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窃国贼在线阅读 - 第八章 悄然发力

第八章 悄然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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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存不知道,代理县令程秉并没有怠慢他的意思,只是近日事务繁多,兼之数以十万计的灾民正源源不断涌进琅琊国,每天都接到急报的国君刘玺焦虑不已,一面紧急派人奏请朝廷,一面急令郡国各县官员全力赈灾,确保郡国之内不再发生暴乱,所以从未做过地方官的程秉忙得不可开交,一时间忘了召唤刘存询问制陶的事情。W

    当天下午,县令程秉马不停蹄赶往邻县联系粮食,临行前吩咐县衙同僚陈颀孟焕县尉董阶与珠山商队的家主刘存见个面,做个姿态以示关注和支持,下去可是需要刘存这个名声鹊起的大财东协助官府赈灾的。

    年逾四十的主簿陈颀没少收到珠山商队的好处,也很想见见能烧出精美陶器的刘存倒底长得怎么样,因此他叫上几个同行,于傍晚在十字街南口的酒肆款待刘存,将县令程秉的问候向刘存转达。

    酒宴气氛非常好,刘存匆匆给自己取了个“子鉴”的字号,这个字号还是孙婉为他解释“存”字的字义,从“存”的五种释义延伸到“察”之后顺口谈到的。

    王杞本来就有字号,只是王家寨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亲一直没人叫他的字号,到了酒肆相互介绍完毕,刘存才知道王杞的字号叫寿山。

    几位官员对高大雄健气度不凡的刘存恳切坦率仪表堂堂的王杞很有好感,看到刘存两人礼节周正,谈吐得体,立刻询问两人是否读书?得知两人均出身破落寒门之后,几个官员大感意外,感叹说没想到如此英才遗落荒野,可惜了。

    身材偏瘦却拥有一尺长美髯的县丞大人孟焕去过王家寨,他年纪在三十五岁左右,徐州彭城人,也曾师从经学大师郑玄,游学关东关西五年之久,是个做事认真性格直爽的称职官员,他听刘存说正组织家奴在大珠山下开荒,已开出五百亩地试种一茬购自糜家商行的江南水稻,立刻站起来向刘存郑重施礼,感谢刘存为民众做出表率,弄得刘存连忙站起恭敬回礼。

    县尉董阶身高七尺,脸膛红润,鼻大嘴阔,举手投足大开大合,满脸的络腮胡子修剪得很整齐,他和年龄相仿的王杞似乎更投缘,几杯酒下肚便换位坐到王杞身边,两人很快谈得很投机,倒是高鼻深目举止儒雅的主簿陈颀与刘存很谈得来。

    刘存抓住机会,主动向陈颀请教诸多公务程序,弄清楚之后提出自己想要制盐的设想,原以为此事会很难办,至少需要上下打点再花个半年时间,没想到陈颀三人当即放下酒杯。

    陈颀轻捋黑亮的五柳长须,探出身子关切地询问刘存:“如果本县衙任命你为王家寨盐官,每月能给本县缴纳多少海盐?”

    刘存心算两遍,再减去大半估值,小心翼翼地拱手回答:“回大人,若有两百盐工,前期辛苦两个月整修盐场,学生每月能出三万斤海盐,但每年春夏之交和八九两月惊涛拍岸浪卷数丈,因此,每年产盐生产月份只有八个月,辛苦些全年产出三十万斤还是能做到的。”

    “乒乒乓乓”碗筷跌落声响不绝,所有人呆呆望着莫名其妙的刘存,很快满堂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刘存很快明白原因所在,站起来团团施礼:“诸位大人,学生并非信口雌黄,如今所缺并非制盐之法,而是没有足够劳力,诸位大人如果开具准许公文,授权学生制盐,准许学生从流民中接纳数百青壮以供驱使,学生愿意立下凭据,自明年元月起,每月初十日上缴海盐三万斤,若无法兑现,学生愿意将城北庄园无偿献给县衙。”

    “此言当真?”县丞孟焕已经激动地站起来。

    刘存向他缓缓施礼:“诚信乃安身立命之本,学生不敢自毁声誉!”

    孟焕立刻转向陈颀:“明远兄,焕愿意保举刘存刘子鉴为本县北部盐官,愿意助他从流民中招募千人制盐!”

    陈颀同样震惊不已,但他恢复很快,非常得体地向孟焕拱手回礼:“愚兄正有此意,不若你我一同具名可好?”

    孟焕欣然答应,坐下后直勾勾望着刘存:“子鉴当倍加努力,切勿坏了孟大人和本官名声。”

    刘存心中高兴不已,脸上却更为恭敬:“学生决不敢负大人的信任,只是这劳力……”

    众官员哈哈大笑,孟焕不耐烦地挥挥手:“明日上午到本人那领取相关批准文书,再去陈大人那里领取委任,记得带上你的承诺书状,一并把你家城北庄园的地契带来抵押。”

    刘存呆住了,挠挠头讪讪回到座位上,引发众官员一阵哄笑。

    酒宴尽欢而散,刘存回到自己的住处,想了想连忙询问王杞“北部盐官”有多大?

    王杞正担忧刘存拿不出巨量海盐,闻言连连摇头:“这是个没有品秩的小吏,只掌管夏河城沿海以北的制盐和征税,每月从县衙领取十斛米粮和一匹布养家糊口,若品行有亏,或力有不逮,县丞一句话就得去职。哥哥知道你是为了合法获取劳力不得已出此下策,可县衙要求的制盐数量实在太大,就算本县辖内最鼎盛时期,五千盐工也无法完成你所承诺的数量,所以诸位大人才如此爽快地答应你,唉!贤弟今日的承诺太过轻率了。”

    刘存弄清之后哈哈一笑:“大哥,是不是以后从琅琊湾西侧到咱们北面的黄岛沿海,所有的产盐卖盐都归我管?”

    王杞白了他一眼:“是归你管,可你是否明白,前年海上飓风袭来,整个琅琊国乃至淮南沿海尽遭涂炭,周边四个州食盐供给奇缺,价格上涨五倍有余,由八钱一斤猛涨至四十钱一斤,直到如今,沿海的煮海制盐依然无法恢复,就算你能制出盐来,官府只会按照数年前既定的四钱一斤向你支付盐款,若是出现巨大亏空,你可消受得了?”

    刘存毫不在意:“只要能拿到安置流民和制盐的权力,这些付出都值得!我知道大哥担心什么,一时也不好向大哥解释,只要流民进入咱们的地盘,不出三个月,大哥就会看到我是如何制盐的。”

    王杞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好任由刘存点起油灯起草承诺书。

    五日后的清晨,刘存怀揣北部盐官委任状大汉制盐业特准文书流民安置准许文书减免一千青壮流民一年税赋的文件,和商队一起率领高达三千余人的队伍,推着百多辆城北庄子赶制出来并满载粮食和农具的独轮车,牵上三十几头耕牛,浩浩荡荡离开城北庄子赶往珠山北麓。

    大总管吕平非常称职,花去八十金给刘存和王杞各买回一匹高头大马,还将他悄悄从流民中招募的两百多个铁匠木匠绣工和来自兖州的上百名熟练织工塞进流民队伍里,为刘存省去诸多麻烦。

    次日中午,三千七百流民拉开五里多长的队伍,缓缓越过珠山北麓的最后一道山岗,刘存将马匹交给身边的护卫,拉上心事重重的王杞,登上山道边的巨石,指着狭窄的山道征求王杞的意见:“大哥,我想在冬天来临之前,拓宽平整这条三里长的山道,同意吗?”

    王杞前后遥望良久,摇摇头沮丧地说道:“能拓宽这条山道当然好,以后商队和乡亲们进出就方便了,可是要拓宽这三里长的崎岖山道谈何容易?至少需要两千劳力半年苦干啊!”

    刘存提醒道:“有个办法古人用过,能省去很多事,我推算要是顺利的话,一千人两个月就能干完,还能在我们脚下这个最险要的山坳,修筑一座五丈高的要塞,只需在此修造一座关隘,放一小队人马在这守着,就能把外人挡在西面山腰上。”

    王杞大感兴趣:“有什么好办法?”

    “烧!”

    刘存指向山道两旁的茂密树林杂草和南面山腰潺潺流下的泉水:“先把道路两旁的草木砍下来晒干,然后把干燥的草木层层堆在需要铲除的石头上,焚烧一两个时辰随即浇上水,石头就会发脆开裂,然后用钢钎大锤敲开,再用泥土混合碎石夯实即可。”

    王杞双眼发亮:“确实是好办法,干成了估计能省大半劳力,你脑瓜里哪来这么多主意?”

    刘存笑道:“小弟脑子的构造和别人不同啊,哈哈!走吧大哥,先说这些流民怎么处置,此次带回的劳力由大哥先挑,下山后大哥直接领回寨子吧。”

    王杞也不客气,唤来商队中寨子里的小头目吩咐下去,便和刘存一同牵马下山。

    到了山脚,刘存的管家吕安已带着十几个小伙子等候在那里,向刘存问安之后立刻吆喝起来,等王杞挑出三百壮劳力离开,吕安立刻领着剩下的三千多人往南走,很快到达开荒烧出来的大片平地中间,紧张而有序地忙碌起来。

    刘存骑着马和王杞同行,返回王家寨前面小河畔的家。

    虽然以前没骑过马,但刘存学得很快,加上他精心制作了两根坚固实用的踏脚绳套,挂在扁平的皮质马鞍两边,两只脚有了着力的地方,一路走来非常平稳。

    骑术高超的王杞看到后很新奇,也学着刘存的样子做了副绳套,使用后感觉非常舒服,直嚷嚷如此简单易行的玩意,为何这么多年没人想到做出来?

    与王杞和村中弟兄告别的刘存回到家里,早就得知消息的妞妞飞扑过来,刘存将女儿高高举起转了一圈,抱在怀里亲了又亲,逗得女儿哇哇大叫,让边上的孙婉和刘振乐得不行。

    刘存到后院澡房用竹子引来的河水洗了个澡,换上身短褂回到客厅,登上矮榻盘腿坐下,接过孙婉递来的茶杯喝下两口,立刻惬意地大赞起来:“还是纯粹的清茶好喝,夏河城的茶加盐加花果什么的实在难以忍受啊!”

    享受了几杯茶,刘存叫儿子坐到身边来,询问近日的学习进度和收获,指出算术题中的几处错误,接着赞扬一番,最后给儿子布置个艰巨任务:尽快烧制五千个吃饭的陶碗五百个煮菜用的陶锅一千个装食盐的小陶罐。

    接受重任的刘振愉快地离去,妞妞也趁机跟着哥哥去疯了。

    刘存一把将孙婉抱起大步走进卧房,正要像往常一样把怀里的孙婉扔到床上,谁知孙婉紧紧抱住他粗壮的脖子,忙不迭地低呼起来:“不要不要!婢子怀上了,不能摔了。”

    刘存全身僵硬,呆呆看着怀里的孙婉:“真的?”

    孙婉点点头:“前天才知道的。”

    刘存轻轻把孙婉放到床上,坐在床沿俯下身,热烈地亲吻她嫣红的双唇,好一会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从今天起不许干重活,明天我让吕安挑几个小丫鬟回来伺候你。”

    满脸绯红的孙婉满足地点点头:“听你的。”

    刘存担心自己把持不住,不敢再贴着孙婉,爱怜地扶起她低声说道:“我要写些东西,帮我磨墨好吗?”

    孙婉幸福地抱着刘存,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松开:“听说今天咱们那边来了许多劳力,看来新寨子很快就能建造了。”

    刘存点点头:“一步步来吧,先搭建棚子住下,对付这几个月,分出一半人力开出五千亩土地,赶紧种上豆子,秋后能收多少是多少;另一半人去砍树修砖窑烧砖瓦烧石灰采石头和运粘土河沙,这几天我会到南边去筹划,告诉他们怎么干才高效快速,下个月再集中人力建房,一户人家修建一座砖瓦房,要是来不及先用茅草代替瓦片对付一年,但每座房中都要修个火炕,每户人家先分一亩地,让大家自己种菜养猪养鸡什么的,一定要在入冬之前,让所有流民住进宽敞暖和的新房。”

    “你心地真好。”孙婉由衷地钦佩自己的丈夫。

    刘存笑道:“这三千多人都属于咱们自己人了,今后还得靠他们干活,所以应该爱惜他们,不能像外面的大家族那样无情无义,把家奴当牛马使唤。这批流民是最早逃过来的,大多数人还能拖家带口,一路逃亡历经千辛万苦,年纪大的或者生病的基本都没了,庆幸的是大多数家庭还算完整,很难得啊!今后恐怕难碰到这样的流民了,最重要的是,绝处逢生的人有了家,会更珍惜来之不易的新生,不会轻易逃跑,相对来说,要比买来的家奴好用。”

    “确实如此,要是没了家,活着的人恐怕很久都缓不过来,可怜啊!”孙婉对此有切身感受,所以非常理解丈夫的想法。

    刘存突然想起件重要的事:“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回来的路上我粗粗问了一下,这批流民中有十多户都是破落的寒门家庭,大都是青州来的,我已经和他们中的几位先生单独谈过,他们非常乐意当村中蒙学的先生,而且没人反对我让女孩读书识字的想法,咱们盼望已久的学校很快可以开办了。”

    孙婉高兴不已:“这下好了,咱们妞妞也可以上学了。”

    刘存搂着妻子走向侧边的书房,摊开一副精心绘制的大珠山地形图的縑布,细细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