗户，是傍晚的夜幕，他稍一思索，惊喜问：“你们是不是调查完回来了？” 照点头。 “那……我是不是没有杀人啊？” 他一定想，如果真杀人了，睁眼时一定是在冰冷的警局里，双手被锁定在座椅上。 照又是过分冷静地说：“我问你一些话，你先回答。” 年轻人急了：“快告诉我，我没杀人吧？” “你的确没有杀人……你、是不是认识马三？” 前面的话让他放轻松了，后面则产生逃避，但还是说了实话：“认识。” “你们一直都在见面吗？” “没有……他的哥哥马大，也就是那里的红花帮老大，对他管教很严，一年前就被关回了红花，日子跟囚禁差不多。” “真的？后面，你们一面没有见到过？” “偶尔……偶尔他逃出来会见一见。” “最近两个月呢，你也是被父亲关在家里逼着读书吧？” “这个……这些事有关系吗？” “回答我！” “是，是……这两个月里，头三天我半步没出家门，但不到一周就忍不住了，偷偷在白天或半夜跑出去，和马三见面，两人一起玩。” “你们的见面，被你的父亲抓到了吧？虽然你特意选定了在你父亲平时上班或白天休息的时段溜出去。” 大约是觉得照竟了解如此，年轻人没有了明显的反抗，点头承认。 “那么……你和马三是不是都吸毒？” 年轻人犹豫了下，也点头：“吸过。” 方良这才察觉，年轻人的神情状态里，确实有着吸毒者的那种混沌和麻木感，惊于照的全无遗漏。 “你们的旧日友情，是不是因着吸毒带来的？” “可以……这么说吧。” 毒友情分吗？ “马三被大哥戒过毒，你也被父亲逼着戒毒了吧？那么，后面两个月偷偷的见面里，你们又沉浸于毒品了吗？” 年轻人肯定摇头：“我没有，母亲虽然在家里管不住我，但我偷溜出去，她一定会告诉父亲，所以我跟马三其实后面……也即两个月前只有一周见过3次面，后来就没机会了。” “那么，他那时又吸毒了吗？” “看上去是……” “3次里的第一次第二次还是第三次？” “我、我辨不清……” 或许是记不清吧，长期吸毒者，记忆肯定不怎么样。 “那么，他有没有向你透露、或问过你毒品的事？” 年轻人露出疑惑：“他问我哪里再能搞到毒品，我说不知道，你的哥哥不是将这一片的毒贩子都清除了吗？” “2个月的后来，一直到你离家的现在，你跟马三，没有再次见过了吧？” “没有……请问，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东西呢？是马三吸毒的事情，牵涉到我了吗？还是马三出什么事马大找到我家了？还是……还是别的原因。” 神秘人的原因…… 年轻人终于又忍不住焦躁了，他还是觉得，照问他这些，是想得知更重要的情报……或许，就是“套供”。 照叹了口气。 “你的确没有杀人，但你……那一夜击伤的，是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