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寻踪

    传送门洞将我带到了看上去像是医院档案室的地方。我借着手机的光四处看了一下，却没有看到廖长生的踪影。

    奇怪，莫不是江教授的法术没有用？还是说因为我自身并没有任何的法力，所以效果打折扣了？

    最要命的是，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没有信号了。我试着在心中呼唤江教授，但一如我所预料的没有得到任何呼唤。现在，只能希望江教授猜到我再一次陷入僵局，所以正在往这边赶来。否则，我今天恐怕真的要被活活困死在这栋该死的公寓楼里。

    我的四周是一个个高大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古旧泛黄的文件夹，脊背的位置用工工整整地贴着写有繁体年月日的标签。

    我犹豫了一下，随手抽搐一卷案宗来，打开一看，是一名孕妇的案例，基本就是预产期提前，结果由于宫缩不足不得不剖腹产，婴儿取出来的时候却已经窒息而死了。

    档案里夹着一张死婴的黑白照片。婴儿的皮肤上有着不明显的阴影和肿胀，脸色惨白嘴唇发黑，看上去虽不狰狞，却让人从心底泛出凉意。

    我把档案恢复原样放了回去，然后隔着书架之间的空隙探头张望着，很快便在房间另一端发现了一点绿色的灯光，看上去，应该是医院的廊顶指示牌发出的光芒。

    走廊指示牌的附近，一般都是有具体的楼层分布信息的！所以，只要到那里仔细检查一下，我就能够对医院的布局有个大致的了解了！

    大概是因为摸瞎子般苟延残喘了老半天，这微不足道的情报竟然让我觉得人生一下子充满了希望。

    我继续举着手机，小心翼翼地移动着，且一边走一边顺手从左右的架子上随机抽出病人卷宗看着。

    读着读着，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如果一个两个孕产妇出现早产胎死腹中的情况那也就算了，可是我在那么大基数的卷宗当中随机抽取，居然每一卷都是一模一样的早产死胎，怎么看都不正常。

    我看了一下手中卷宗的标签：我刚才一共走过两排左右共四个书架，里面记录的是妇产科生产部1982年~1986年的生育病例。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于是不再跳着抽取案例，而是快速地依次抽下墙上的卷宗，迅速看一个病例简要之后就放回去换下一卷。没想到，这家名为金桥医院的妇科专属医院在五六年的时间内，新生儿死亡率居然有七八成那么高！而且，有一些婴儿是产下时便是死胎，还有一些却是过了一夜便离奇死亡的。

    我将手中的文件放了回去，只觉得浑身发软：这家医院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即便80年代初期无锡的辖区比现如今要大了许多、相对应的生育率自然也更高，可是这种惊人的死亡率，怎么看怎么邪门。

    卷宗到1988年3月就停止了，而这时，我也已经来到了档案室的入口处、也就是先前看到灯光的位置。

    档案室入口是一对普通的大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然而，门板属于值班人的小办公桌前，却坐着一名背对着我伏案疾书的人！

    我猛地捂住嘴巴，缩在书架的阴影里不敢动弹。那个人穿着一件白大褂，整个人压得低低的。从我所在的角度，根本就没办法分辨他是人是鬼。

    时间一分一秒静悄悄地过。大约几分钟之后，对方终于站起身来。他的身材高挑，黑发干干净净地梳向脑后。但不知为何，我站在后面看着那个披着白大褂的背影，只觉得越看越眼熟。

    透过档案之间的缝隙，我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方：他的白大褂尺寸似乎有点不对，手腕的位置隐约露出底下墨绿色的长袖衬衫。

    墨绿色的……长袖衬衫。

    哎？

    我猛地瞪大了双眼：那不是廖长生为了救我而弄坏了衣服之后、我从陈曦那里拿来的替换品么？

    难道那个奋笔疾书的人——就是廖长生？

    难道这栋鬼医院背后的恶灵如此强大，连他都失去了心智被控制住了？

    那要不是江教授及时出现教了我脱身的方法，我现在……

    我浑身发抖，双腿渐渐失去了力气，无助地缩在书架下方，双手轻轻揪着自己的头发：不可以慌。我绝对不可以自乱阵脚，毕竟，现在我只能自力更生才有希望逃出去！

    我等着廖长生从档案室的大门离开，这才猫着腰从阴影里钻出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办公桌旁。

    办公桌上平摊着一本笔记本，上面的自己显得有些模糊，一点都不像是刚刚才被写上去的样子。

    不知为何，这件档案室里虽然满是血淋淋的死亡病例记录，但是，却让我觉得十分安心，就好像这里是整栋金桥医院中唯一安全的地方似的。

    我想，廖长生会不会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我的呢？这样，即便他自身因为某些原因被这栋医院禁锢住了，却至少还是能够保证我的安全。

    不是我自恋，而是我可以看得出，对廖长生而言我这个阳间的妻子有着莫大的作用。所以，至少在现阶段他还不能让我遭遇不测。

    我拉开椅子坐下，从头翻看起那本笔记来。原来，那是一本古旧的日记本。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日记本最开头的日期，正是1982年：

    “【1982年3月15日】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母亲最后的尖叫。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大喊着让她受孕的不是人、而是恶魔，并不顾已经七个月的身子跪在地上求医生们杀死她腹中的婴儿。

    孕期成熟打胎即便是在欧洲也仍然是备受争议的举动，院方当然不可能答应她的要求。那名母亲痛苦地坐在地上，告诉医生们所有人都会因此付出代价。她反反复复地说，‘他’已经来了，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了。”

    “【1982年4月3日】

    最近一周，产科里开始出现怪事。我们在病房走廊里发现许多死去的猫，这对于有严格卫生要求的妇产部门而言是让人无法容忍的过失。另外，不少的产妇都忽然出现了抑郁的症状。领导决定让我们对她们给予抗抑郁药物——即使这么做很可能对胎儿产生赖药影响。但是让我在意的是，那些产妇们都反复提到了同一个‘他’在夜间游走，可是却无法给出任何具体的描述……我想，我大概是连着好几晚值班，所以有点精神紧张了吧。”

    “【1982年4月18日】

    今天，那名自称怀有恶魔婴儿的产妇上吊自杀了。护士在女厕所里发现她的尸体，最糟糕的是，当时羊水已经开始破裂。我们决定进行紧急抢救，不论怎么说，毕竟这是一条生命。身为医生，我们不可能因为产妇的几句话就置婴儿的生命于不顾。我和其他几名医生商讨后决定立刻进行剖腹产，即便如此，我们其实并没有被抱多少期望。但是，那个婴儿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可是上帝啊，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婴儿、不，是那个东西的——”

    日记本到这里，被人硬是撕去了好几页，直接从1982年跳到了1985年。不仅如此，写日记的人当时的精神状况明显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字体变得龙飞凤舞，而且一笔一划都在颤抖，就好像他是躲在什么地方偷偷写下这些文字的一般：

    “【1985年12月3日】

    那个孩子是恶魔！真的是恶魔！那个母亲的话原来是真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存在！她说得没错、没错！这家医院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因为让那个恶魔诞生而付出代价！不行！我必须要想办法——想办法杀了‘他’！”

    最后一句话换成了红色的马克笔，孩童涂鸦般生硬的笔画盖满了大半张纸，触目惊心。

    接下来的日记一样是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撕去，我跳过空处一翻，居然就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1986年3月3日】

    ‘他’太可怕了。我输了。我们都输了！即便是‘他’离开之后，这栋医院也已经变成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活地狱。从今天起，金桥医院妇产部落锁封楼。至于我们这些知情人和存活着，从此之后将永远待在这里，偿还我们的罪……等到我们撑不下去了，就找后继人来补上。不管害死多少无辜者，都绝对不能——”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被打断的位置上凝固了一大团黑色的血块，将剩下的文字全部遮住了。日记本封底的口袋里，则是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一则新闻，说的是1986年金桥医院妇产楼关闭两个月后，一场3.5级小范围地震居然震塌了这栋五层高的妇产部大楼。金桥医院总部得知这件事之后，决定废弃旧址重新建楼。这处地皮重新填平之后，便又挂上了土地招标。

    兜兜转转，想必最后就成了公寓楼的建址。

    我将日记本合起，只觉得心脏几乎要从喉咙跳出来，咚咚地将血液泵进我的头颅，冲击着我的耳膜。

    他是谁？

    这所医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这一切，与医院里横行的怪物和令干尸闻风丧胆的护士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最关键的是……披上了白大褂的廖长生，是否就是日记作者所说的、用来填补空缺的“后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