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戟达有子
伏矣城 春天万物复苏，新生的牛羊奔于田野，刚学会飞翔的鸟儿傲于天际，处处透漏着喜悦的气息。在伏矣城外，一座占地十余里的军营矗立于天际，军营内战马驰骋、车辚马萧，所有士兵各个面色严肃，在做出战前的最后准备。军令已下，明日驸马元帅戟达将统兵八万攻伐刘宋。 军营内格外忙碌，驸马府内也是紧张异常，沙宛公主即将临盆，下人个个行色匆匆，丫鬟在寝室内跑进跑出，戟达、吐延可汗及王妃焦急立于门外，阵阵痛呼从寝室中传来。 戟达招呼一名产婆过来，怒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没有生？”耳旁痛呼不止，声声如刀割在他的心头，让他一阵阵心悸，难以安下心来。此刻，张掖之辱已被他抛至九霄，即将到来的伐宋之战也被扔至脑后，心中唯有对娇妻母子安危的担忧。 产婆笑道：“驸马，不要着急，生孩子嘛，没有那么快的。” “那到底还要多久？”此时此刻，戟达的心都快从胸腔中蹦出来了，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双手紧握成拳，使命的攥着，额头上却全是汗水。 “快了，驸马爷！” “别快了快了，军中没有快了慢了这些不确定词汇，给我个具体时间，到底还要多久？”他五心不定，竟习惯性的把生孩子当做军务处理。 “这个…”产婆闻言一针语塞，他虽接生过无数婴儿，可这种事情因人因时而异，哪有具体时间。 “驸马，放心吧，不会有事的！”看到产婆为难，吐延可汗呵呵一笑，摆手让她离去，他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能理解戟达的心情，他越是紧张，说明夫妻感情越深，作为父亲，能有什么比女儿幸福更让他高兴地呢。 他很欣赏这女婿，心思缜密、不拘旧俗，行军打仗很有一手，虽来自外族但对自己忠心耿耿，对吐谷浑之事也是尽心竭力。他设计谋害达赤一事后来也已被他查明，但他没有追究，将此事压了下来。在他看来，一个统帅不止要有军事能力，更要有点政治头脑与心机，达赤飞扬跋扈他早已看不惯，戟达的所作所为刚好给了他一个罢免达赤的借口。 汗妃也走过来，安慰道，“驸马，不要太焦急了，女人生孩子没那没快的！”她是吐谷浑部族长老的女儿，与吐延可汗成婚已有二十年，沙宛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性格温婉与她十分相似。 最初她并不喜欢戟达这个女婿，尽管他才华出众，但对女儿时冷时热，尤其是女儿怀孕后戟达不但没有关心反而以军务为由长久逗留军营，一度让她颇为忧心。最近两个月听闻不再如此，尤其是从凉州回来后，她知道戟达在张掖被社伦羞辱，本以为会再度扎身军营，却不想丝毫没有受张掖的影响，整日在家陪着女儿，没有再去军营一趟，这让他颇为欣慰。此刻见他发自内心的紧张，显然对女儿感情极深，这让他那颗悬着许久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戟达点点头答应一声，可神色间的紧张却是没有丝毫改变。 就在此时，拉克什满脸喜色而来，躬身道：“参见大汗、汗妃！” 吐延可汗见状笑道：“军师，看你眉宇间尽是喜色，想必是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本汗吧！” “大汗英明，确实是有天大的好消息！”拉克什将战报递过去，吐延可汗看后内心震荡不已，大声喊道：“天怜我吐谷浑啊！”自多伦崛起于西域以来，草原各个势力的平衡被彻底打破，西域军就宛如悬在他心头的一把利剑多年来让他一直心忧不已，处处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惹怒柔然将吐谷浑夷灭，此次西域军在魏境折戟沉沙，终于让他能够缓一口气了。 拉克什见状微微一笑，他能理解吐延可汗的喜悦，见戟达满是紧张丝毫未受影响，笑道：“大帅，我刚刚接到军报，是关于盛乐与沃野的，你要不要看一看？” 戟达随意挥挥手，道：“以后再说吧！”这一刻，不知他是没有听清拉克什之语还是没有将盛乐与沃野放在心上。 这让拉克什他大为惊讶，他知道戟达心中一直怀有故国被灭之恨，对西域军及多伦之事极为上心，吐谷浑虽早已退出柔魏之战，但对战局的变化却从未放松过关注，本以为戟达会满是好奇，却不想丝毫不理，这让他满是感慨，看来他真的变了。 “哇！”一声洪亮的儿啼声响起，众人随即向寝室看去，只见产婆满脸喜色，道：“大汗、驸马爷，大喜啊，是个公子！”戟达闻言一喜，飞奔而入，王妃也是欢喜不已，随后进入寝室，门外只余吐延可汗与拉克什二人。 吐延可汗想了想道：“军师，你觉得如果我们不进攻刘宋，北上进攻西域如何？”七年前他就趁西域大乱之际派兵攻伐，想将其收为己有，却不想被多伦击败，龟兹也被夷灭；五年前西域初定，他暗示白兰王掳掠一番试探一下多伦反应，被多伦猛烈反击，白兰王部损失惨重，自此，他就息了攻占西域的心思。 此刻西域军连番失利，主力尽损，人心动荡，此时进攻，必定能马到成功。 拉克什想了想，道：“大汗，此时若我们进攻西域，恐会将柔然王庭之兵引来，西域军虽主力尽丧，但柔然王庭主力未损。” 吐延可汗不甘道：“那如果我们与魏国结盟，让魏军拖出柔然王庭主力如何？” “西域军虽遭惨败，但魏军也已是元气大伤，微臣曾私下算过，三年以来，魏军损兵折将二十余万，现在自保都十分艰难，根本无力进攻柔然。眼下大檀可汗正磨刀霍霍要大举南下攻灭魏国，我们此时与魏军结盟攻伐西域，刚好替魏国挡了灾，实在是得不偿失。” 见吐延可汗面露失望之色，拉克什继续道：“不过大汗放心，西域迟早是我吐谷浑的囊中之物，我们攻伐刘宋，淮河沿线的宋军必会西调，魏国没有南方之患，就能抽调更多的兵马与柔然交战，待他们双方兵疲力竭之际，我们无论是北上进攻柔然，还是向东攻伐魏国，都能取得不俗战果。” 吐延可汗闻言点点头表示认可，道：“看来是本汗太心急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啊！”西域就是他的一块心病，虽然他能理解眼下之局，可依然难以遣怀。 酉时末，天色已黑，吐延可汗及拉克什等人都已回去，喧闹了一天的驸马府又重新安静下来。此时在寝室内，戟达正在伏在床边小心逗弄着孩子，这是他的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多少年了，他身边终于又有了血脉至亲。在不远处的火炉上，一个坩埚正在向外吐着热气，米粥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 戟达已经知道了盛乐与沃野的战况，他内心欢喜不已，第一反应也是要率兵北上攻占西域以报亡国之恨，在拉克什的劝解下才打消心思，虽有些许遗憾，但西域军已是强弩之末，自己再隐忍几年，必能报仇雪耻。他喜得麟儿，大仇得报又有了希望，双喜临门，内心极为欢畅，但想到明日出征，心下愧疚，便决定亲自给妻子做顿晚餐，虽只是碗米粥，但nongnong情意却寄寓其中。 看着丈夫发自内心的欢喜，沙宛喜悦之情流露无疑，他遵守了他的诺言，在她生产时陪在她的身边。她已经知道丈夫在张掖受辱，令她欣慰的是，他自凉州回来后没有投身军营，而是整日待在家中，未有丝毫不快，似乎张掖之事没有发生过一般。他不说，她也不主动提，以免他难堪。 疏忽间，戟达将视线从婴儿身旁离开，二人相视一笑，情意nongnong，戟达道：“沙宛，谢谢你！” 沙宛道：“傻瓜，我们是夫妻，有什么好谢的呢？” 戟达沉思片刻，看着沙宛认真道：“沙宛，我告诉你件事吧。” 沙宛见状心头一喜，轻声道：“嗯，你说，无论何事，我都愿与你一起承担！”自她与他相识以来，她一直觉得他心间藏着许多秘密，只是他不说，她也不好多问，今日，他终于愿意向她一吐肺腑了。 “你知道吗，我其实并不是曲措将军的亲子，我是龟兹大王子，真名叫络绒！”看沙宛没有丝毫惊诧之色，奇道：“你不感到惊奇吗？” 沙宛道：“我猜到了，多伦虽屠龟兹王城，但后来善待民众，对龟兹民遗惠甚多，而且当初是龟兹王也有过错，若是普通民众，已将仇恨淡忘，你却一直郁郁寡欢，因此我就猜测你定是龟兹王族。” 看戟达又露出痛色，沙宛抚摸着戟达的脸庞认真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是戟达还是络绒。无论将来你能否复国，我都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 戟达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我答应你，尽量忘记亡国之恨，不再想龟兹之事，一切以吐谷浑为重，以我们这个家为重。” “嗯！”沙宛闻言满是欣慰，二人之间最后隔阂被打破，情谊更重，片刻后，米粥熬好，戟达亲自端盛喂于沙宛，夫妻情深可见一斑。 第二日卯时初，天还未亮，戟达早早起床，今日是出征之日，他要提前赶赴军营，着装完毕后与沙宛道别，沙宛叮嘱道：“妾不求你斩敌掠地，只愿你平安归来；若你不在，妾绝不苟存，誓与君生死与共！” 戟达道：“公主放心，就是为了你与安吉，我也会保重自己，你好好调养，待到安吉满月之时，我定有大礼送到！”吻过妻儿，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巳时一刻，八万军集于校场之上，戟达顶盔挂甲立于台上，接过吐延可汗亲赐宝刀，率军向南而去。无数民众夹道相送，戟达刚得麟儿就率军出征之事盛传于军中民间，将士民众皆被其舍家为国之精神所感动，军士个个精神抖擞，誓要奋勇杀敌，以报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