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僭越之语
第二日早朝，拓跋焘命谢弃尘将昨日盛乐战事讲于朝廷众人，并询问对策。本想听取更好的建议，谁知朝堂上却是一边倒的声音要求迁都保定，暂避西域军锋芒，更有甚者甚至提出同柔然人讲和，这不由得让他大为恼怒，狠狠地训斥了朝中众人，才让朝堂安定下来。 谢弃尘不知昨日怡妃是否将自己的想法讲于拓跋焘，因此也不敢先开口。见无人说话，拓跋焘才说出了昨日自己的想法，话音刚落就遭到了崔颢的反对。 “不可呀皇上，如此一来，我大魏将丢失三分之一的国土，且一旦失败，那就是亡国之祸呀。” 听闻与自己的想法完全相同，谢弃尘也不再犹豫，站出来道“皇上，臣完全同意皇上的主张，我大魏的危机来自于多伦，此次多伦自困盛乐，是天赐良机，就是付出再大代价，我们也要把多伦斩杀于盛乐！多伦一死，边疆之危便可根除！” 崔颢又道：“可若是盛乐败了呢，柔然调集七万大军增援盛乐，很快就到武川城下，一旦武川被破，十二万大军全军覆没，我大魏将立刻亡国。” 谢弃尘反驳道：“若是多伦不除，柔然大军南下，我们依旧无力抵挡，只要能杀掉多伦，我们当不惜一切代价。” “那若是除不掉多伦呢，或者说多伦跑了呢，柔然尚有十几万大军，我们就是以极大的代价拿下盛乐，全歼西域军，我们又拿什么去抵挡柔然的下一步进攻！” “打了可能会失败，但是不打一定会失败！不打这一仗，我们难道就能守住平城了吗。”谢弃尘说到这里也不再争辩，转身对拓跋焘道：“皇上，臣愿立下军令状，不全歼西域军，不把多伦斩于盛乐，臣愿把项上人头献于皇上。” 拓跋焘走下龙椅拍了拍谢弃尘的肩膀道：“谢弃尘哪，朕不要你的人头，朕要多伦的人头，朕要那四万西域军的人头！”旋即凛声道：“谢弃尘听旨！” 谢弃尘跪下道：“臣在！” “朕命你统领前线十二万大军，在柔然攻破武川前拿下盛乐，全歼西域军！” “臣遵旨！” 拓跋焘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手道：“魏国的生死存亡，就全系于你手了！” “臣定鞠躬尽瘁，不负皇恩！” 旋即拓跋焘又对众人凛声道：“从即日起，魏国全体子民，无论男女老幼，都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支援盛乐会战。各地府库中的器械粮草，一律调往盛乐前线，命各地匠造司日夜开工，打造兵器铠甲与攻城器械；各地新征戍卒抓紧训练，准备随时增援盛乐战场。 日后但凡有再敢言与柔然讲和或迁都者，一律斩首；所有朝廷命官与皇勋贵戚，一律不准离开平城，有敢私自离开者，立即削职为民，永不录用！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希望诸卿能团结一心，共赴国难！” 众人齐声道：“臣等遵旨！” 至此，魏国以斩杀多伦全歼西域军为战役目标的盛乐会战就此展开，随着圣旨颁发各地，整个魏国都为之忙碌起来。此时，经过数日奔波，赫红与值星官终于到达盛乐城内，给西域军众将士带来了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欢乐。 在将军府的议事大厅内，王庭值星官正在向西域军主将宣读汗诏，堂下密密麻麻跪满了五六十名西域军千夫长以上的军官。 “受命于天，可汗诏曰：二王子多伦，躬亲仁孝，文韬武略，十六岁从军，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功莫大焉；今特立二王子多伦为柔然昆莫，以明正统，以正视听；丞相之女赫红，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册立为昆莫王妃，战后成婚；西域诸军，万里征战，苦战河套，奇袭盛乐，兵威平城，劳苦功高，望再接再厉，坚守盛乐，聚歼魏军于坚城之下，现我柔然入主中原之百年宏愿，大捷之日，论功行赏，钦此！” 众将闻言皆是一喜，齐声道：“臣等接招，谨遵可汗诏命！” 待众人起身后，值星官将汗诏递给多伦满脸欣喜道：“下臣恭贺殿下，恭喜赫红小姐，预祝殿下在盛乐再立新功，也祝二位早日喜结连理！” 多伦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值星官一路辛苦了，今日请在军中休息，明日再返回王庭。另外，”看了眼一边的赫红道：“盛乐即将大战，危险重重，还是让赫红随你一道返回王庭吧。” 值星官还没有答话，赫红随即不满道：“不，我不会去，我要留在这陪着你，你放心，我会听你的话，不会给你捣乱的。”旋即冲也术使了个眼色。 “是啊，殿下！”也术随即道：“你还是让赫红，不，让王妃留下吧，王妃之前在五原待了一年，不是也好好的嘛。” “嗯！”铎苏风亦是道：“这是可汗的诏书，若是违背，可不太好啊！再者，以我堂堂四万西域虎狼之军，难道还不能护卫王妃的安全吗？” “是啊，殿下，让王妃留下来吧，这样也能鼓舞士气，给将士们胜利的信心啊！”众人闻言皆是肯定的点点头，显然认可铎苏风之言。听着众人一口一个王妃叫着，赫红满脸笑容，脸上也露出了女儿家少有的羞涩，再无平日的豪爽霸气，心里怎是一个美字了得，满是期望的望向多伦。 “好吧！”见众人皆是如此，多伦也不再坚持，朗声对众人道：“诸位，你们告诉三军将士，盛乐之战，是我柔然亡魏的关键，艰苦异常，但也意义重大。此战之后，魏军将再无力抵挡我铁骑南下，南国江山将任凭我们纵横驰骋。望大家抱定必死之决心，坚守城池，聚歼魏军主力于盛乐城下！” 众人齐声道：“末将遵命！” 待众人离去，多伦又对赫红道：“赫红，盛乐真的很危险，马上就会有将近十万魏军兵临城下，你听我的，回去吧。” “哎呀，我都说了一千遍了，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我—不—回—去！而且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你就让我留在这里陪你吧。” 多伦凛然拒绝道：“这不可能，我不可能跟你成婚！” “为什么，难不成，还是因为那个叫花木兰的魏国女子。多伦，你醒醒吧，你很他是不可能的，你忘了，在五原…” “不要跟我提五原！”赫红还未说完就被多伦厉声打断，似乎觉得自己语气过重，多伦缓声道：“赫红，我也跟你说了许多次了，我不喜欢你，我对你没有感情，我跟你成婚是害了你，吴缇是真的喜欢你，你跟他在一起才能幸福。” 赫红急道：“那我也是真心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难道就不能幸福吗？”说完神色一黯，满脸苦涩道：“多伦，汗诏已经下来了，很快，整个柔然都会知道你是柔然的昆莫，而我，也是你的王妃，你觉得，我还能嫁给其他人吗？”看多伦满脸纠结与为难之色，赫红靠过去温声道：“多伦，我知道你喜欢花木兰，我不介意你把她放在心里，我也不介意你喜不喜欢我，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陪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完再次把目光投向多伦，眸中尽是情意。 “大战马上就要到了，我要去巡视城防，以后可能会较多的待在军营之中，将军府留给你，你好好休息吧。”他受不了他那灼热的目光，只能选择逃避。 是夜，为缓解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多伦再次下令犒赏三军，盛乐城内再次欢腾起来，为了他们那入主中原的梦想，一些关于中原事物的传说也在军中渐渐流传。或许，他们不知道中原在哪里，也不知道中原与西域有什么不同。但他们知道，几百年前，有一支来自中原的汉朝骑兵曾征服西域，奴役了他们的祖先，而在数百年后，主仆易位，他们将成为中原的主宰，去奴役曾经奴役过他们祖先的中原汉人。他们还不知道，在盛乐，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在军营中宽广的大帐内，多伦与西域军诸将也在推杯换盏，在酒精的刺激下，为他们浴血奋战的梦想而畅舒胸怀。 固德第一个起身道：“殿下，我敬你一杯，我固德这辈子没服过谁，但对于殿下你，我是心服口服。”随即满是感慨道：“我从军十多年，最初几年与魏国打了三次，但从没有像今日一般未取得过如此大的战果。若是没有你，我柔然也不能有今日之盛。这杯酒，我敬你！” “殿下，我也敬你一杯！”铎苏风亦起身道：“以往，我们虽然总说要入主中原，可是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也从未见到过任何希望。殿下从军之前，我铎苏风也与魏军交过手，那时魏军铁骑滚滚而来，我们很难抵挡，总是败多胜少。直到殿下统军，在狼山、在盛乐、在平城，无不打的魏军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几十年来，我们何曾这般威风过。” 那曲也端起酒杯满是感慨道：“十年前大汗撤军后，我们一万孤军悬于西域，仅有新月一隅，那时的西域龙蛇混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赫连勃勃大军压境，当时我们想着，能守住新月就不错了。可是谁能想到，我们不但守住了新月，更是仅凭这一万兵马，征服了整个西域，还练出这么一支纵横无敌的铁骑来。而这一切，就是多亏了有殿下在。” “是啊！”敖登亦是随后开口，“当年我们在西域多少次陷入绝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弟兄们风餐露宿、饮风冒雪千里行军，才一点点扳回颓势，王庭从未给我们派过一兵一卒，都是弟兄们拿命去拼才有了今天。” 在场众人听后也都是唏嘘不已，西域军所有千夫长以上的军官都是当年留守新月的一万兵马，期间的艰难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听那曲忆起往事，各个都是感慨万千。 “可是！”敖登说到此处神色一冷，“王庭有些人，忘记了弟兄们曾经浴血鏖战的辛苦，忘记了我们攻占西域后给柔然带来的巨大利益，反而觉得我们强大了，威胁了他们的利益。”随即望了众人一眼道：“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家弟兄，有些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大汗把汗位传给殿下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把汗位传给吴缇，我敖登就第一个不答应。” 铎苏风豪气道：“何止是你敖登不答应，我西域军七万将士都不会答应。” “对，不答应！”众人听后也是连忙表忠心，多伦见状皱了皱眉，嘴角动了动，终是没有开口。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简单了。 待场中安静下来，恩森起身道：“殿下，我也敬你一杯，我恩森是降将，而且当年杀了那么多西域军将士，殿下不但不杀我，还给我治伤，对我委以重任，就冲您的这份信任，我恩森这条命就献给殿下了。” 随即面向众人道：“大家今日都说了这么多，我也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柔然的可汗，除了殿下当，谁当我都不服，他吴缇敢第一天做上汗位，我恩森第二天就敢带麾下将士杀回王庭把他从汗位上揪下来。”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诸位！”多伦亦端起酒杯起身道：“我西域军能有今日，不是因为有我多伦，也不是因为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因为有我们大家。正是因为我们大家上下一心，团结协作才能屡克强敌。此次盛乐之战的意义我就不多说了，望大家齐心协力，一战亡魏！”说完将酒杯高高举起，声音宏亮，面色坚定。 “一战亡魏！”众人亦是齐声高喝，随即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