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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过无声飞三年 如云若风地难沾

    此后黄裳再次经过枫林,施北雁或是白衣翩然四处飞舞,或小憩于枝叶之间,然即使休息也是挂立树枝闭目养神,悠然姿态越发好似小鸟。

    如此施北雁轻功渐长,也愈发的气爽神清,鬼谷山中的满天红叶金黄也渐渐被纷飞的白雪和幽深的寒潭所取代;林中飞舞的小小身影也由曳地长裙换成了厚厚的冬褥冬裳,偶有碰触到树端枝叶上的积雪,纷纷雪花伴着人儿吞吐而出的热气簌簌落下,与空气中小人呼出的热气缠绕在一起,如仙气般缭绕山林。

    不多久一尘不染的白雪也渐渐退却,消融处冒出点点翠绿,最终这绿弥漫开来,直到铺遍整个山坡谷间。

    一棵苍遒的大树横出的枝叶上吊挂着的小人,身形轻飘如风,挂在枝上的右足稍稍发力,轻轻一荡便荡到另一树枝倒挂,如此来回无数变换,只引得林中无数虫鸟追逐,误以为这个比己之身大好多倍的活物并不是平日里退避三舍的人类,而是与自己一般的鸟族。

    小人悠然自得的看着盘旋而飞的小鸟露出灿烂的笑容,鸟儿飞近小人,发现这人不仅身形好似同类,清澈的双眼更似平日里横渡的寒潭一样幽深,清然的笑容好似竹林中的清风一般清新恬淡。

    小人一跃而起之际随着彩蝶飞鸟跃至树端,被冲散的虫鸟很快复有聚拢连接,随着跃起的“白鸟”一道飞过山林,跃至花间。

    阳光伴着春风追逐一扫而过,山间的青绿顿化作了墨绿,先前悄悄探视的花草也变得肆意热烈绽放,满眼的繁华,扑鼻的芳香,溢满了满山满谷无处不在的角落。

    枝叶被成熟的红桃压弯了腰身,但很快由枝叶缝隙中伸出一只玉镯般的纤细小手,很快就帮着桃枝解了围,卸下负担的枝叶复归挺拔,轻松的摇曳身姿似在向摘桃人答谢。

    摘桃人一手一个轻点树间,每摘一个便随手向四处扔去,却在落地的最后一刻,总能被另一双同样修长却要宽大数倍的双手接住,随手抛至远处篮筐,桃儿与它的众多伙伴一样丝毫不受损伤稳稳落于框中。

    摘桃扔桃之人身形灵动飘逸如云似鸟,接桃掷桃之人步履迅捷飘浮似风如电。满山的果实随着清脆的笑声,被二人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

    桃枝空空如也,青翠欲滴的枝叶渐渐变得黄了,又缓缓片片落下,变得光秃秃一片了。

    或许是它的同伴担心他太过寒素抵受不住清风的扫视,从远处吹来无数红叶,飘落桃树枝头,想为他挡风,红叶越积越厚,直至红叶也不再有了,枝上的红衣渐渐被晶莹剔透的白色衣裳取代,这些衣裳衣履之间还常常点缀晶莹的珠帘。

    桃枝便在这白色织就的衣被当中静静安眠。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何时,一阵微风迎面吹过,只吹落了身姿上的白衣,又一阵暖风拂过,全身顿时换作了一片青绿的衣裳。小鸟开始重新停落枝头,叽叽喳喳争先恐后讲着去年的见闻,惹得枝头最隐蔽的嫩芽也禁不住探出了头倾听,这一探头,顿时引出无数嫣红点缀其中,更引来无数凤蝶与其接吻,更在其唇齿聚居私语。

    鸟儿们见花碟之间的私语,哄笑一阵纷纷避开,飞出桃林,停落山间湖边瀑前栖息沐浴。

    忽听扑通一声,鸟儿们纷纷惊得四下张望,却是一只同伴扑入湖中洗澡。

    众鸟儿,纷纷盘旋湖面观望,或穿梭飞泉嬉闹,累了复又停落清可照身的湖边,爱美的鸟儿借机对着湖面梳落羽毛,调皮的则跃至紧凑的花丛中与彩蝶追逐,只惊得美蝶羞逃,娇花嗔落。

    更贪玩的相互之间追逐于流瀑星湖花丛茅草间,更懒散得则兀自躺卧草地欣赏着其他鸟儿的嬉闹。

    只是快乐的时光总是无比短暂,没多久,娇花不再,虫蝶不问,湖面的水也渐渐凝固成了冰面,连带挂壁的流水也似乎要休息了流得缓慢,地面的绿草不见,一日比一日寒冷,鸟儿们只有纷纷又避回自己许久不曾回归的家中,躲了冷,与许久不见的家人一阵热聊,窝在温暖的小窝当中美美的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至被屋外伙伴的吆喝声惊起,破窝而出又逃离温暖的小窝,与伙伴一道飞入蓝天白云逍遥,外面早已是一片生机盎然,山林中的树木重新泛发了光彩,林中翻腾飞舞好似自己同类的小人似乎又长高了许多,身形也更加的灵动随意,尤甚自己。

    鸟儿们好奇的停落枝间细细打量着这个轻巧飘逸的小人,这一看便忘记了时日,直到四身飘落的红叶弥漫了整个山林,随着小人旋转飞舞。鸟儿们才惊觉,离开的时候又到了,不得不飞离山林。

    倩影掠过湖面的时候,清静的湖水发出了一阵谁也没有听到的轻叹声,湖面也随之荡开了丝丝波澜。

    多少春秋,多少虫鸟都曾在自己面前飞过,可是他们要么对自己视若罔闻,要么匆匆一瞥,好不容易看到凝视自己的,却也只是接着自己欣赏自身,而对自己依旧视若无睹。

    直到那一日,一个白衣白裳的小女孩飞落在湖边的一处突起的树端,她是那样的美丽可爱,映照湖中,连带自己也变得比往日光彩四溢而不曾有过的夺目。

    可是她凝视湖面之际却不是在看湖中的自己,而是真的在欣赏这湖中的清澈,那一刻它知道,知音到了,它几乎能听到她的心声,她也能感觉到它的低语。

    正想着,小女孩再次翩跹而至,只是这次她早没有此前的只是停留身侧树端观望,而是飞身一跃而过了整个湖面,湖水与小女孩相对,正好相对那灿烂的笑容,连发数声惊叹,波纹缓动的湖面映衬住小女孩夺目的美丽,心中一动,顿时凝结成冰。

    待冰融水动之时,小女孩的身影复又清晰影入当中,只是比先前高了许多,也远了许多,原来小女孩早已不是横过一个湖面而是横过整个山谷而过了。

    但见小女孩飘然落于一面临谷一侧的树端,不及立稳转身再次横渡山谷而过,身形倏然洒脱当真如神鸟一般,连带云中的白鸟见了也忍不住飞身而下起了与其较劲的兴致,小女孩嘴角含笑,似乎明了白鸟的用意,也与其赛飞,来回横飞数度,但都以小女孩取胜告终。

    白鸟最后不得不心服口服,弃械投降,跃回云端,小女孩嫣然一笑,横过山谷,纵深没入茂密的枫林当中。

    身后山顶平原修炼的黄裳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棱角愈发分明的脸庞溢满浅浅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复又投入凝神修炼当中。

    一年前他已修炼完斧斧生威,连带天月剑法也尽数习完,并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连内力也进展不少。黄裳觉得应该可以修炼鬼斧神功其他段了,只是师父正好于前些日离开了谷,走之前也没有交代说此后该如何修炼。

    黄裳独自一人来到了藏书洞,四处翻看,鬼谷门的书籍连带一些前辈同门之间的书信往来黄裳这些年也都看得七七八八,所以尽挑些阴阳道家两派相关的书籍看,刚抖开书卷,一片绢帛跌落在地,黄裳捡起一看却是阴阳八卦布阵图,就拿着细细琢磨一番,越看越觉得奥妙无穷,忽然抬头向左面墙壁看了看,又低头,复又抬头紧紧盯着墙面看了一阵,放下书卷,伸手在墙壁上四处轻叩一番,但听呼的一声,远处一道石门打开,竟然是先前贯走的石门密室通道的另一处也有通道。

    黄裳步进石门,里面复又一道石门,黄裳细细观摩一阵即能看出开门的关窍所在,一一尝试,石门一一打开,只过了三道石门方见密室。

    密室内空空如也,也只有当中放有一卷竹简,打开一看,鬼斧神功宗法数字映入眼帘,原来竟是鬼斧神功班门弄斧段的宗法。

    黄裳精神一振,但见上面写道:“相由心生,心由往存。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破敌最好之法便是以敌之道以制敌。”

    “鬼斧神功的精妙之处,便是可吸纳万方宗派为己所用,抓其软肋,更能比敌方更加随心自如。通晓此法,可以任何敌手之功破敌,游刃有余。”

    上面还说,班门弄斧段,此段精要要知此法,最要紧处在于通晓彼方武艺精要宗法概述,借助鬼斧神功内力催发而成。而要知敌方宗法,则须明其由来。鬼谷密卷中收录了当今天下各宗派诸家的武功要义,故此段之修习,实是对天下武艺了解过程。须知万变不离其宗,知晓宗法,便可知其精要所在。

    黄裳本就苦于无功可练,既然找到了班门弄斧的宗法,自然要依言而行,于是,来到洞外,启开另一处石门,来到一处收录各门派武功宗法的洞府。一一翻看阴阳五行,墨家和道家诸门诸派武功宗法,招式武学。

    黄裳首先看得便是墨家剑谱,自从上次西域之行后,他对于墨家剑法便一直耿耿于怀。想窥其精要,却见上面写道,墨家剑法最精要所在便是讲求实用,没有丝毫花哨,墨剑无论独斗还是结阵,威力无穷,尤其是墨家剑阵更是独步天下,在剑阵中排第一。

    寥寥数言,再无其他。

    黄裳不禁有些失望,上面所述自己也早知晓,并无特别之处,于是丢下翻看其他,待看到阴阳五行,却发现当中暗含的武学之博大精深实不比鬼斧神功逊色,尤其是他严密的布局,和由八卦中悟出的移形幻影轻功更是妙不可言,想起当年的木行子那般不似凡人的瞬移,似乎就是此类轻功。即至看到道家儒家武学等一一看去。

    看完一家便来到洞外凭记忆练习一番,黄裳记忆本就极好,看了数遍,便尽数记住,最后不再看各派宗法,每日起身径直到平原山顶修炼。

    越练越觉得各门各派武功都是各有千秋,难分伯仲,所不同只在宗法精妙上稍有差异,但此处有短,必然他处有长。将各家武学相互补充糅杂一起的话倒是严密之极,只是相互交叉处便存在是以此为主还是以彼为总的矛盾。看来博众取材固然好,终究过于磅礴繁杂,错综复杂难以牵扯,更有许多自相矛盾,重复无用的地方。突然想到当年南阳英雄宴的玉泉子,并开始有些理解当时的他了。因为宗法招式,通晓太多,便不知该使用哪一宗旨好,比如墨家讲究以守为攻,道家也是守而攻,后发制人,许多却讲究精攻,阴阳也是守,但是墨家又有不同。道家虽然随意逍遥但相比阴阳家又相对保守,更不似墨家一板一眼,找到为有用,墨家与儒家派武学颇相近但比之更实用,儒家稍微有些创新,道家却讲究大话五行,与鬼谷精要类似,但更虚无。鬼谷最讲究创新前卫,理念也最为精深,阴阳家则最为莫测玄妙等等等等。

    黄裳只觉千头万绪纠缠一起,越到最后,知晓越多,便越发的不知所措。

    这一日,黄裳又挨个琢磨各家武学,尤其是阴阳墨家两家的宗法,只觉得自己目前似乎还难以随心所欲的掌控于手。

    忽听远处一人轻呼道:“黄裳师兄!”但见施北雁一袭白色长裙骑马而至,即到近处,勒马轻轻跃落地面,身姿轻盈无比,却是亭亭玉立的施北雁,长长的秀发随着微微秋风飘离身背。

    原来此时三年之约已过,因为施北雁精进速度超乎寻常,不及三年便远超过黑道子原本期望,黑道子便提前点头准许施北雁落地而行。

    黑道子还在近期教会了施北雁骑马之术,她没几天就学的极好。不知道想得什么办法竟然将马匹运至山顶平原喂养,以供施北雁练习。黄裳当时想,自己与师伯和师父,都没有师叔办法多。

    黄裳看了看施北雁比三年前长高了许多,眼神愈发的清俊飘逸,样子却还是小时候稚嫩的模样,满脸含笑。不知为何,总觉得施北雁凌空而立,待看青其双脚实实在在立于地面时才发现原来是错觉,想是施北雁离地太久,此时纵然已经落地,也好似云朵般漂浮,稍不留神就要随风而逝而去。

    施北雁扬起飘逸秀发,眼角飘逸更甚,道:“大师伯回来了,叫我来找你,说有话对你讲。”

    黄裳点了点头,便随施北雁下山来到了鬼谷洞,原来玄成子在外周游之际无意间与白芨子相遇,白芨子托玄成子带话回来,说希望黄裳去参加今年于南阳举行的第二届南阳英雄宴,白芨子届时会到南阳与其汇合。

    黄裳本想向师伯讨教关于班门弄斧的困惑,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等遇到师父再问不迟。于是告别玄成子回洞稍作收拾,又从鬼谷洞中取出些金银和适时的五铢钱,顺着山道缓缓而下。

    刚步下山道,往下没走多少步,便见施北雁由山谷中翩然飞来,近三年的磨练,如今的施北雁已经能随意飞翔于山谷之间,真真与小鸟无异。

    施北雁不及跟前,呼道:“黄裳师兄,等我!”

    黄裳抬头之际,施北雁已然翩然落地,黄裳一笑道:“师叔准了么?”施北雁作了一个隐隐的鬼脸道:“我对大师伯讲了,他让我跟着你下山的。”

    黄裳不及说话,却听鬼谷洞中传来回音飘渺的声音:“裳儿,带你师妹见见世面也好,一路照顾好你师妹。”

    黄裳提起内力高声应道:“是,师伯。”

    施北雁一听,也不等黄裳,只一路飞奔而下,时而高高跃起,时而翩跹飞舞于花丛当中。

    此时正值秋中,山脚谷下尽是一片小黄花。施北雁见黄裳一路缓行而下,眼波流转之际,便率先一路飞至淇水旁花丛茂密处俯身躲避。

    落后的黄裳知道施北雁的把戏,也不着急追赶,依旧不慌不忙。

    施北雁久等不来,周身浓郁的花香顿觉无比轻松舒畅,闭目吮吸扑鼻而来的肆意芳香,不多久竟不知不觉睡去。

    睡梦中似乎有一支蝴蝶跳蹿到鼻翼之间吮吸,施北雁只觉痒痒的想打喷嚏,这一难受,不觉醒了。却哪里是什么蝴蝶,只见黄裳正蹲下身一脸笑容的看向自己,手里握着一个花枝。

    施北雁一跃而起蹦出花丛,嗔道:“师兄。”一句话没说完,一个喷嚏不期而至。

    黄裳拉起施北雁,步出花丛,嗔怪道:“着凉了吧!真服了你,这也能睡着。”用焰掌功将施北雁体内寒气逼出。

    施北雁不去理睬黄裳的责怪,见黄裳自顾朝前走自己的,奔上前追上他,与黄裳并肩而行。

    此时正值稻谷丰收之际,淇水两旁有许多农家劳作的身影,山间田头时时传来听不清所唱何物的歌声。

    施北雁道:“我以前也算是农家了,如今却成了鬼谷门武家中人了。”

    黄裳笑道:“你还知道诸子百家!这几年你不是一直都脚不沾地的在山岭中忙着修炼,几时到藏书洞过?是师叔对你讲的?”

    施北雁嫣然笑道:“不是呢,我家中就有,我很早就看过。”

    黄裳才想起听师父曾说过施北雁的身世颇离奇,或与匈奴人有关,道:“你当真不知你父母的名字?”施北雁摇了摇头道:“不知,只是知道我们以前似乎是住在很冷的地方。”

    黄裳点了点头,施北雁通身都是最汉家不过的南方女儿模样,既纤瘦轻盈又高挑婀娜,不再问下去。二人越过淇水,牵来马匹,直奔朝歌而去。